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随风飘散
“陈少爷,你怎么回来了?”保队副看到一身戎装皮鞋铮亮的陈家少爷,脊梁骨不自觉的就缩了起来。像条哈巴狗一样的摇头摆尾。 陈老爷的威风那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谁人不晓,而这个陈少爷更是陈老爷的心肝,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那种。 陈少爷星目一扫,“你在我亲娘家作甚?”这个保队副是陈少爷的村里人,自小就没能入了陈少爷的眼。鸡鸣狗盗之流罢了。 “小的是奉了上峰的指令抓革命党的”。保队副冲着陈少爷拱拱手。 “革命党?这里有革命党吗?”陈少爷冲水碓太婆和我大伯看了看,眼前的情况了然于心。 “这个,小的也是听到有人报信。说有山上的游击队员进了水碓房才过来看个究竟。”保队副谄笑着在陈少爷面前低头哈腰。 “我看你是眼花了还是耳聋了?革命党?我亲娘是革命党还是我这个大侄子是革命党,你说!” “这个,这个”保队副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 “保儿你快坐下喝茶!”水碓太婆快脚快手的沏了茶过来。 “吁”陈家少爷慢条斯理的坐下来,用嘴吹了吹茶碗。“亲娘,这还是端午茶罢。我得带点到部队里去。有点头疼脑热的,喝碗亲娘的端午茶就上下通气了。” “有的,有的。我瓮里有装着。今年我家这黑老三采了很多。”水碓太婆把我大伯往前一推。 “见了你小叔也不知道叫人,奶奶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看来自己的头要别人剃,再不教好都要被人当成革命党抓走了。” “廷标倒是出落的一表人才,书读好了?是不是一天到晚在山里跑不着家,让保队副都给误解了?”陈家少爷看看我大伯又看看保队副。 这个陈家少爷比我大伯大了5岁,小时候倒是经常玩耍。这两年因为他去了南京武学堂念书,不能经常回家,显得生分了。 “我也是好几个人都过来通风报信,说廖家的大少爷因为老婆被人拐跑了,就上了山打游击。你说我拿了这份薪水,别人三番五次的上门报告,我不行动起来,这帽子就戴不牢了。”保队副看着陈家少爷略显尴尬。 “你!”我大伯血红着眼瞪着保队副。他最痛恨别人说他老婆跑了的事情。 “那是,保队副为了一方平安也是日夜不能合眼。人多嘴杂,怎么传话的都有。什么老婆跑了,我孙儿上山打游击了。是谁说的,看我不去撕了他的嘴。”水碓太婆拎了她的长嘴铜壶过来给保队副加水冲茶。 “廷标!”陈家少爷拍拍我大伯的肩。“女人如衣服,大丈夫何患无妻?拿出你的英雄气概来!” “保儿啊,我这孙儿虽说在乡间长大,也是漫山遍野的跑,但终究嫩水了一些。不像你这讲武堂出来的,英气逼人。”水碓太婆抚了抚少爷的肩章,蓝白花纹的青天白日有点耀眼。 “亲娘,我明天就去部队了。你该舍不得廷标呢。要不然就让他随了我去,三年以后还你一个彪悍的男子汉。”陈家少爷嘴上喝着茶,眼睛倒是盯着保队副。 “这个,我要带廷标回乡里交差。上峰审了没有问题才能跟你走。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保队副忽然强硬起来。 “嗯哼!”陈家少爷鼻子里哼了一下,他的两个随从手脚麻利的“咔嚓”拉开枪栓。两支长枪齐刷刷顶在了保队副的脑袋上。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保队副换了一副嘴脸。双手抱着头躲开枪口。
两个随从又往前一步,两个黑洞洞的枪口还是指着保队副。 “现在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你家那个田还有你那条小船,我现在就叫人收了它!”陈家少爷吹了吹茶叶。 “误会误会,我哪里敢哪里敢。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保队副双手抱头跌坐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保儿,误会了误会了。保队副也是职责所在。”水碓太婆用手帕包了两块袁大头塞在保队副手心,顺手扶起保队副。 “你们叙叙旧,我忙我先走了。大家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保队副捏了捏手上的银元,麻溜的滚蛋了。 “滚!”陈家少爷望着保队副的背影笑了笑。 “亲娘,这种癞皮狗给他钱干啥。小小泥鳅掀不起三尺浪。”陈少爷看着水碓太婆。 “掀不起浪但是会把水搅浑。花钱买个平安。但是今天躲过去了,还有明天。保队副不会放过我家廷标的。这人像屎桶苍蝇,烦人的很。”水碓太婆不无担心的说。 “奶奶,我要跟了小叔去。”我大伯被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叔的威风给镇到了,喉咙底发一下声,就有随从“咔嚓”拉出枪来。他廖廷标也要做这样的人! 和正规军比起来,落草为寇上山打游击那都太小儿科了!看小叔身上的军装、皮鞋和肩章! 就这样,大伯在那天离开白岸口之后,再也没有回过白岸口。最疼爱他的奶奶,我的水碓太婆至死也没能再看上孙子一眼。也许,现在他们已经在九泉之下再会,把酒言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