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来自死人的请求

    一阵罕见的小型龙卷风刮过海尔斯王国领土的上空。对于乱作一团的海尔斯王国公民来说，现在并不是花心思去想这阵风究竟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时候。

    sao乱的源头，魔灯精灵正cao纵着这阵风，带着海尔斯王国的两大犯人——妄图对全体王国公民的偶像伊芙琳公主图谋不轨的“色狼骑士罗纳德”，以及公然行刺海尔斯王的“色狼骑士的同伙”，大摇大摆地离开。

    “我们这是要去哪，安娜？”朵利安凌空跪坐着。

    魔灯精灵对风的精细控制，使龙卷风的上层形成了一面看不见的气流墙，坐在上面比实际看上去的舒适不少。

    魔灯精灵眉头一皱，忍住了将朵利安从空中抛下去的念头。

    “我只说一遍。不许再提起那个名字，永远。”

    朵利安并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个名字到底怎么了，意味着什么。她把视线从魔灯精灵身上移开，看向了躺在自己身旁的希塞尔的尸体。他的脸上看起来非常宁静。

    “看来死前他并没有遭受什么痛苦。愿他的灵魂获得安宁。”

    即使是在目睹了有伊芙琳暗中保护的海尔斯王是如何难以伤害之后，朵利安依旧认为要不是这个来自拉鲁斯王国的虚有其名的骑士搅局，海尔斯王早在昨晚就已经死在了浴池。

    但既然希塞尔已经死了，两人又曾一同并肩作战，朵利安还是拉起了他冰冷的双手放在了自己胸前，为他送去了真诚的祈祷。

    朵利安放下了希塞尔的手，目光呆然地说道：“……我没能杀了他……”她握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处由于挤压而失去了血色，“我错过了机会，他就在我的眼前，从我的眼皮底下——”

    “我们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朵利安唰地看向了魔灯精灵，这正是她想要从魔灯精灵那里听到的。

    魔灯精灵的嘴角露出了笑意。朵利安对复仇的急切与执着，也正是魔灯精灵所需要的。

    “等我的魔力恢复了。这花不了太多时间。”

    尽管朵利安对魔灯精灵所谓的时间抱有疑问，但她还是决定先不提这个，先看看魔灯精灵打算带她去哪儿。

    “海尔斯王国，和你有什么过节吗？”朵利安换了一个话题。

    在处刑台上，魔灯精灵对伊芙琳的态度使朵利安觉得复仇没准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她还不确定除了强大的魔法力量之外，魔灯精灵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但如果可以确定魔灯精灵也视海尔斯王国为敌的话，她就能安心不少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同伴。

    很可惜，魔灯精灵摇了摇头。

    “哼，这群狂妄的小鬼，我是第一次见到。”

    “但你和伊、那个狗公主……”

    “我发过誓。会用魔法的人，在我面前都得死。不论是谁。那个叫伊芙琳的小丫头，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哼哼哼。”

    你自己不也……朵利安当然没有愚蠢到把这话说出来。对她来说，只要知道魔灯精灵确实站在海尔斯王国的对立面就可以了，其中的原因怎样都好。

    “他怎么办？找个地方埋了吧。”朵利安用下巴指了指希塞尔。

    “送他回拉鲁斯。”

    “什——？”魔灯精灵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朵利安的预料，她可不想大费周章地特地跑一趟拉鲁斯王国。

    “你有想过拉鲁斯王国的人会怎么想吗？可疑的人突然上门送来自己王国的骑士尸体？”

    “哼，我不在乎。”

    朵利安想不明白魔灯精灵这是怎么了。虽然朵利安与她相识才不到一天，但她怎么看也不像是热心助人，知恩图报的那一类。

    “难道、”朵利安犹豫了，但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该不会是你因为他为你而死而被感——”

    “闭嘴！”

    魔灯精灵突然转过了身来，与火焰化为一体的头发向上飞扬，散发出的气焰压迫得朵利安几乎无法呼吸。

    “他对我毫无用处。”魔灯精灵不屑地说，“他的死全怪他自己多管闲事。我消耗了几乎所有能使用的魔力将他送到了敌人的身边，而他却没有杀了他！”

    “那你为什么还……？”朵利安哆嗦着说。

    魔灯精灵转回了身去，樱粉色的长发渐渐垂下。

    “他是一名骑士。”

    “然后呢？”

    魔灯精灵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接触过不少骑士，可以肯定的说，希塞尔是其中最最弱的。

    但能像希塞尔那样，真真正正挺身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的，屈指可数。魔灯精灵承认希塞尔是一名骑士，无关强弱。也因此，她打算将已死的骑士送回他的故乡，获得他应得的荣誉。

    “不行，我们不能去拉鲁斯。”尽管朵利安对魔灯精灵心怀恐惧，但事关自己的复仇大计，她不能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去。

    “我不清楚拉鲁斯是一个怎样的王国，我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你执意要送他回去的话，为什么不找一个——”

    “嘘！”魔灯精灵突然打断了朵利安，问道，“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既然你——”

    “停下！”魔灯精灵反手一转，封住了朵利安的嘴，“……在说话，他在说话。”

    「魔灯精灵，我这是怎么了？能听见吗？」

    确确实实是希塞尔的声音。魔灯精灵解放了两眼瞪得老圆了的朵利安的嘴，再一次问道：“你没听到吗？他的声音。”

    朵利安屏息凝神，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她什么都没听到。朵利安不可思议地看看魔灯精灵，又看看希塞尔，说：“没有，他已经死了，我确认过。”

