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溯本求源
“我能跟你走吗？”布兰登仰着头，看着高大的罗兰，眼里满是渴望。脸上的雀斑因激动而变得有些发红，双手不安地揪着衣服的下摆。这是一个清秀的孩子，长期营养不良，脑袋看起来很大，细细的脖子仿佛都快支持不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丽娜问道，“几岁了？” “布兰登，朋友们通常叫我布兰。我八岁了。”布兰登声音低了下来，“我没有家人了，平时住在村长家。” “那你会做些什么呢？”罗兰蹲了下来，正好和布兰登差不多高。罗兰看到了一双清澈而灵动的眼睛。 “我会做饭，还会收拾房间，洗衣服，我也会射箭战斗！”小家伙使劲挺起胸脯，“另外我学东西特别快，同学们谁也比不上我，老师也夸我特别聪明。” “问问村长吧，”格洛丽亚说，“反正我要离开的，正好给团队补充一个人。” 村长带着布兰登去了一边，回来以后，布兰登擦着眼泪，村长的眼睛也红红的。 “自从你们来了，这孩子就特别崇拜你，他不愿意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村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在你们的帮助下已经衣食无忧，多养一个孩子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我不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孩子的请求。让他跟你们走吧！要是，要是将来他想回来了，也请帮助他回来。” 车上多了一条狗一个孩子，明显热闹多了。金龙非常聪明，不会到处搞破坏。它和布兰登相处得十分愉快。每当车子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总能见到一人一狗追逐打闹，开心的笑声和汪汪的叫声总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愉悦。 地图上标注最近的聚居点还很远，罗兰等人不紧不慢地向前赶着。他们除了明确的目标以外，也会到处绕路，顺手打猎，再探查一下是否有文明衰落的幸存人类。 罗兰教会了布兰登使用弩箭，经过几次练习，他就可以射得很准。路上偶尔遇到数量较少的丧尸，罗兰就让布兰登趴在车顶上射击。从小接触丧尸让他胆子特别大，布兰登从来没有心慌失手的时候。 在漫长的路途中，布兰登常常坐车厢里，整个后门会变成一个大大的显示屏，智能系统指导着他学习。这时金龙往往会很乖地趴在布兰登的脚下，布兰登时不时地摸一摸它，给它顺顺毛。金龙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偶尔罗兰也会坐到车厢里，让智能系统自动驾驶，他休息一下，也顺便看看系统都教了布兰登些什么。离开新希望村已经一个多月了，布兰登在原来的基础上，除了文法与写作以外，已经开始学习数学和常识。有一些常识实际上是罗兰也不知道的，正好也补补课。 很多时候，格洛丽亚也会在车厢里听课，布兰登不用的时候，她还会在智能系统上了解她所关心的问题，尤其是这个世界的历史，各种力量体系以及规则。不过智能系统所知也十分有限，尤其是丧尸潮爆发以后，它所知的就只能涵盖以希望之城为中心的三百公里方圆了。现在新希望村也成了一个信息中心，如果离开它距离300公里以内的话，它所获取的新知识会源源不断更新过来。 “目前还没有发现一个神，规则冲突很严重，”格洛丽亚肯定地对罗兰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庞杂，和地球差不多，但是等级太低，这不象是进化形成的。另外我们能用魔法，就说明规则中的漏洞很大。” “……”罗兰觉得头很大。他还在默算刚才布兰登做的题。他感觉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没法带这个孩子，只能教他战斗了。他焦躁地抓着自己的短发，想着是不是又该剃头了。然后就想，不知道是不是带孩子都这样，假如将来他的孩子到了这个岁数，或者更大点儿，他会不会再次面临这样的局面。紧接着他又想，到底跟谁会有孩子呢，是暗夜，还是丽娜，还是会有另外的人？思绪一路飘远，到了后面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格洛丽亚看着他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十分烦躁的样子，也不打扰他，转身去找丽娜聊天去了。 “休息了！”布兰登拉了拉罗兰的袖子。 罗兰茫然地跟着布兰登下了车。 这是一片原始森林的边缘，曾经的道路有很长一段被一些爬藤植物所覆盖了。罗兰看见布兰登带着金龙，手里端着弩，进了森林里。布兰的身体明显比刚离开新希望村的时候健壮了很多，也长高了一截，看起来身手灵活，俨然一副小猎人的模样。没过多久，就听见布兰登惊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布兰登和金龙合力拖着一只美洲豹从森林里磕磕绊绊地出来了。身后，丽娜单手拖着一条巨蟒的尾部，满脸苦笑。 “今天的晚餐有了！”布兰登欢呼着，金龙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布兰登熟练地给美洲豹剥皮，分割，然后剁成小块，大部分放到袋子里，剩下的放进一个大盆子里，加了一些调料腌制着。