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暗流涌动
夏夜,窗外蝉鸣不断,暑气正盛。 周志方端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案前成堆的奏章,凝神细看,时而皱眉,时而沉思,将奏章重点一一摘录下来,分类整理好,待明日内阁大学士审阅后呈送皇帝。 子时,有人送来宵夜,是桂花糯米汤圆,雪白软糯的汤圆卧在晶莹的汤水里,让这群忙到半夜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周志方和几个同僚加快弄完手里的活,伸伸懒腰,一边端起糯米汤圆吃起来,一边闲聊起来。 申俊青是山西人,是兵部侍郎的小儿子,和周志方同一批进入翰林院。他嫌弃的搅了搅汤圆:“又甜又腻,下碗酸菜面也比这好吃。” 林嘉善是内阁老人,他叹了口气:“别嫌弃了,现在南边是几十年不遇的大水,有碗汤圆都可以救命呢。扬州上的折子说哀鸿遍野、死伤无数,那原本都是富庶之地,被水一冲啥都没了,哭着喊着朝廷免赋税、拨款子,真惨哪。” 周志方皱了皱眉:“这雨都集中到南边了,北边的冬小麦遇大旱,土地开裂的口子大到三、四寸宽。今年难过啊。” 申俊青也黯然道:“是啊,都说山西人会算帐,可我略略算了算手里要钱的折子,这帐愁得我眼都晕。” 回府的路上,周志方坐在轿子里觉得脑子里仍是乱麻如织。灾情、战事、内乱,一幅幅令人焦灼的画面在他脑子里翻腾,虽然这些问题表面看尚未伤及朝廷根本,但他仿佛看见大宋的肌体上又添了无数新伤口,殷红的血正细细流出,连绵不绝,触目惊心。 第二日,周志方在家休息。 周御史退朝后回到家一脸阴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静思。周志方送了碗参茶进去,看见周老爷子皱着眉头站在雕花窗前。 “爷爷,喝杯茶,歇歇吧。”周志方恭敬而亲热的把茶递到周老爷子手上。 周老爷子接过茶,抿了一口,坐到椅子上,招呼周志平在自己身旁坐下。 看着周志平略微有些发黑的眼圈,心疼道:“很忙吧?要劳逸结合,可别累坏了身子。” 周志平笑着摇摇头:“没大的问题,孙儿扛得住。只是看得多就想得多,心里有点乱,好像停不下来。” 周老爷子怜惜的拍拍他的肩:“年轻人多想是对的。我们老了,所谓见惯不惊,也容易固步自封。你们的想法多,比我们更容易破旧立新。但想和做之间还离得很远,你还需要多历练。” 周志平点点头:“孙儿知道。” 周老爷子喝了口茶,又问:“内阁李雪渊大学士对你怎样?” “李大学士经常指点我。他学识渊博,而且敬事慎言,对我们这些小辈来说,他就是楷模。”谈起李雪渊周志方一脸兴奋,心向往之。 周老爷子笑着点头:“他是庆历四年的状元郎,出身寒门,天资过人,而最难得的是他不是读死书的迂腐之人,他的见识和气度不凡,深得圣上青睐。他原投过礼部史大人门下,我托了史大人请他关照你,一来给你领领路,二来希望你见贤思齐,多与其亲近。明白吗?” 周志方郑重的站起来,向周老爷子谢礼:“志方让爷爷cao心了。志方一定不负您所望。” 致曲堂是李雪渊在资政殿办公的地方。此刻,他正凝神翻阅着内侍分类整理好的奏章。 李雪渊进入资政殿10年了,从一名青涩的翰林侍制擢升到大学士。在这间斗室里,他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的青葱岁月,才四十五岁却两鬓已显白发,消瘦的脸庞上总有淡淡倦容。 门开着,周志方在门外恭敬的鞠了一躬:“大人,志方呈送西北奏章。” 李雪渊抬起头,放下笔,微笑着冲周志方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李雪渊很喜欢这个清俊的少年,生于高门却没有高门士子惯有的清高和任性,思维敏捷却不尚空谈,最难得的是对所有人——无论是上司,还是同僚,无论是显赫之辈,还是资质不足的人——都真诚以待。在官场,李雪渊见多了刻意迎逢的谄媚之人,也见过自视不凡、持才而傲的人,周志方却像一缕阳光平和地把光和热送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是的,这种平等以待对于寒门出身的李雪渊尤为感动,因为这是他初入仕途时最渴望得到却总是无法得到的东西。 周志方把奏章恭敬的放到案桌上,李雪渊站起来按按腰说:“腰都酸了,陪我喝杯茶吧。”说完往凉亭走去。李雪渊很忙,能当面听他的教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周志方连忙跟了上来:“好的,志方给您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