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骨剑身玉头白日
残月孤悬,月色下的涂弥执剑而立,身姿轻远,白衣好似一阵疏朗的风。 在她前方十步,赵无安卸下剑匣,将不久前还追逐着的李凰来和莫稻护在身后。 他皱起眉头:“为何要杀他们?为何又要杀尽钟山农舍中百姓?” 涂弥沉思了一会,提起剑来,摇了摇头。 “我打不过你,但你若是拦在我面前,应该也会吃点苦头。现在退下,对你我都有好处。” 赵无安沉声道:“李凰来与莫稻都罪不至死,何以非要无故shārén?” “我剑下死去的,皆是无辜之人。”涂弥淡淡道,“此身已深陷罪海,血孽滔天,永劫难复。赵无安,不要再拦着我了。” 赵无安眸中浮现出沉痛神色,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到船上传来安晴的大喊:“低头!” 一道凌厉的杀意倏忽自虚空中闪现,点向赵无安的后脑勺,赵无安神思一动,立马弯下腰去,一柄白玉长剑从头顶险险削过。 赵无安一式平沙落雁,自剑下飞窜出去,来开了距离,才敢足尖点地回身,冷冷凝视着猝然发难的李凰来。 偷袭不中,李凰来兴许是深知自己再难袭杀赵无安,便并未追击,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落寞。 涂弥摇了摇头:“看见了吗?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了你,还不如让我帮你除去这些小人。” 赵无安怒道:“住手!” 然而涂弥已经一荡长袖,冲着李凰来杀了过去,手中清冷长剑在夜色中凝出丝绸般的杀意。 李凰来完全没有正面接下这一剑的胆量,连连后退,却一下子撞在了背后的莫稻身上。莫稻一个踉跄,竟然和他一同摔倒在地。 涂弥去势不减,心中甚至还暗暗觉得轻松。如此一来,只消一剑便可将这两人一同杀死。 本来她只是想杀了莫稻,毕竟按残眉的指示,农舍中出现过的人皆不可留。但李凰来被赵无安舍命救下之后,竟然还恩将仇报,她也不介意顺手替赵无安报一个仇。 长剑递出,涂弥周身爆出凛冽杀机,死死锁定了前方的李凰来和莫稻。 叮! 剑锋猛然撞到一物,杀势竟骤然消逝近半。涂弥手中之剑极为柔韧,半空中撞到硬物,中段立刻向上弹起,整个剑身弯成半弧,去势立缓。 涂弥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东西竟然只是一根插在沙中的拂尘。 船上老人踏浪而来,转瞬之间便至岸边,信手一挥,冥冥之中自成气数,沙中拂尘身体摇晃,片刻之后嗖地一声飞回老者手中。 凌志霄左手捏剑诀在前,右手倒握拂尘,缓步走到了李凰来与莫稻面前。 “你是严道活的徒弟吧,无论是这把剑,还是你刚才那一招,老身我几十年前有幸见过一回。” 听人说起师尊之名,涂弥愣了一愣,不置可否。 “平生周游四方,亦见过无数道法之上颇有建树的大宗,但唯一钦佩之人便是严道活,此生常以不能与之一战为憾事。你既执你师尊之剑,想必已得她真传。” 凌志霄缓缓展开拂尘,面色肃穆,“以大欺小,也是我有过在先。老身只用三分内力,但求与严道活传人一战!” 面对凌志霄的突然出手,赵无安本来是想说些感激之词的。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凌志霄就已向涂弥宣战,倒是让赵无安又怔愣了片刻。听了凌志霄此言,却又一下子释怀了。 正如段狩天走遍大江南北,不断砥砺提升自己的实力,只求与胡不喜一战一样,凌志霄虽然已以一手拂尘淡泊江湖多年,但至少曾是道人,对于道法一途上一骑绝尘的严道活心生战意,也是难免之事。 此去经年,于此地与涂弥相遇,想来也被凌志霄视作命中注定之事。 赵无安淡淡道:“凌道长多加小心。” 凌志霄笑道:“自然。老夫已钻研严道宗剑招数年之久,唯欲一战以试高下。” 涂弥一言不发,但也摆出了一个应对的起手。 凌志霄感叹道:“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手中拂尘刹那间纤丝笔挺,凝于一处。凌志霄飞身而出,若雷霆乍惊,密雨不云;若春来飞燕,一剪凝水。 涂弥掌中三尺青锋剑光灵动,人虽未曾移动一步,十尺之内却俱是凌厉剑影,宛若无数衣带飘摇的白衣剑士,在刹那间降于此处。 瞬息之间,二人战作一处,身形闪动。其间招式往来,一呼一吸之间,俱含道门无上奥义。 尽管心中深知这二人的对决奥妙无穷,若是在旁观看,必对武学进展大有裨益,但赵无安一眼也未向那边瞧去,而是径直走向了摔在一起的李凰来和莫稻。 莫稻仍然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李凰来怎么说也练过几式功夫,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本但就丢了白玉长剑的他刚想起身,便见到赵无安前来,心生愧疚,本该发力的瞬间又不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赵无安转眼就已走到他面前,李凰来浑身瑟瑟发抖,死死跪倒在地。 但是赵无安弯下腰来,向他伸出了手。 李凰来一怔。 “起来吧。”赵无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怠,但绝无杀意。 李凰来愣住了,喃喃道:“为什么……” 他刚才明明想杀了他的。若不是安晴提醒,赵无安此时多半已成他剑下亡魂。 助他寻那子虚乌有的金陵兵械库图纸,李凰来本就是对赵无安恩将仇报,赵无安此时就是一剑杀了他,李凰来也不会有丝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