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三 铁打的营盘流水兵
边疆的冬天可没有家乡暖和。 牛二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极其利落的完成了今日的交接,轻车熟路的摸进一间很是热闹的茶馆,“哐当”一声带上了门,顺便震落了牌匾上覆着的积雪,露出其上“老九”二字。 字写的不好看,里面的人自然也是落魄人。 牛二年少时正值苍阳大战末期,听得那些威风八面的修行者的传奇演义,于是满腔热血从军入了行伍,平平淡淡在辎重营干了三五年,没上过前线,没见过什么名扬天下的神仙人物,更没机缘得人点化踏上玄之又玄的修行一途,十八般武艺样样不行,倒是无师自通烧出了一手可口饭菜。 都说天下大道三千,各寻其一,牛二若是可以修行,定是入的“烹炸煎煮”一道。 就这样牛二稀里糊涂等到战事结束准备退伍回老家,让家人说个媳妇成亲生几个大胖小子。年事已高的父母没嫌弃他老大不小一事无成,乐得孩子落叶归根不再外出闯荡,用半生积蓄给他开了个小客栈,又娶了个贤淑大方的姑娘,生了对乖巧可爱的龙凤胎。 生意红火,生活安康,牛二虽没了年轻时的壮志凌云,但这般惬意生活也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牛二杀了人。 当了五年兵的牛二没在战场上快意恩仇,却在解甲归田以后失手打死了镇上的流氓头子。按日暮律令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可那流氓头子为非作歹又实在不讨乡亲们喜欢,牛二福气不小,一位当地颇有名望,或者说颇为难缠的讼师替他洋洋洒洒写了几道状纸,当着没读过几年书的百姓面前文绉绉卖弄一番,居然搞出了千古奇冤的阵仗。 衙门坐镇公堂的青天大老爷脑袋一个足有两个大,心里直呼惹不起,秉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一贯原则,捏着鼻子摆摆手道:“充军发配边疆十年。” 这下牛二算是迟迟得了年轻时的抱负,背井离乡去了这与大悟界接壤的沙洋镇。好在大悟界不是灰石城,没有三天两头打草谷的响马飞贼,日子一天天还算过得有惊无险,除了隔三差五用那一手歪歪扭扭的“狗爬体”和家人通通书信,牛二生活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完成当日的值守巡防后去这家“老九”茶馆看别人打牌。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驻守沙洋镇的共有十支千人队,牛二所在的二队好赌是出了名的,士兵们赌,百夫长们赌,就连那个年纪轻轻的千夫长也是个精于牌术的老赌棍,不管在外人面前纪律多么严明,进了这家“老九”茶馆大家就是吆五喝六的兄弟。 “碰!” 满屋汗臭味之中,一个光着膀子的壮硕男人拈着张牌狠狠磕在桌上,浑身肥rou也跟着颤了三颤。 男人在这里名气极大,前些日子因为赌输了牌气不过剃了个光头,这没几天头顶就长出一层浓密的发茬,他衣服搭在肩上,一只脚光着踩在椅上,落牌之际还不忘顺手在那只比寻常人宽了一倍的脚掌缝隙里扣一扣,然后胡乱抹在穿着的大花裤衩上。 军中俊彦,未来将星,谁能把这些称号联系在这个集稚嫩和老成于一身的男人身上。作为沙洋镇第二千人队的千夫长,这个刚过二十五的修行天才除了喜欢打牌之外,他还有个挺奇怪的名字:青椒。 “兄弟快来快来,搞起来啊。”青椒一见牛二分外亲热,勾肩搭背把他拉进人堆,“你看这牌怎么打。” 牛二大致一扫,摇了摇头,“没得打。” “老子这么好的牌,你说没得打?”青椒熟练的从大裤衩后面掏出一杆烟枪,放好烟叶吸上一口道:“兄弟抬我一手,明天让你少站一班岗。” “老大你这就过分了,不是说好绝不假公济私?”牌桌对面一个满脸横rou的汉子握得一手好牌,眼见就要赚个盆满钵满,却没想到自家千夫长的赌品着实堪忧。 “老子的千人队老子说了算,你管老子?”青椒一连说了三个“老子”把对方呛得哑口无言,末了还不忘翻个大大的白眼。 “明天跟一队搭班子,千夫长永夜亲自巡岗,老大你可放兄弟们一条生路吧。”牌桌上另一个汉子长叹口气,胡乱出了张牌。 青椒被那声叹气扰的心烦意乱,也没了打牌的心情,“干他妈的,怎么这么快又和他们搭班子了?” “明喆将军说恐怕大悟界最近有所异动,永夜千夫长治军有方,就把他的轮值多排了好几番。” “治军有方……”青椒砸吧着嘴抽了口烟,“逼着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什么时候成治军有方了。” “老大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明喆将军是何方人物。”满脸横rou的汉子比了个大拇指,朗声道:“京城第一豪门天启叶家的大公子,永夜千夫长又是他手下的第一等红人,那是将来要回京城高就的大爷,这二位估摸着不会在咱们这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久待,老大你还年轻,能忍一时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