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里互易
见林老师对于“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怪谈”确实毫不知情，罗素迅速岔开话题： “可能是青雨最近在家偷偷看小说，所以才表现得有点奇怪，我会让她爸妈好好问一问的。说起来，最近学校里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吧？” “绝对没有，学生们都很乖。”林老师想都没想就干脆地回答道，表情十分坦然。 “青雨最近有没有哪门功课的成绩不太稳定？进步或者退步很快的那种。” 该问的问题基本都问完了，林老师估计也给不出什么情报了，抱着再试试的心态，罗素干脆把他当做搜索引擎，开始随机输入关键词。 “她每次月考都是班级前五，成绩相当稳定，没有哪门功课退步，上学期的数学平均成绩还提高了不止十分，从弱项变成了强项。” 林老师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骄傲的神色：“这都是她三天两头跑到办公室问我问题，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结果。” “林老师你是教数学的？”罗素心中一动。 “是啊，能遇到这么上进的学生，也是我的荣幸。”林老师笑着回答道。 “青雨平时课上发言积极吗？” “在我课上挺积极的，不过其他老师说她刚来学校的时候不爱说话，过了一学期才变得外向起来。” “还有，青雨……”罗素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到室内的光线变暗了。 他转过头去，只见窗户外面同样一片昏暗，阴冷的风刮过锈蚀的窗框，发出呜呜的声响。 罗素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慢慢转回脑袋。 剥落的墙角布满蛛网，倒在地上的椅子仿佛尸体一样七零八落地分散着，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堆积在桌面上，就在罗素的正对面，瘫坐在靠背椅上的肿胀尸体面部肌rou块块掉下，露出骷髅般的脸孔。 他的上下颚骨一张一合，发出有规律的咔哒声：“青雨怎么了？您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罗素站起身来，控制自己直视着林老师眼窝里乱滚的眼珠，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对青雨在学校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罗素也不管林老师有什么反应，他迅速来到门前，向外一推。 纹丝不动。 门当然没锁，但是有东西在另一边顶着它。 “别急着走啊，再陪我聊一会嘛。” 就在罗素僵硬的身体背后，传来了林老师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富有魅力。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向上窜升，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一个劲往鼻腔里钻，罗素听见那人轻声呢喃道： “我的学生都死了，你还活着。” 受到惊吓的瞬间，罗素的大脑一片空白，脸庞好似石化了一般僵硬，连恐惧的表情都无法勾勒，唯有发自本能的条件反射仍在运行。 按照之前大脑得出的结论，外面有东西顶着这扇门，罗素刚刚已经用了很大的劲推门，但是门却纹丝不动，撞门的话不一定能一次撞开。 林老师变成的腐尸就在身后，他不会给罗素第二次尝试的机会。 既然走门不行，那就走窗。 在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状态下，由恐惧与求生欲驱动的罗素快速回身，一记凶狠的肘击打在了几乎紧贴着他的腐尸的胸口。 手肘接触到的肌rou触感十分怪异，就像一块彻底失去弹性的死猪rou，一下就被他打得向内凹陷进去，然后这块rou就与其他肌rou组织分离，慢慢地从胸膛上滑落下来，露出里面那颗停止跳动的发黑心脏。 “我的rou，那是我的rou！” 由于身上少了很多rou的缘故，体重较轻的腐尸被迫向后滑出半步，腿上再次掉下来几块肌rou，但他没有一丁点受伤的迹象，反而伸出骨骼狰狞的手爪，咆哮着向罗素的喉咙口抓去。 罗素的理智已经稍稍恢复了一部分，他没有遵从本能的指令向后退避，因为那样会撞在墙上，而是俯身躲过锁喉，右手顺势拉过地上散落的椅子腿，向身前用力一顶。 就在腐尸再次前扑的时候，罗素手里的椅子腿正好顶在他的头上，他脆弱的脖颈当即啪的一声折断，骷髅脑袋骨碌碌地向后滚落，嘴里还在叫骂着：“把rou给我！” 趁着腐尸回头捡脑袋的机会，罗素立即侧身跑到窗户边，伸手一推，这次没有什么东西阻挡，他顺利地推开了这扇窗。 罗素把左手搭在窗台上，以此作为支点撑起全身，在空中划过半道并不优美的抛物线。 他过去从没尝试过这种跑酷般的越窗方式，经验不足带来的后果是起跳距离过近，他不得不先跳上窗台，然后再小跳到地面。 就在罗素的脚底刚刚接触到窗台时，腐臭味又一次逼了过来，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在这生死关头，他已经没有瞻前顾后的时间，只能不管不顾地向前跳起。 