他把大炒锅烧热，倒上油烧热，放入了一些不知道那里来的调料，然后一系列眼花缭乱的cao作，最后把rou放进去，盖上盖子焖了一段时间，洒上了一些香菜和葱，就起锅了。罗兰惊得目瞪口呆。 这顿晚餐吃得所有人赞不绝口。 “布兰，你在哪里学的烹饪？”丽娜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 “我在智能系统里学的，它说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很多美食，是很多人毕生最大的爱好。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到人做了。好在图书馆里收藏了足够多的菜谱。这是来自东方的一种做法，是我第一次做！” 饭后，几人一狗坐在车外的地上，感受傍晚的夕阳和微风，心满意足。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金龙汪汪地叫着，一股强大的生命气息随风而来。 “我感觉到了亲近的气息！”格洛丽亚突然看向风来的方向，“我的旅程可能就到这里了！” 罗兰说：“那我们再陪你一段时间吧！” 给防暴车设置了自动防御模式，带上了足够的生活和战斗用品，一行人就出发了。 热带雨林总是相似的，溽热的天气，铺满整个视野的巨大乔木。无处不在的蚊虫嗡嗡声让人烦躁不安。随处可见的蜘蛛网不小心就会缠一身，而毒蜘蛛基本不结网，突然从某个树枝上往人脖子和袖口里钻。和树枝融为一体的毒蛇随时会探下头来，一旦咬中目标就会注入大量致命的毒液。巨蟒悄无声息地缠上来，粗壮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对手绞杀。出没不定的美洲豹窥视着猎物，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水里有成群的鳄鱼，即使避过他们，也可能会不小心踏入电鳗的地盘，被突如其来的高电压击倒。 罗兰暗自庆幸露西给每个人准备的丛林战斗服，戴上面罩后完全可以抵御绝大多数威胁。在布兰登恳求的目光里，他抱起金龙，小心翼翼地走着。丽娜毫不在意，即使没有战斗服，银龙的防御也照样坚不可破。唯有格洛丽亚，就像回到了家中。她根本不愿意穿战斗服，随便套了一身运动服，纯粹为了让罗兰等人尤其是布兰登看起来比较顺眼。原本最为脆弱的身体，在这里却获得了所有生物的亲近。 一行人走了足足一个星期，离开防暴车都超过了100公里远，才终于到达了格洛丽亚的目的地。 这是丛林中一块巨大的圆形平地，直径达到了一公里左右。恰如当初罗兰和暗夜刺杀邪神的地方。平地上全是柔软的小草。一块直径五米左右的圆形巨石高出地面半米多，正好位于平地的中央，巨石的顶部平坦，上面干净得就像刚刚打扫过一样。 “没错，这就是完全同样的位置。”格洛丽亚站在巨石上骄傲地宣布，“这就是我在地球上初次到达的地方。” 一头巨大的美洲豹穿越丛林走了出来，布兰登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尤其是才吃完美洲豹大餐没多久，布兰登都怀疑它是来报复的。它太大了，巨大的头颅和罗兰基本齐平。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显露着顶级掠食者的威严，布满黑色圆形环圈的皮毛仿佛在发光。强有力的肌rou仿佛在有韵律地跳动。 美洲豹并没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格洛丽亚的身边，温顺地躺下。格洛丽亚就势坐下，上半身倚靠在美洲豹柔软的肚子上。现在她正如一个伟大的女王，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 一阵小小的旋风吹过，格洛丽亚伸手在风中抓了一把，旋风立即停了。一开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罗兰肯定格洛丽亚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仔细感受，却又什么都没找到。森林中慢慢涌起一阵难言的威严，这威严好像无处不在，又好像就在眼前。 “发光了！”布兰登指了指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身上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光芒，身上的运动服逐渐变成一团烟尘，飘散不见。她又恢复了在玻璃缸中的样子，但看起来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光芒愈加强烈，格洛丽亚不再像是一个具有强烈魅惑力的美女。光晕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光球。她站了起来，美洲豹畏缩地俯身跪拜了几下，从圆石上退了下来。她开始有了一些不可捉摸的圣洁味道。光晕中响起一阵圣歌，一群巴掌大小的纯粹由光组成的天使在其中飞舞，吟诵着赞美格洛丽亚的词句。 光芒越来越强，连阳光都无法遮掩。它扩散开去，覆盖了整个空地。 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起，一群美洲豹从丛林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围着圆石整齐排列地排成几个同心圆。它们虔诚地跪拜在地上，口中发出低沉轻微的声音，像是灵智已开的妖族正在像自己的神祈祷一般。紧接着，巨蟒、鳄鱼、鬃狼、鹿和野猪等生物也从丛林中出来，有序地排布在圆石周围。