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牺牲

    自从被丈夫张志平出卖后，刘平平始终得到小鬼子特殊关照，其他与司马俊有关联的地下党成员仅仅被秘密监视，刘平平不但被捕，而且佐佐木石根还把她至于黑龙会根据地关押，期待营造假太平以得到中央特派员的信任。

    既然代号红树，而且被捕后仅交代了自己在党内的职务，没有涉及其他，司马俊又重点关照，意味着刘平平肯定还有秘密使命!沈春丽的早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可她没法子接触，无奈才找黄宝帮忙，想不到刘平平居然成功脱险。

    大喜过望之下，沈春丽赶紧倒酒，故意用东北话道：

    “啥也不说啦，全在酒里。”

    两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黄宝并没有得意地卖弄，相反却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小声道：

    “我派人在黑龙会大本营放了一把火，轰轰烈烈把她弄出来。现在很安全，可一直闹着要离开，我的人又不敢用强，搞得挺紧张。你要赶紧想法子，没人接应，她上街就得被抓。”

    如何安顿刘平平？原来以为她会随其他地下党成员一起获救，组织上自然会安排撤离。沈春丽根本没设想第二步，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司马俊身上，只要司马俊获救一切迎刃而解。现在看来还得走这条路。正是关键时候，获救的刘平平绝对不能有风吹草动，否则营救司马俊的计划将将前功尽弃。

    “你告诉她，日本人即将在香港出售鳄鱼，请耐心等候消息。”

    为了报答黄宝的信任与帮助，沈春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但刘平平的身份、使命事关党的机密，无法跟黄宝透露。不得已的沈春丽略微沉思一下，想了这样一个主意。黄宝点点头，也没有深究，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上次你提到在辽南赫赫有名的郑元龙，跟苏联人、英美人、日本人、重庆方面都有来往，而且生意规模极大。说他为人低调吧，他行事却极其霸道，连租界里的日本鬼子都怕他三分；说他高调吧，凭我的本事，居然分不清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不清。”

    娓娓道来的分析，看似普通却饱含矜持。能轻描淡写地指出郑元龙的可疑之处，却非等闲。黄宝的这种身份，既让人瞧不起又让人刮目相看。若非有东亚饭店的生死之交，沈春丽绝不肯相信他。善变的黄宝与匪气十足的王哲一样，走上街道就分辨不出背影，混入地狱就是妖魔鬼怪。某种意义上说，沈春丽甚至嫉妒他们的伪装。

    当然，信仰坚定、品位讲究、作风强悍、为人一丝不苟的沈春丽，更喜欢军统林淮山等血气方刚的勇士，虽然他们属于草根，但刚毅决绝，忠诚几乎写在脑门上心坎上，面对敌人一咬牙一跺脚就敢不顾一切，拎枪就干!而不是像黄宝等虚与委蛇。

    不得不承认，满腔报国之志的沈春丽，想法全出于潜意识，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目前扮演的角色。尤其司马俊被捕后，她完全失去了斗争方向，晚上睡不着时经常责备自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用处。其实短短的一段时间，她经历的艰险、完成任务的重大，何止可歌可泣，可以说任何一名地下党员都几乎无法想象。

    在林海雪原中刺杀别列佐夫斯基，杜绝苏联红军机密的外泄!机智通过黄宝发出张志平叛变、司马俊被捕、地下党被监视的消息，避免中央特派员落入陷阱，也给党组织的营救创造了时间和机会；还设法识别郑元龙、向黄宝通报了日军侵略中国的未来方向、击毙文韵!如今正秘密筹划影响小鬼子对大后方的轰炸。

    每一桩每一件非同小可!

    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相反倒常常觉得自己在虚度光阴，对不起祖国人民，更对不起栽培她的司马俊和党组织。她极其渴望上战场，跟小鬼子硬砍硬杀，在血与火中锻造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由此导致对色彩变化万千的黄宝也不感冒。

    发自内心说，林淮山使沈春丽震惊!使她第一次真正明白党为什么发出抗日统一战线的主张，一个普通人会爆发出如此能量，四万万人的能量聚集到一起该有多大？她至今仍旧不断地回味，当听到黄宝的警告时，也不敢轻视。

    亦真亦幻的黄宝不同于林淮山，他发出的警告，不仅代表档次也代表可靠。箱子被做了手脚!至少意味着郑元龙铁定不是汉jian!问题是黄宝知道吗？种种迹象表明，他们骨子里所扮演的角色，没有交集，一旦泄露郑元龙的秘密，恐怕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无论如何黄宝可以信任，但他的上司他所属的系统未必可靠。互相倾轧是人类的共性，以中国为代表的东亚更明显。国民党的中统和军统、嫡系与杂牌、中央势力与地方军阀，即使到今天、即使面对日本鬼子，仍然没忘记勾心斗角。

    攘外必先安内!老蒋甚至连一心抗日的共产党都不放过，他的手下为了自己利益，岂能一心为国？所以林淮山才义愤填膺，不惜伪造上级命令悍然出手，最终白白牺牲!中国大量的内耗给予小鬼子无尽的机会。为了保护郑元龙，绝不能透露他参与立刻文韵的叛逃!

