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恶道阴身
“才解决了一个怪谈，又冒出来一个新的，一个接一个都没停过……” 望着从教学楼天台一跃而下的灵体，罗素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恐惧，而是郁闷，第二个念头自然是和另外三个新人一块跑路，顺便呼叫两个资深者赶紧来救命。 从cao场到高二教学楼不过两三百米距离，对于全速奔跑的资深者来说不过是十几秒的事情，但人物卡上橡木的回复令罗素瞬间睁大了眼睛： “齿轮重伤濒死，我在给他吊命，坚持一分钟。” 怪谈灵体的战斗力是随序号递增的，在察觉到橡木接近寄托物之后，别离欲rou当场进入狂暴状态，把体内的一切都吐了出来。 漫天飞舞的牙弹宛如机枪密集阵射出的弹雨，从各处孔洞中喷出的高压血线编织成死亡之网，还有两根十几米长的肠道肆意泼洒强酸性的消化液…… 猝不及防之下，齿轮只来得及抵消一部分攻击，就被后续的火力轰炸彻底覆盖，如果不是橡木的行动够快，他现在连被吊命的机会都没有。 乍听到这个噩耗，罗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有埋怨橡木优先救齿轮而不是救他们，且不说齿轮不止一次地救过自己，现在正是报恩的机会，就算纯粹基于理性来衡量，一名资深者的价值也绝对超过了四名新人的总和，于情于理，橡木的决定都没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该如何撑过这一分钟。 好似西瓜坠地的爆裂声从背后传来，罗素回头望去，看到了一个上下颠倒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个灵体仍然是徐青雨的造型，只是她的脑袋已经砸了个稀巴烂，在水泥地板上溅出一圈同心圆形状的脑浆，但尸体还在轻微地抽搐。 此刻，她依然保持着上下颠倒的坠落姿态，却在未知力量的悬抬下违背了重力的法则，离地飘浮于半米的空中，以轻灵而诡异的动作向新人们飘来，宛如一片风中飞舞的枯叶。 “恶道阴身……这个灵体对应的果然是‘死’，看样子还是坠楼自杀。”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罗素的头脑反倒前所未有的清晰：“在开阔地形跟怪谈灵体比拼速度是不可能的，就算分散逃跑也一定会有人成为牺牲品，眼下保住所有人的办法只有一个……” 他呼出人物卡，向尼采发起通讯：“你刚才看到寄托物了吗？” “我看到天台边缘的挑檐上露出了半张纸，不过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或许是遗书。” 得到回复的罗素马上把计划发送给了三个队友，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决心。 就在恶道阴身朝尼采飘去的时候，罗素果断从她的侧面绕了过去，向着教学楼的楼梯口跑去。 根据之前总结的规律，怪谈灵体会优先攻击她的发现者，但当其他深眠者接近寄托物一定范围内，她又会迅速转移仇恨，开始追杀距离寄托物最近的人。 罗素就利用了这一点打了个时间差，首先让尼采把恶道阴身引诱到尽量远的地方，然后他趁机直冲寄托物，等恶道阴身再回过头来追杀他的时候，就相当于多跑了一个来回的距离。 剩下的两个队友里面，波伏娃作为家庭主妇长时间未锻炼，体能较差，康德被别离欲rou的血线洞穿了肩膀，行动不便，执行“斩首计划”的最佳人选只能是尼采和罗素。 不过他们两个也有自己的任务，那就是跟在罗素后面，分别在底层和二层待命，一旦罗素在接触寄托物之前被恶道阴身追上，他就会立刻从当前楼层跳下去，这样一来，距离寄托物最近的人就变成了他们两个，还能再周旋一小段时间。 但这只能作为最后的保险措施。 高中教学楼每层高度约为三米，而罗素从没练习过跑酷，如果他真的从三层或者天台往下跳，哪怕侥幸不死也会重伤并失去行动能力，到时候能再活几秒，就全看康德和波伏娃能拉扯多久了。 “如果齿轮当时没有处理掉楼梯上的学生灵体就好了，我现在还能利用他的行动规则阻拦一下恶道阴身……” 罗素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爬着楼梯。他每次抬脚都能跨越两三级台阶，右手抓着扶手保持平衡，并且配合脚上的动作把身体往前拉，蹭的几下就爬完了一层楼。 “恶道阴身转向了。” 刚爬到二层，他就接到了尼采的警告，一颗心脏不由得怦怦狂跳起来。 罗素觉得自己从没如此专注地爬过楼梯，毕竟他以前上楼时可不会有个索命的恶灵飘在后面追赶。 当他上到三层，视线捕捉到天台入口的防盗门时，位于一层的康德发来警告： “恶道阴身已抵达底层。” 从三层前往天台，还有最后的十二级台阶。 罗素如同漂移的赛车一样倾斜身体，以右臂抓住的楼梯扶手为轴，让离心力带动全身自然完成了拐弯，并且跳过了最初的两级台阶。 还有十级台阶。 他喘息着向上。 还有八级台阶。 “恶道阴身已抵达二层，她开始加速了。” 还有五级。 “小心，她正在穿墙！” 三级。 “罗素，快逃！” 一级。 罗素突然向前扑了出去，原地恰好升起两只倒悬的运动鞋，然后是惨白的小腿、被校服笼罩的躯干，以及一颗稀巴烂的脑袋。 