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乱臣贼子,慷慨之士
一道环状刀气直扫六合,啮日刀如不周之柱钉入地面,震起四面八方青砖,化为飞屑。 刀气压制之下,贪魔殿三人一时后退,避开啮日锋芒。 “赵居士,当走则走,此地就交给我了!”莫稻喊道。 柳涛恶狠狠咬牙道:“我贪魔殿自在此行事,又不与你那唐家堡的武林盟主有何干系,为何出手阻拦?” “确实和东方盟主没什么关系,但和我有关。” 莫稻伸手自背后拔出双刀,交握胸前。 右持沧海归,左掣斩鸿。 双刀交鸣,一时刀意铮然。 莫稻认真道:“若非赵居士在柳叶山庄出手相救,我莫稻早就死在了扬州,休论后来之事。今次出手,也只为报赵居士当年救命之恩,除了与我莫稻有关之外,与天下任何人都毫无干系。” 柳涛眸中现出一丝分明怒意。“你不过是东方连漠的走狗,也有胆如此拦路!” “那你听过恶狗拦路没有?” 莫稻的嘴角罕见地勾起一丝嘲讽笑意。“不过是因为心知打不过我,才以言语相激罢了。你现在的话,对我而言,可一点儿用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莫稻身形一震,便化作一道漆黑长影,向前卷席而去,手中双刀铮铮齐鸣。 一道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在半里长街之上。 “赵居士,还不走?” 话音一落,刀劲便席卷如潮,吞没了贪魔殿三人。 赵无安如梦初醒,连忙收起六剑入匣,运起全身气力,绕过他们向前奔跑而去。 莫稻毕竟是一品高手,被他纠缠的贪魔殿三人一时无法脱身,也难以阻挠赵无安前进的步伐。斩霆步几个起落,便将那三人甩在身后。 听闻身后刀鸣震震,赵无安心中,涌起一丝恍惚。 扬州城初见时,莫稻只是个驾马的少年。作为柳叶山庄的最年轻的管家,也算是年少有为。 入得柳叶山庄,他的发小挚友罗印生之死,却如一把快刀,将他的人生前后斩成了两半。 为实现挚友的抱负,为偿柳家养育恩情,为了自己能继续苟且活在这个世上。 名为莫稻的少年一路行来,丢了太多的东西,但所幸还剩下一些。 半分侠骨,一段柔肠。溶入刀中,便是一番无暇天地。 赵无安顺着半里长街狂奔,一气倾泻如虎。 尚未奔出几步,前方却又凸现出一队披坚执锐的麻衣人。见赵无安朝此地奔来,他们一字排开,亮出了手中兵刃。 跟宰相御下的捉影郎不同,这些人只不过是披着麻衣,扮作平民的贪魔殿教众而已。 跟这些人,赵无安自然也不会多说废话。 “白头翁!” 苍劲短剑织出一片浩荡青光。 “菩萨蛮!” 青光如炽,一柄沉雄巨剑带着如牛气劲破雾而出,直飞向那一队阻拦在面前的教众。 青光帘幕后,忽然传出一道大笑。 “哪里来的小鬼,敢在此地惹是生非,莫不是没听过我铁壁王大胆的名号!” 虽然对方身形被青光所掩,但赵无安仍察觉到,菩萨蛮的攻势被止住了。 他忍不住嘴碎道:“确实没听过。” 说完,一挥袍袖,挡在面前的浩荡青光顿时散去。 而那挡在一队贪魔殿教众前面的王大胆,因为赵无安的话,刚好在这时露出尴尬不已的神色。 赵无安神色不变,飞快驭六剑出匣,在身后形成叠叠剑影。 贪魔殿高手虽多,却仍可通过那“三王六恶四不善”的名号辨识出来。眼前的王大胆显然不是三王之一,但既能如此轻易地挡下菩萨蛮一剑,应是六恶中的一席。 既然如此,那实力应该和他不分伯仲。 那么就只需击败他再继续前进便可了! 赵无安一言不发,身形猛然加速,刹那间化作一道白影,身后拖六剑流光。 眼前的王大胆,留着一顶带疤的光头,一手提朴刀,一手持盾,站在一列教众面前,倒看不出实力有多强劲。 见赵无安向他冲来,王大胆眸中先是出现了一丝愕然情绪,而后逐渐转化为狰狞,笑道:“来得好,爷爷今天就叫你长长记性!” 