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崩塌
赤月清楚地记得,先是晚上二十八点四十一分的时候,铃声第一次响了,是赤云打来的。她说,今晚她不回来了,同行们有个聚会。赤月说,注意安全。赤云就挂了。宁雅还是没回来。 实在困得不行的两个人等不下去了,决定先休息一会,如果到三十五点宁雅还没回来,就一起出去找她。结果两个人睡过了头,是铃声吵醒他们的。还是赤云。赤月忙着接,就没有再加衣服,只穿着贴身的一件。 “喂?”已经接通了,但那边没声音。赤月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四分二十二秒。“怎么了?说话啊?”赤月又说。那边还是没声音,赤月意识到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这时蓝山已经穿好衣服来到了赤月身边,“怎么说?” 赤月摇了摇头,这时他听到那边隐约传来了屠心无趣的声音:“我来说吧。”然后声音清晰了起来:“赤月?” “是。发生了什么?”赤月突然有点不想听屠心无趣再接着说。 屠心无趣吸口气,非常谨慎地说:“你阿妈不在了。赶紧来西三街五百零七号——”然后他就听到了通讯设备摔在地上的声音。 赤月没管摔坏的通讯设备,转身就开门冲了出去。蓝山被吓一跳,也连忙追了出去,“怎么了?!” “阿妈不在了。”赤月的声音是颤抖着的。 蓝山一下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赤月转过身要给他顺气,蓝山却迅速变化身形,一边咳一边说:“上来……地址……”他已经很多年没用过这个形态了,才穿好的衣服又被撕碎了,只有披风落到了雪地上。赤月捡起披风,一跃坐到蓝山背上,把地址告诉了他,冒着雪向西三街赶去。 西三街五百号之后的房子晚上都是没人住的,因为它们都是厂房。当赤月和蓝山赶到的时候,屠心无趣站在门外,偌大的一间房子里只有赤云一个人,宁雅被她抱在怀里。赤月举步维艰,蓝山拉住了他的手他才缓过来一点。两个人走到赤云跟前,看着已经永远闭上双眼的母亲。 房子的门窗全都开着,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现在又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凌晨,赤月只穿了一件衣服,连经常戴着的围巾都没系。蓝山解开才披上的披风要给赤月披上,却在碰到他的前一秒听见他说:“没事。我不冷。” 蓝山心中一紧,赤月现在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还用他从未听过的语气说着他以为绝不会在路塞尔嘴里听到的一句话。蓝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知所措,就算是●孤死吟觉醒的时候、就算是赤月身陷幻术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无力。因为●孤死吟的觉醒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他扛得住;而赤月身陷幻术的时候,赤月自己有办法解决,他也帮得上忙。但现在这种情况,任何语言、任何眼神、任何动作,甚至任何造术、咒术、幻术,都不可能派得上用场。 赤云抱着宁雅的遗体,已经哭到流不出眼泪了,从宁雅的脖子上的伤口里流出的蓝色的血染花了她的脸和衣裙。赤月走到她们身后,伸手把她们都揽入怀中。刚才一直没哭的他,现在才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泪。蓝山站在原地,抱着手,把披风的一角揪得死死的,同样泪流满面。 屠心无趣忍住不去看身后的情况,也不说一句话,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宁雅的死,他是得负一定的责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屠心无趣听到赤月小声说:“我们回家吧。”赤云没说话,只是拼命点头。赤月抱起宁雅,赤云拉着他的衣摆跟在后面,蓝山上前走了几步来的外面,提前作好了准备。 再没有一句话,屠心无趣继续站在原地,看着那巨大的鸟儿消失在雪花斑驳的夜空中。 赤月和蓝山不过才离开了一个小时,再回来时家里却一片混乱,各种物件倒的倒、碎的碎,财物都被拿走,就差没放火了。这明显不是偶然的,对方是提前做足了准备才下的手。 “艹他祖宗的!人都杀了他还想怎样?!”蓝山踢开挡住门口的椅子。 赤月叹口气,“算了吧。先把阿妈安顿好。” 蓝山冷静下来,去门前砍了几棵梓云台给宁雅作棺木。赤月用了些时间收拾了屋子,就出去帮蓝山了。赤云端来水,想把宁雅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但是血都冻结起来了,赤云又把水端去厨房烧得guntang。赤云费劲地把宁雅的遗体擦干净,又给它换了衣服,梳了头。全都打整好后,赤云觉得阿妈脖子上的伤口实在太可怖,深蓝色的血rou向外僵硬地翻卷着,于是又找来方巾叠起来给宁雅系上。赤云是流着泪把这些事做完的,现在她坐在“阿妈”身边,看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宁雅,又放声大哭起来。梓云台的质地太硬,而且长得都不规则,想劈成像样的木板很困难,两个人砍了二十多棵才把棺椁做好。他们都觉得这一夜过得是如此漫长,直到把宁雅的遗体放到棺椁里,西山对面的天空才刚刚泛白。 三个孩子既不知道所门伽的丧葬方式,也不了解梵勒的丧葬习俗,更不知道宁雅的真正所属的湿莲婆又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从来没人跟他们讲过这方面的东西。他们想到了屠心无趣。屠心无趣是下午才来的,这个问题同样也难住了他,小时候经历过的阿爸、阿妈、阿婆的葬礼都是由家族里其他人cao办的,在那之后他就一个人出来了,也没再遇到过这种事。他只记得正规的大型葬礼程序很多很复杂,没有几十个人的协助是办不下来的。至于梵勒这边,由于黑梵勒消逝后都会回到归乡,所以他们的葬礼虽然隆重但不庄严,并不适合宁雅。屠心无趣按照记忆中的画面把屋子里面重新布置了一下——就算不专业,至少也得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