在他身后，恶道阴身毫无滞碍地穿过水泥台阶，宛如鱼儿穿过波澜不惊的水面。 “前阴已谢，后阴未至，中阴现前”，其中“前阴已谢”指的是寿命已尽，“后阴未至”则表明尚未投胎，所谓“中阴身”，就是亡者断气后，其意识脱离躯壳直至转世投胎的历程。 根据生前所造的善恶业力，中阴身的行进方式有上升、下降和水平飘移。若生天界，则头朝上直飞；若投人胎，则横向飞越高山大海，瞬息投至妇人腹中；若入地狱，则恰与天界相反，为头朝下，状如潜水。 堕入三恶道的中阴身伸出手，想要拉着罗素共赴无间，迎接她的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厨刀。 在刺中恶道阴身的刹那，罗素只觉得厨刀刺入的不是血rou，而是一团黏性极强的胶水，刀刃刚前进了几厘米便再难深入，而且也无法抽出，就这样卡在了恶道阴身体内。 察觉到这股强大的阻力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弃刀抽身，冲向敞开的天台入口。 被厨刀刺中的恶道阴身原地抽搐了一会，如同挤黑头一样把厨刀从胸口吐了出来，旋即加快速度飘向罗素。 这是最后的追逐。 罗素大步跨过天台入口，阴冷的风扑面而来，他顶着风用力睁大双眼，一下就看到了天台边缘的那张纸。 它被一本砖头那么厚的字典压住，一半露在挑檐外侧，正随风不断摆动，怪不得之前能吸引到尼采的注意力。 锁定目标后，罗素什么也没想，摆出标准的短跑起步姿势，噌的一下蹿了出去。 在他背后，恶道阴身悄无声息地逼近。 十米……五米……一米……得手了！ 就在罗素的指尖触碰到那张遗书的同时，恶道阴身的指尖也触碰到了他的脊背。 他的身体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灌满氢气的气球，乘着无处不在的阴风升起，向着昏暗的云层之上，那光线黯淡的太阳飞去，宛如神话中逐日的伊卡洛斯。 然后，如同对那悲剧结局的再演，他重重落下。 【已消除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怪谈之四：恶道阴身】 据说跳楼者死前能够看到人生的跑马灯，但罗素却只感到现实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到波伏娃正努力从栏杆外探出身子，试图伸手接住他，然而终究差得太远；底层的康德刚从楼梯口跑出，脸上表情凝固在狂喜和悲哀的中间态；尼采正从远处急速赶来，即使在这近乎转瞬的时光片段里，他依然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移动。 即便尼采真能准确接住……罗素心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动能，觉得他还是接不到比较好，否则接触瞬间将近一吨的冲击力一定会把人类的臂骨给砸断。 不过，就连队友都在想尽办法救他，自己怎么能安心闭目等死呢？ 罗素在半空中努力把身体回正，但刚才恶道阴身对他施加了短暂的反重力效果，使他处于头朝下的姿态，短短十几米的下落高度不足以让他成功完成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仅仅把身体调整成了水平方向。 眼看他就要背部着地，摔成内脏破裂大出血而死，罗素的眼角余光却忽然瞟到了女厕门口的黑暗，那涌动的姿态是如此熟悉，就好像…… 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一样。 “……看来我又回来了。” 罗素眨了眨眼，从某种熟悉的状态中惊醒。 他现在好端端地脚踏实地，刚才的坠落宛如一场幻梦。 在被卷入黑暗之后……他竭力回忆，却连完整的轮廓都无法拼凑，就连那一丁点模模糊糊的灵感，也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罗素紧握在左手的冰冷厨刀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不知何时，他的左手手背上竟然多出了两行熟悉的字样： “User：dreamer04，Password：logicism……这是什么意思？” 罗素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表学校，与林寒松进入会议室谈话时捡到的。他用这支圆珠笔在手背上又试探性地写了几个字，终于确认这两行字确实是他自己的笔迹。 “我的记忆有所缺失，而嫌疑最大的肯定是刚才经历的这次表里转换……我在失忆前究竟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罗素敲了敲自己的太阳xue，对着手背上莫名其妙的两行字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 他只好暂且把内容记下，快步走出女厕，准备开始第二次表学校探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