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3)
沈蔷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从来在他面前是没什么能隐瞒的住的,他那样了解她,可她却从来没有看懂他。 外人总说他待她不亲厚,她也总能听到旁人议论,“小小姐?她算什么小小姐?咱们这几个公子可还没结婚呢!她算哪门子的小小姐?” “那沈蔷薇真是没羞没臊的,整日里跟着七少,屁颠颠的喊小叔叔,生怕别人不知道七少是他小叔叔似的。” 这类的话她自小听到大,渐渐的也发现是她太过纠缠,他从来都是冷漠的,没有心的。 她的心如同被狠狠的揉捏住,却装出神情自若的样子,一字一顿的说:“父亲行事不端,如今自食恶果,他是罪有应得!母亲也是因他才病倒的。七少说‘恨’这个字太重了,父亲在政部这些年平步青云却居功自傲,他会倒台这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在我少时苏大帅与父亲就多有嫌隙,只是我那时年幼不知,如今想来,倒像是你们一群明白人哄了我一个傻子乐了这么多年。” 她的嘴唇微抖,竭力平静的抬头看他,见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对面,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即便泰山崩于顶也依然临危不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如此对比倒显得她十分可笑,那一种直催心肝的感觉涌上来,刹那间好似所有的感情都吞咽回去,只冷冷的说:“我父母亡故,从前的那些关系也就都不作数了,还希望七少能解怨释结,只当我是一个路人罢。” 苏徽意沉默着,隔了半晌才说:“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顿了顿,“现在时局很乱,没什么紧要的事,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他说完这一句就转身离开,沈蔷薇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外面,梧桐树的叶子还没有泛黄,却随风簌簌而落,轻飘飘的。 车子一路疾驰,转弯已经上了柏油马路,苏徽意靠坐在车上,寂静无声的看着窗外,街景一掠而过无从定格。他默默看了半晌,才疲倦的合上眼。 行至城郊,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分布严密的岗哨,车子拐进去直走,穿过重重把守卫兵,就见最里面一个极大的中式院落,正是督军府。 苏家是旧式的家庭,苏大帅不喜洋玩意,虽然坐拥南地半边江山,依然住在古朴的旧式老宅。 早有侍从官开了朱漆的大门,一路开进去,过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小桥溪水涓涓细流,不过片刻就停在了一处院落门口。 门外站着背枪卫戍,苏徽意下车走进去,绕过成排的古朴房屋,走过抄手游廊,方踏进月亮门。院内种着几株极大的柳树,柳条枝叶稀松,慵懒的垂在一旁,早有听差涌出来,迎着苏徽意进门。 正厅内苏苼白并几个幕僚正在开小会,苏徽意径自去了偏厅,见苏青阳正坐在厅里喝茶,他是苏苼白的第二子,由二姨太所出,因常年在军中任职,皮肤偏黑,虽是一派儒雅模样,眼神却透出锐利的光。 他见了苏徽意进来,就撇了撇嘴,说:“老七,真有你的。学生游行闹成那样,连父亲都躲着,你倒是厉害,这个节骨眼赶去救人,你既然对蔷薇这样上心,二哥为你去向父亲说和说和,把她娶回来就是了。” 苏徽意沉着脸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利落的摘下军帽,随意拂了拂上面的灰尘,淡淡说:“二哥,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这次我身为诱饵去引扶桑特务,原是与父亲报备过的,可不是专门为了她过去。父亲因着沈平生的事,已经恼了沈家,我如何会往枪口上撞?” 苏青阳默不作声的端起茶来,轻轻吹着热气,慢慢说:“老七,你真当父亲不知道么?自从沈平生死后,盯着沈蔷薇的何止那么一个两个……这样的刺杀,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防得住么?只怕你的心思父亲早就看出来了。” 苏徽意不动声色的看过去,说:“说起来,沈平生的案子我倒要谢谢二哥,如若不是二哥推波助澜,沈平生也不会落狱,二哥功不可没,却在父亲面前替我邀了功,让我白得这虚名,报纸铺天盖地的一味歌功颂德,只差没将我捧到天上去,这里的功劳,大概都要归给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