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涌金听涛,小衙大案
进了杭州城,才知道之前到过的清笛乡有多小。 杭州四面建墙,半砖半木,砖层中间必夹杂黄土夯实,三层连大道,一侧有运河汩汩流过,西子湖畔就坐落在城池西侧。城墙中一共开着五扇陆门,另有三座城门坐落于水上,可供船只进出。 三人由西而来,取道进入涌金门,三座拱桥架于河上,桥下便是西子湖水,小篷船桨声欸乃,游人络绎不绝。赵无安怔怔看着城楼之上的楹联“长堞接清波看水天一色,高楼连闹市绕烟火万家”,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咱这杭州城的城门啊,可有讲究。”胡不喜一本正经地指指点点,“像什么涌金门外划船儿、坝子门外丝篮儿、百官门外鱼担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就连我这个北方人,耳濡目染,也还能信口拈来。啧,这杭州城还真的不一般。老大你看那边就是钱塘门,好多佛寺咧,反正老胡我是没去过,不信这个。”他摇摇头,俨然一副本地人做派。 赵无安淡淡笑道:“你倒像个老杭州。” “哎哟,那可不!”胡不喜又自鸣得意地拍了拍胸口,“虽然刚当上两浙总捕头,但在这杭州,也住了有五六年了。哦哦,当然还是比不上老大走遍大江南北的阅历,只要老大愿意,老胡这两天衙门也不去了,就陪你好好在这杭州城里头转上两圈!” 赵无安道:“我倒还真没来过杭州。” 走过深邃墙洞,入目即是杭州风景,五桥十三坞锦旗招展,正是当地盛产的杭纺。一路行来,赵无安也看见沿途有不少桑树。农家女子桑麻为生,织出来的缎纺,自有江南秀色。 “那老胡我就带你去逛逛!”胡不喜豪爽地应下来,手一挥,就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赵无安赶上前几步,伸手按住他。 “先查案吧。”赵无安神色复杂。 胡不喜一愣。 赵无安转开目光,假意望着街上掩面千金小扇纸伞蹁跹而过,淡淡道:“案情不水落石出,你怎有心思,带我在这一带好好游玩。” 尽管别离已久,胡不喜那浑然不在意的姿态,赵无安也熟悉得很。听了他这么一说,胡不喜也瞬间了然,收起怔愣神色,笑道:“好,那我也就不折腾了。你查案心切,这就带你去衙门。” 他转过身,再迈开步子时,已经肃重沉稳。代楼桑榆慢慢跟在二人身后,刻意留下了一小段距离,笑容浅浅。 斜斜穿过半座热闹的杭州城,胡不喜带着两人径自走入了门庭高广的府衙。州城的衙门果然不比小小乡镇,从外望去便知气派俨然。守门的两位门吏见是胡不喜来了,未有丝毫疑虑便躬身行礼,然后便打开侧门,恭迎贵客进入。 赵无安让代楼桑榆在他之前进去,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喧嚣的街市,闲闲问了句:“最近什么事请这么热闹?” 门吏不敢怠慢,连忙低头答道:“余杭镇天仙宗的宗主,与江南名户孟家联姻十五年,今年也恰好是宗主生父的八十大寿,所以宴请群雄,大江南北,不少游侠与世家子弟都聚集杭州。” 赵无安点了点头,没有作声,抬脚进了门。这种大事,胡不喜在来的路上只字未提,显然是另有打算。胡不喜现在不提,将来肯定要说,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出于什么目的,赵无安就有些难以揣度了。 赵无安与代楼桑榆一路行来也没什么行李,剑匣都是贴身携带,胡不喜索性也没给两人休息的机会,直接带到了侧堂一间明亮屋子里,屋外处处是岗哨衙吏。 赵无安感叹道:“到底是杭州啊,小小一个衙门,就有这么多看守。” “这不是最近大案,刺史问四面遣调的,我也很烦的啊,不想被他们成天看着。”胡不喜从书架上拿下一捧卷宗,递给赵无安,“随便坐,老胡没什么大本事,在这小地方,我说一还没人敢说二。” 赵无安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卸下剑匣放在身边,代楼桑榆四面环顾,似乎不知道坐哪,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剑匣上,拿葱茏十指在剑匣侧面轻轻敲打。 赵无安也没阻止,埋头看着卷宗。 第一个人是去年冬天死的,明明是寒冬,他却在自己的床上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全身焦黑一片,可以想象死时是如何痛苦。死者名叫许棠离,二十年前由西北凉州搬来此处,独居在杭州的东北角,性情孤僻,死后许久也无亲人shàngmén认领,而直到发现尸体前一天,还有人作证许棠离曾经外出过。仵作解剖后发现并无中毒迹象,大冬天无故**,除了自杀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这个已经结案了?”赵无安看着卷宗末尾的红色圆圈。 “本来已经结案了。现场能找到的线索很少,死者身上的火能烧的这么烈,极有可能是周身抹了火油。墙角也找到一个空桶,里头有火油的痕迹。死者家中没有东西缺失,只有手指上有一个淡红色的痕迹。”胡不喜兀自坐在太师椅里头,双手交叉搁在肚子上,神情淡漠,“这些线索,卷宗后面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