贪魔殿为这一天,准备了何止二十年,汴梁内外的一切因素都已考虑在内。他被派来镇守这最肩负着截断南北之重任的中轴大街,绝非徒有其表之辈。 赵无安身后六剑疾驰如光。 王大胆不退不避,反倒是侧手收刀于盾后,而后手持着近一人高的铁盾,与赵无安对冲了过去。 赵无安在脑中飞快搜索了一通,回想起曾在造叶宫中读过的一本武典。 幼时被指派为伽蓝安煦烈的假身之后,赵无安就开始接受各方面的教育。而为了能在万不得已之时护皇子周全,传授给他的对敌方式亦是巨细无遗。 其中,就有一本武典提到过,此时王大胆这种奇妙姿势的来历。 半绝刀。 绝刀是战阵中的近卫的看家功夫,秘诀就在于隐刀于身侧而后抡圆劈出,力求将逼近的敌人一刀斩下,故称绝刀。 一般而言,会有两组军士同时使用绝刀,用时围绕成环,外圈劈完后则立刻内圈踏步劈出。循环往复,断无停顿之时。 然而绝刀多半在退守或诱敌中才能用到,这对注重筋力与防守的近卫自然无妨,却不能适用于其他兵种,故而后人才开发出了这种将刀隐于巨盾内的半绝刀。 持盾冲锋施压是假,待对方招式完毕之后反手出绝刀斩劈才是真功夫。因从盾后劈出时最多只能抡一个半圆,故称半绝刀。 王大胆的自信多半就来源于这种用途不多的阴狠招式。他虽长相磕碜,却是不折不扣的临阵战将。 赵无安俯身前冲,凶狠剑气直逼那面一人高的盾牌。 王大胆暗自笑道:“来得正好!” 孰料,就在双方即将接触时,赵无安猛然一踏地面。随着一声雷霆乍响,他便如白鹞般腾空而起,自王大胆的头顶越了过去。 半绝刀出刀狠厉且角度刁钻,赵无安才没心思与他如此纠缠,快速抵达太安门才是正道。 愣愣抬头,看着赵无安身形朝后直落下去的王大胆,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他心中一恼,额尖青筋暴突,竟是狂吼一声,将手中的盾牌向赵无安扔了过去。 少说百斤之重的铁盾呼啸着破风而来。赵无安心中一惊,连忙运起气机隔空横跃,试图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盾。 王大胆喊道:“给我围住他!” 后头的教众们齐应了一声是,便朝着赵无安坠落之地蜂拥而去。而赵无安早在半空之中便没了气机,再难更改坠落之所。 下头近二十人尽数举着森森兵械。纵然有剑气护体,不至被顷刻分尸,却也再难冲杀出去,被对方包了饺子,可就万事皆休。 赵无安心头闪过一道万念俱灰之意,几乎忍不住要收起六剑,御出洛神赋。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衣袂翩然之声。 赵无安还没反应过来,衣领便被人拉住。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女子声音:“赵居士可留神了,祝沂下手其实没个轻重。” 一股大力袭来,原本已不受控制的身子忽然又拔高一层,越过教众,向前方落去。 还未等赵无安落地,一旁街巷中便又冲杀出一道青衣。 凌厉剑光冲破汹涌人潮,血花横溅。王大胆恼怒道:“又是哪里来的小畜生!” 赵无安当然知道这两人是从何而来的。两脚重新踏回地面时,他竟一时忍不住鼻子酸涩。 转过头去,在千钧一发时救下他的,果然是祝沂。 身着一袭火红衣袍的祝沂淡淡敛眉:“我主仆二人,为报罗衣阁案中赵居士明断浊清之恩来此,赵居士大可不必记挂,放手向前便是。” 不远处的混乱人群中,将剑光舞得犹如一片绚烂花海的蒋濂也在哈哈大笑:“只消往那皇城去吧!也算是怀星阁上我欠你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