嘶啦—— 后背传来衣物撕裂的声响，然后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罗素本能地低声痛叫，当他落在地上时，差点因为疼痛而失去平衡。 这一爪恐怕把他背上的rou都抓下了几条。 作为一名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他从没遇到过这种程度的撕裂伤，也很少在受伤的情况下继续剧烈运动，像小说主角一样身受重伤还能活蹦乱跳地与敌人决斗，他自问是做不到的，就连忍耐一波波袭来的疼痛都需要消耗不小的意志力。 现在的他连思考能力都弱化了不少，只好顺应铭刻在基因中的远古本能开始逃亡。 一片混沌的头脑中，只有一个模糊却坚决的念头牢牢占据着主位—— 活下去。 罗素紧咬牙关，将溢出嘴角的痛苦低吟咽回喉咙，迈开腿向着教学楼外部的空地狂奔而去。 他的动作因疼痛而产生了微小的变形，好在飙升的肾上腺素已经帮助身体各器官进入兴奋状态，同时屏蔽了绝大部分的痛觉，否则他的运动能力有可能弱化到平地摔的程度。 他一边狂奔，一边通过人物卡给所有队友发送自己目前的处境和位置，虽然接收到的提示全都是“距离过远”，但刷屏发送的策略一刻也没有停止。 四肢着地的无头身影正在快速逼近罗素，扭动爬行的体态如同蛇与蜥蜴的混合体，在身后拖出一道血rou与脏器铺就而成的醒目红毯。 “rou……咳咳咳……rou、rou！” 随着骨骼间的沉重负担块块脱落，它的动作越发迅疾，兴奋得浑身战栗，从裸露在外的喉咙口不停发出高亢的怪叫，虽然它的肺部早就遗落在身后的血rou红毯上了。 “咳咳咳咳咳……” 怪叫声越来越近，罗素却已无计可施，他知道自己不出五秒就会被这具骷髅扑倒，但仍然不愿意停下僵硬发酸的双腿。 就在这时，人物卡的通讯界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条回复： “收到。” 只听见身后先是咚的一声巨响，然后是噗的一声闷响，就像一只装满水的气球被针扎破了。 当罗素回过头去的时候，从天而降的齿轮正踏在一摊看不出原型的碎骨堆上，枪身的半透明细管中电流涌动，黄铜机械臂的侧面喷涌出大团蒸汽。 与深眠者们消灭的前几个灵体一样，又过了几个呼吸，这些碎骨寸寸碎裂，化为骨灰粉末随风消逝。 脱离危险以后，浑身上下的酸胀与疼痛又一波波袭来，罗素用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了一会粗气。 稍微恢复一点体力之后，他感激地看向齿轮：“谢谢，我欠你一条命。” 齿轮无所谓地摆摆手：“凡是被无名之月选中的深眠者，即便是新人也一定具备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我帮你也是帮自己。”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罗素一眼：“倒是你，面对死亡依然能保持冷静，这是很了不起的才能。” 罗素笑了笑，主动岔开话题：“目前我们已经见到了两个版本的学校，姑且把废弃学校称之为‘里学校’，通过厕所进入的称之为‘表学校’吧，当两个深眠者所处的学校为一表一里，或者都为表时，使用人物卡通讯就会收到‘距离过远’的提示，这里的‘距离’可能是时间上的，也可能是空间上的。” 他呼出自己的人物卡，指着它说道：“我从进入表学校开始，就持续向其他所有深眠者发送讯息，所以可以确定的是，我与你并非同时回归里学校。而现在仍然只有我们两个能够通讯，也就是说，深眠者在表学校的停留时间各不相同。如果把我们两个的经历对比一下，或许能推理出影响这种‘转换’的因素，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很重要。” “比起推理，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伤势吧。” 齿轮走到罗素背后，把衬衫向上翻卷，很快做出了判断：“轻度皮肤撕裂，伤口不深。我手头有止血喷雾和绷带，先帮你简单治疗一下。” “深眠者的道具和装备是如何携带的？你的紧身衣外面没有附加战术腰带和腰包之类的配件，里面好像也没法藏东西。”罗素好奇地询问道。 “道具和装备都储存在人物卡中，随时可以取出和收回，但装备比起道具多出了一键换装的功能，因为它本质上不是实体物质，而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齿轮呼出他的人物卡，将右手伸入其中，再收回时，手中就多出了一罐喷雾与一卷绷带。 罗素本能地评估了一下取出道具的cao作：可以分解为“伸手”和“收手”这两个动作，而且需要腕部没入其中。由于人物卡不能在无法完整观测的位置呼出，所以直接将其呼出至手腕内部是不可行的，最快的方式是将其呼出至指尖前方，整个流程可以简化为“一个标准抓握动作”。 齿轮一边帮罗素止血，一边继续解说道：“道具都是一次性消耗品，每次任务结束都能获得一大堆，而装备则稀有得多。它的‘原型’与你的灵魂绑定在一起，所以使用起来就像天生的肢体一样灵活，即使被破坏了，也可以重新‘具现’一套出来。” “就像魔法少女变身一样？” “呃……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齿轮愣了好几秒，才很不情愿地同意了罗素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