而森林中连绵不断的沙沙声说明还有更多的动物正在赶来。 突然一阵“哟嚯嚯”的呐喊声传来，一群土著分开丛林，直接走了最里层，美洲豹们不得不后退，所有生物一阵无声而有序地重新排列，对于野性难驯的动物们来说，简直就是神迹。土著们上前跪拜着，祈祷着，呐喊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圣徒一般的光辉，这光辉又逐渐融入到格洛丽亚的光芒之中。 罗兰等人不得不逐渐后退，渐渐站到了平地的边缘。 不知道散发出去了多远的光芒逐渐收缩，光芒却越来越浓郁，就好像是在浓缩一般。最后光芒将格洛丽亚紧紧包裹，形成了一个七彩斑斓的光球，光球宛若实质，视线完全无法穿透。 生灵们不断跪拜，但光球不再变化。太阳渐渐落下。生灵们逐渐散去，仅留下了土著和每种动物中最强大的一个。 一个头人模样的土著向罗兰他们走了过来，金龙有些不安地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土著头人开口，却是格洛丽亚的声音：“你们见证了我再次成神的场景。我现在仅有创造生命的初步权柄，正在建立我的神国，并抢夺水、土、风的规则掌控权。这个过程可能是短短几天，也可能是数个世纪甚至更久。感谢你们的帮助，尤其是罗兰。我赐福你们！” 罗兰、丽娜和布兰登甚至是金龙的额头都同时出现了一片绿色树叶的印记，罗兰额头上的最为明亮，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像是一片刚刚采摘的树叶，还处于着自己生命里最为旺盛的一刻。 “竟然是你？！”丽娜一开始还有点不屑，看到了那个印记之后竟然有些失态。 罗兰愣了愣神，也想起了当初丽娜给她的《炼金术》封面上的印记。 格洛丽亚并没有回应。 罗兰翻了翻储物戒指，拿出了当初的那个水元素晶石。当一接触空气，这个晶石就开始崩解，从表面开始，变成细碎的粉尘，接着掉落下来，化为光点四散而去。罗兰赶紧将剩余的晶石递到了光球边。光球里伸出一只手，把晶石接了过去。在接触到那一刹那，晶石就稳定了下来，直至进入光球，都没再掉下一点来。 光球上绚烂的颜色突然开始翻滚起来，变成了一个翻滚着浪花的水球，耳边甚至有若有若无的海浪声传来。浪花中偶尔翻起一阵绿色，有时候还会有动物游过。月亮升到半空的时候，光球终于稳定了下来。 一层薄雾逐渐蔓延开来，直到rou眼可及的范围内，都有淡淡的水汽。罗兰感觉到了与水之间说不出的亲近，丽娜也惬意地眯起了眼睛，露出微笑。而布兰登甚至笑出声来，他接过不停扭动身体的金龙，与它在薄雾中开心地玩耍起来。 薄雾渐渐收缩，朦胧的月光再一次变得清晰明亮。罗兰等人额头上的树叶印记里，都多出来一滴水珠。而水球又渐渐变回了光球，只是变得更加水润。 “谢谢你，罗兰！”光球中传出来一阵熟悉但更加威严的声音，“我已经初步掌握了水规则的权柄，随着我力量的增强，必将扩展至这个世界。只要在我的势力范围内，水永远是你的朋友。” 说完，光球慢慢沉入巨石，最后消失不见。 土著头人对罗兰转述了女神的意思。格洛丽亚在成神的过程中，逐渐了解了更多的历史。这个世界被入侵后，双方的神们都不肯妥协，也没有愿意与规则融合的，最终同归于尽。规则体系由此崩塌，世界等级衰落，引来了第三方试图占领。祂们放出病毒，失去神灵庇佑的人类大部分都直接或者间接变成了丧尸。但这些神实在太弱，无法承受两个高级世界主神陨落的余波，最终也全部陨落。希望之城使用的“特殊材料”实际上就是神血，然而失去了神力，只能造就出力量强大的畸形怪物来。作为经历了多个高级世界的神，格洛丽亚必将重建规则体系。 说完，他也不等罗兰等回应，带领着所有留在这里的土著和动物们再次向巨石跪拜了一阵，就都散去了。 罗兰等人呆立半晌，各自思索刚刚获得的信息。然后也都不说话，就地架了帐篷，各自睡去。 这一夜几乎是罗兰到这个世界以来睡得最安稳的，没有任何蛇虫鼠蚁的打扰，心灵上也完全放松，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丽娜和布兰登也恰好在这时候醒来。 三人收拾好东西，带上金龙，顺利地返回了车上。一路上的生灵都主动避开，根本没有打扰他们，还为他们指出了一条清晰的路来。一百多公里，这次他们只走了四天。 “我发现你们所处的位置有一些规则发生了变化，”露西的声音从车上的智能系统里传出，一个虚拟的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罗兰简单地把这次旅程讲了讲。露西的投影不断闪烁，在罗兰讲到神战的时候，她都无法维持稳定的身形，就像宕机一般。对于一个专门从事科学研究的人工智能来说，这样的重磅消息显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把罗兰的每一个字以及说话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记录了下来。 “那些未知样品，希望之城的库房里已经没有了。当初做实验用掉了大部分，后来紧急撤离的时候，负责人们把剩下的全都带走了。”露西说，“现在我的任务并不包括这部分内容了，我的任务主要是人类繁衍、丧尸病毒清除和生命支持。” 罗兰觉得放心不少，他一直害怕新希望村的人们被用于实验，现在没有了这个后顾之忧，他就可以更加踏实地上路了。 不知道格洛丽亚现在的势力范围有多大，但仿佛她还在车上。三人都没有离别的惆怅。 罗兰听着车厢里布兰登学习的声音，以及丽娜和金龙玩耍的动静，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歌，开车朝着导航系统标注的第一个聚居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