七
【谋士】 死亡,谁也逃离不了死亡。 死,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 乞丐也好,英雄也好。卑贱的生命也好,千金之躯也好。都难逃一死。 这道理本是人人都明白的,可当死亡真正降临时,他还是感觉如此突然,他本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但是,当天真正降下它所要传达的“命”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无奈。 他的眼中本总燃烧着寒火,而今天却没有,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无可奈何的感觉。他本可以救他的,可是他不让,一个男人为了承载一些事情,必须要面对死亡。 郭嘉死了,太多的人,都觉得他死得太突然,他还太年轻,他本还是个很有前途的人,他本是天下最强大的刺客都觉得最难杀死的人。 可天若是想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那么这个人无论多么难死,也都一定要死。 何况郭嘉求得本就是一死。 一个男人若是活着完成不了自己所肩负的重量,是不是就已没有活着的意义?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 不是,绝不是! 为了完成那个信诺,他宁愿一死,以死亡换来那个渺茫的机会。 他能不能成功? 司马懿只知道,他师弟的尸体现今已冰冷,他只记得郭嘉死亡时,气力飘零而下,那方一直守护他的八卦阵已化为一片落英飘落到司马的掌心,司马明白,能用这种力量的唯有曹植。 他要将自己的力量托付给曹植。 司马就将那方八卦阵送到了曹植手中,曹植看到这方八卦阵时,也觉心如刀绞,司马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他更理解失去郭嘉的痛苦。 司马懿现在就在家里,家总是温暖的,温暖的家往往可以愈合许多人内心的创伤。家绝不仅仅是一栋房子,因为家里有值得依靠的人。但司马懿却并没有选择依靠谁,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微笑,没有任何神色,他只是打开自己屋子的门,将门关上,静静地坐下去。 然后就是沉思,静静地沉思。 而这时,却偏偏有人推开了门。 很少有人敢轻易地打开司马懿的门,很少,却绝不是没有,这个人就是例外。 因为她是司马懿的妻子,妻子要打开自己丈夫的门,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这件天经地义的事,她却很少做。尊重永远是相互的,司马既然尊重她,她也一定尊重司马。 只有彼此的尊重,才能使各自保有自我的权利,才能使彼此不互相伤害。 今天,她实在不该开门,司马懿的心情差极了,任何人在心情极差的时候,都不希望被打扰的,这时黏腻的感情,不但不能减轻一个人的痛苦,反而会让人的心情变差,因为,这种时候的那种感情,是不合时宜的。 任何人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了一件不合时宜的事,都会起反面效应。 可张春华没有,她了解司马懿,这世界上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虽然不少,但能真正了解自己丈夫的妻子,却绝不会太多。 张春华对自己的丈夫了解,就仿佛是对自己仇敌的了解。 她进门,轻轻地将门关上,然后静静地坐在司马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她知道,司马若是想说话,总会自己开口的,反之,他若是不想说话,你与他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而自己,只要这样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静静地陪着他,这样就已足够了! “郭嘉死了。”司马懿终于开口。 “嗯。”张春华微微点了点头,她只是在很仔细地听,不该说话的时候,她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我本可以救他的,可我却没有!” “这其中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是吗?”她的声音或许并不温柔,却有一种奇异地让人安定的力量。 “他本就想死,他有一些必须完成的事,只有死,或许才有可能完成。” “嗯。”她轻轻地点头,她明白,男人有时候为了完成一些事情,是绝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的,所以,她问:“那你何必要自责?” “你可知,他死,是为了什么?” 她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其中一件是神变。” 张春华微微动容道:“神变?” “当初我和郭嘉师承时,师父本已说过,我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完成‘神之蜕变’。而我确实有方法证明,自己是不是能完成神变的。你知道我是个可以改命的人。” “我知道。” “我当然也可以利用这力量,提前窥探到我们二人中是谁有资格有这能力,而这方法却要耗去我十年的阳寿。” 张春华冷冷叹息道:“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自己能多活一分钟都要比别人多活一生更重要,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自责。” 司马懿:“有些人是为了别人活着的,有些人却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为了自己活了太久,也会觉得活着很无趣的。我只恨自己。恨自己没有郭嘉那样的勇气。一个人如果没有勇气,就算是有再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用?” “我只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有这种勇气。我虽不是个愿意为别人而活的人,却还是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的。”又有哪个妻子希望自己的丈夫短命? 谁又能说张春华说得不对?纵有人大义凛然地指责她,而这人到了关键时刻,是不是也会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说一件事并不意味着做一件事。 说一件事做一件事,便已是很了不起的人,天下间能说出张春华所说的话的人,又能有几个? 但有些话,有些事,却永远无法活在阳光之下,纵然是对自己的丈夫,所以她并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只是说:“郭嘉高才,他去了,曹公如失左膀右臂,必定要找人代替。” “这人他自然是找到了,只是想带回这个人,恐怕还有许多麻烦。” “曹公却是个善于解决麻烦的人。却不知道这麻烦他是如何解决的?”张春华不但了解自己的丈夫,似乎曹公手下的每一个人,她都很清楚,很了解,就像是了解仇敌那般了解。 “解决这麻烦的,自然也只有曹家自己的人。” “曹仁?” “还有曹丕和曹植。” “只是我听说,这兄弟二人似乎已反目成仇。” “狮群之中,只有一头成年的雄狮作为统帅。而没有哪头雄狮是不会老去的。” “你的意思我懂,可人却不是狮子。” 司马懿忽然目中精光闪烁,道:“可人类的生存法则,却远要比狮子还要残酷。”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感觉到有些冷,他的目光已遥远。他就望着天际的明星。 天空中七星乍闪,司马懿骇然,道:“看来已有人悟得成神之道!” “你可知此人是谁?” “不知,但我却知此人若不是我的助力,便是我一生的敌手。” 【沉默剑客】 无论你怎么看曹仁都是一个很普通的武者,他或许唯一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比别人高大一些,高大的人,都难免有些迟钝,曹仁看起来也有些迟钝。 但你若真觉得他是个迟钝的人,那你就错了,而且错得很致命,很可怕。 曹仁往往比大多数人都能把握时机,时机的把握,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需要在时机来临之前,积攒实力,在时机到来之刻,出手抓住它。 曹仁无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点,要不然他就不会学那种武功,他的那种武功往往要耗费掉一次出手的机会,来积攒真气。这两点,哪怕有一点他不够了解,这些年来,死得就不是别人,而是他。 今天他却不是来杀人的,他只是来替曹cao请一个人回去。 请人的时机有时是不是就和杀人一样难以把握? 但曹仁有信心,他遇到他要请的这个人之前,他本是一直有信心的。 这个人腰间配着一柄黄铜剑,剑很简单,插在他腰间,却不知为何,竟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那是一种剑士独有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