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机缘巧合
“生成的脾气钉下的秤，改不了！”父亲冲我的背影摇摇头。“都是你妈给你惯的。你在徐桐花家耍不耍脾气？人家理不理你？” “不要你管！你不是说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下去！”我背对着父亲，也能感觉到父亲关切的目光，心里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父亲还是在乎我的罢！不管我在婆家过得怎么样，最起码在我最亲爱的爸爸面前，我还是那个可以恣意撒娇的小女儿。 徐桐花对我好不好，这个我倒说不上来。但是没有她每天帮我带着胖娃娃，我不能出来工作这倒是真的。婆媳矛盾从来都是一个千古难题，父亲大人你不是也平衡不了周老师和我奶奶之间的关系吗？ 对于结婚才两年的新媳妇来说，能够做到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不错了吧？这可是很大程度上是我廖小雪收敛脾气夹着尾巴做人换来的！ “你那个电脑上有没有什么消息啊？”看我摆弄电脑，父亲换了话题。 “那你先说大伯怎么就变成了国军？然后怎么就去了台湾。我听得故事好听了我才告诉你有没有消息！”我开始讨价还价。 “托了你水碓太婆的福啊！要不然你大伯早就被当成游击队员给枪毙了。还哪里有可能到台湾去枝繁叶茂。” “水碓太婆？水碓太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从电脑桌前起身，拉过一条板凳坐在了父亲身边。 父亲把花白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你水碓太婆啊，一生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我边听父亲开讲边摆弄着手上的标书，故事听完，我已经把之前看过的小说在心里过了一遍，也许只有沙家滨的阿庆嫂才是水碓太婆的同类。 说起我的水碓太婆，那也是一个奇女子。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我的水碓太婆一生没有生养，但她却是很多人的“亲娘”。 我的乡人有一个很奇怪的乡俗，那就是“认亲爹”、“认亲娘”。 从字面上理解，亲爹亲娘应该是生身父母，然而却并不是这样。这个“亲爹、亲娘”除了是男人女人之外，还有可能是一块大岩石、一株大樟树，一尊泥菩萨。 以前农村里卫生条件差，小孩子夭折的很多。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过惨痛的回忆。为了让小孩子顺利的长大成人，除了父母之外，要根据算命先生的点拨，去另外认一个“亲爹亲娘”，增加一些庇护。 一般自己家里有小孩的男女是不会同意给别人家做“亲爹、亲娘”的，就怕把福分冲淡。所以很多人认的干亲是大石头、泥菩萨、大樟树。 水碓太婆自己没有生养，家里有些余粮，又略通医术，在水碓里每天施茶舍水广结良缘，是远近闻名的菩萨心肠。陈家老爷和我太公又是曾经一起浪荡乡间的公子哥，所以我水碓太婆就做了陈家少爷的“亲娘”。 认过亲爹亲娘的孩子，在十八岁成人之前都要在四时八节备了礼物去走动祭拜，以期得到佑护，顺利的长大成人。 我的太公一生痴迷于练武和风水堪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两个太婆在打理。水碓太婆和外垟太婆各自为营，倒也相安无事。 我大伯出生以后，基本都是在水碓太婆身边长大。他背着父母跑到一只耳那里落草以后，因为害怕我爷爷责骂一直不敢回家。来往都是在水碓太婆的水碓房落脚。 说来也是凑巧，这一天大伯去水碓房的时候刚好碰上了乡里的保安队。其实保安队的陈队副是早就听说我大伯去当了土匪，特意到我太婆那里去守株待兔，预备抓了我大伯领赏的。 我太婆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被抓走，所以拼命在和保安队的周旋求情。 一个要抓了人领赏，一个要保了孙儿周全。一个是乡里的保队副，一个是江上的好太婆。两人那倒也是旗当鼓对，有些争执不下。抓也抓不了，保也保不下。 双方正在较着劲儿，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水碓太婆和保安队的陈队副争执不下的时候。我太婆的“亲儿子”像及时雨一样的出现了。 我水碓太婆这个“亲儿子”是邻村畎岸人，也姓陈，是当时村上最大的财主人家的儿子。 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话“发财不发丁”，陈家虽然家财颇丰，可也像我的太公一样，娶了几房妻妾都没有生出一儿半女。 我太公是早早的死了自己传宗接代的心，从兄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陈家老爷却并不死心，一边求神拜佛一边连娶了十三个姨太太。 千亩地上一颗苗，陈老爷努力了大半辈子，总算菩萨送给他一个老儿子。陈老爷开心的连摆了好几天的流水席。 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陈家小少爷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身体却羸弱的很。陈家老爷有些迷信，请了张铁口专程明断。 张铁口点拨说，陈家少爷要找一个水上漂每天咕咕咚斟茶布施的女人做“亲娘”，方可保一生平安，荣华富贵。 陈家老爷按图索骥思来想去，水碓太婆自然是最佳人选。就这么认下了“亲娘”，也不知道是张铁口果真有两下三脚猫，还是太婆的医术起了作用，这个陈家少爷果真结实了起来。居然一路顺风顺水读书上学，还考了一个南京武学堂，当上了肩上扛星星的小军官。 这一日，陈家少爷是全副武装，军装笔挺带了两个随从帅气的来见他“亲娘”的。明天他就要去军队里履职，去了就是个副连长。 “亲娘！”年轻的中尉踏进水碓房，像一道光照亮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