    沈春丽悄悄抿一口酒，借以掩饰自己凌乱的思绪，脑海中渐渐浮现推测的场景。目前至少可以确定黄宝的身份，或者说确定他是个铁骨铮铮在的中国汉子。有资格了解围绕着箱子的秘密，意味着跟国民党高层有深厚、密切的联系。

    及时发出警告，基于义气的面大!

    日常生活中信任还是个稀罕东西，作为潜伏人员，怀疑是天性本性人性，沈春丽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平静一会儿才低沉地道：

    “王哲被捕了，关在研究所秘密审讯基地，也许关在76号牢房里，目前情况不明。佐佐木石根因为东亚饭店的事儿，会发疯地报复！”

    向来轻佻的黄宝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震惊，或者挥舞拳头表示不相信，相反，他悲怆地狠喷一口烟，惨笑着说：

    “干我们这行的，迟早都有这一天，没什么奇怪的。只能祈祷他早早升天，来生能过上国泰民安、青菜煮豆腐的好日子。”

    沈春丽吃惊地道：“如果他向日本人屈服，马上会连累你。

    只要他说出你就是宋诚，我也就脱不了干系。为什么不利用沃勒尔的影响，与佐佐木石根谈交易，及时把王哲换出来？”

    “我早就试验过啦，没用！佐佐木石根一定不会放过他。”黄宝把牙齿咬得嘎嘎响，腮帮子上的肌rou条条颤动！尽管表面上镇静，但沈春丽完全看得出，如果他现在抓住佐佐木石根，绝对会食rou寝皮！

    “沈小姐，我们喝杯酒吧！”黄宝罕见地流露着自己的软弱，居然要了三个酒杯，待侍者走后狠狠喝掉自己面前的一大杯威士忌，指着空余的那杯说：“这杯是给王哲叔叔的！既然你告诉我他还活着，那我们今天生祭！”

    房间中弥漫着浓烈地几乎化不开的悲怆！但黄宝的失控时间很短暂，他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幽幽地道：

    “我家破人亡之后，独自跑到大连，依靠亲戚帮忙读了几年书，后来日本鬼子势力越来越大，亲戚害怕只好打发我去沈阳，正好遇到王哲在招兵买马，于是就跟了他。

    战场上血雨腥风厮杀几年后，他收我当了义子，但我忘不了惨死的父母，一直喊他叔叔。后来他怕我莫名其妙死战场上，就出钱安排我在上海读书。

    九一八以后，他哪一派也不参加，隐姓埋名带人上山专门跟小鬼子作对，袭击暗杀手段残暴之极，后来队伍壮大了，需要后勤补给，需要内线消息，于是他主动下山当汉jian，走私贩毒无所不干，甚至暗中拿情报跟老毛子换武器，实则帮山上弟兄通消息。”

    沈春丽敏锐地发现黄宝仅用读书一笔带过他离开王哲的日子，而他现在肩负的使命一定就发生在那段时间，但没办法开口询问。黄宝突然自失地一笑，很得意地说：

    “他这人，凡事海来着，所以消息特别灵通。我帮沃勒尔去东北做生意，很快就被他发觉行踪，于是我们重新站在一起。东亚饭店我袭击佐佐木，确实属于一时冲动，但他在山上说一点也不后悔。

    别列佐夫斯基事件以前，我已经提醒他，早早把家属秘密转移。也不知道他如何搞的，居然拿到合法证件举家迁往四川。事后他怎么也不听我劝阻，见家属已经安全，便死活要返回东北，继续跟小鬼子干，不灭鬼子不罢休！

    于是在烟台伪造一个死亡假象，秘密潜伏回去。他太自信，总觉得只要踏上黑土地，那里的百姓，那里的山川草木，那里的北风冰雪，都会提供帮助。可惜佐佐木在东北张网以待，他没有机会啦！他有一身好武艺，佐佐木和鸠山用六条命的代价才将他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