    以防万一，朵利安再一次确认了希塞尔的生命体征——呼吸，心跳都早已停止，他确实已经死了。

    魔灯精灵盯着希塞尔的尸体，缓缓闭上了眼，说：“别出声，否则就把你扔下去。”

    朵利安没好气地斜开了眼，对“色狼骑士”的不满又涨了一分。

    魔灯精灵集中精神感知着希塞尔的身体，她确实感觉到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微弱魔力。

    这不可能。

    魔灯精灵很难相信自己居然看走了眼。在死亡小镇格拉鲁的时候，她就已经确认过希塞尔既无法储存魔力，也无法控制魔力。

    「魔灯精灵，你没事吧？海德尔相呢？」

    声音并不是从希塞尔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直接响起在了魔灯精灵的脑海里。

    「哼，谁让你多管闲事，凭他那点本事怎么伤的到我。」

    「感谢上帝，真的是你。没事就好。」希塞尔顿了一顿，「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感觉、感觉很奇怪。」

    看来只需要在脑子里想一想就可以和他进行交谈。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就连魔灯精灵也还没想明白。

    「奇怪……告诉我你的感觉。」

    「这……很难形容。我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按照和你一起打豹子的美女的说法，你已经死了。」

    「她没事吧？」

    「哼，还有心思管别人。」

    希塞尔心想，既然没有噩耗，那看来应该是没事。

    「我感觉像是睡了一觉。我最后看到的是海德尔相手里的闪电击中了我。」

    「……然后，嗯，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除了一片樱粉色的烟雾，不，应该说是火焰。我没办法很肯定那——」

    「你说什么？！」魔灯精灵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记不得这是隔了多久，她再一次有了除了愤怒与仇恨之外的感觉。

    「我是说，我像是睡着了。」

    「谁管你睡没睡着？你说眼前有樱粉色的火焰？」

    「是的，它一直都在，只有它。」

    魔灯精灵陷入了沉思，不可能，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看起来这很关键。你知道些什么？」

    希塞尔等了一会儿，见魔灯精灵没有回答的意思，就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我突然感觉到你了。很奇怪，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或者是怎么确定那是你的，但我就是可以感觉到。」

    尽管连希塞尔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但这确实就是他所感觉到的事实。

    「……哼哼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种事居然还真的发生了！不，但这——」

    魔灯精灵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希塞尔没有催促，他能感受到魔灯精灵的情绪现在非常极端且复杂，震惊，狂喜，夹杂着迷惑不解。

    「……你的体内，不，你的精神……」魔灯精灵开始缓缓地解释了起来，零碎的词语使希塞尔并没能完全理解，「或者说……你的……生命，被火焰困住了。」

    火焰来自于魔灯精灵。这些火焰居然能从魔灯精灵身上分离出一部分，还停留在了希塞尔，一个没有任何魔力的人的身上。

    「火焰切断了……你的生命，与你的rou体……联系。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魔灯精灵身上的火焰，只会对魔力产生反应。当火焰接触到外界的任何形式的魔力，火焰就会摧毁并吞噬掉它，并以此来增强自己。而对像希塞尔这样与魔力完全不沾边的人来说，这些火焰可以说是完全无害的，这也是为什么拿着油灯的希塞尔不会觉得烫手。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的魔法击中了你，同时也触发了火焰对魔法的反应……」

    在海德尔相的魔法闪电刺入希塞尔的身体，外来的魔力蔓延至他全身的时候，魔灯精灵身上的火焰也受到了魔法的刺激，顺着海德尔相的魔力同样蔓延到了希塞尔的全身。

    在闪电对希塞尔的身体造成伤害之前，火焰摧毁并吞噬了它。出于某种巧合，一部分火焰没有回到魔灯精灵的身上，而是留在了希塞尔的体内。

    魔灯精灵现在从希塞尔的身体里感受到的魔力，就来自于隐藏在他身体里的火焰。要是魔力确实来自于希塞尔自身的话，那魔灯精灵就不得不亲手杀了他了。

    「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火焰哪怕是晚触发一瞬……」

    「总之，因为你们的魔法……唔，我想，也就是说，我应该还不算死了，对吧？」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过程希塞尔并没有完全理清，但对于他所理解到的结论，倒是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没错。哼哼哼，但你也不算是活着。」

    魔灯精灵说的没错。在除了魔灯精灵之外的任何生物眼里，他都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尸体罢了。

    「该死！」希塞尔紧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不到一秒。

    「我该怎么办？」

    「哼哼哼，忘了吗？」

    「什么？」

    「告诉我你的要求。」

    「你的意思是……？」

    在无尽的樱粉色中，希塞尔彷佛看见了一丝腥红色的曙光。

    「告诉我，亲口告诉我！」

    希塞尔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了，当然最好是自己还活着。但一直持续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的样子，却使他感到无法忍受的恐惧。

    「让我活过来，魔灯精灵，」希塞尔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甚至变成了喊叫，「我想活过来！」

    「对，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哼哼哼，你的这份贪婪，我感受到了。」

    魔灯精灵非常清楚，贪婪的大门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关闭。起先可能只是一顿饱餐，一枚金币，一个香吻。但最终都会变成将世界收入囊中，将永生嵌入身体的野心。

    求生的欲望，即使被说成是贪婪，希塞尔也无法反驳。至于他将要付出的代价，他已经无法想象出还有什么能比现在这样更糟的了。

    「那就去那里吧，一起去看看你是否真的那么走运，我亲爱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