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晋走到客厅，颜司卓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挂在扶手，其中一只脚上吊着拖鞋，手里抱着枕头，头快仰成了钝角，后脑勺磕着玻璃桌面。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跪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一只胳膊支着沙发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朝上探去，手指触摸到颜司卓温热的脸上，轻轻一揪。

    颜司卓咂了咂嘴，微蹙眉，眼皮折腾了几秒，缓缓抬起。

    他看见王晋温和的笑容，在暖色的灯光下，美好的不像话。

    有一种家的幸福感，瞬间蔓延全身。

    颜司卓握着他的手，指腹搓了搓他的掌心，放在唇边啄了一口，轻笑道，“回来多久了。”

    “才到家，”王晋把头歪在他肚子上，“在这儿睡容易感冒，回屋去。”

    “你都回来了，我不舍得睡觉，”颜司卓重新把头仰回去，手指细细捋平他的额头，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看你这川字，戴了得有一天吧。”

    “还行，”王晋闭上眼，嘴角上扬，“你也辛苦了，要不是怕你感冒，不打算叫醒你的。”

    “不叫醒我？那我怎么吃饭团，那我等会儿在床上怎么吃。。”颜司卓舔了舔嘴唇，撑起上身，笑盈盈地亲了口他，“你。”

    “别拿对付小女生的话对付我，”王晋无奈笑道，从食品袋里拿出还热乎的饭团，“快吃。”

    “这怎么能叫对付，”颜司卓不满道，振振有词纠正，“这叫哄你开心。”

    “我挺开心的，”王晋把饭团包装纸剥开，觉得有点烫，又给外面垫了层餐巾纸。

    颜司卓拿过来，正准备吃，想了想，递到他嘴边，“你也没吃呢吧，你先。或者你想吃啥，我现在去做。”

    “你别忙活了，”王晋顺手给他倒了杯水，怕他噎着，“我在公司吃了外卖，这会儿挺撑的。”

    “跟你说了几次外卖这东西少吃，”颜司卓叹了口气，“这样，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还是给你送饭去。”

    王晋眼睫颤了颤，鼻子突然一酸。他淡笑着拍拍他的背，“吃你的。”

    颜司卓笑得一脸满足，想了想，重新躺下，把头枕在了王晋大腿上。

    “干嘛，”王晋柔声道，“这样吃会呛喉咙的，快起来。”

    “我不，”颜司卓拿头故意蹭了蹭，“你别乱动，你一动我真呛了。”

    王晋笑了笑，目光却飘散开来，难以集中。

    “哎，”颜司卓满嘴的食物，捏了把他的胳膊，“你看我是不是有根白头发，今天中午吃饭时李姐说的。”

    王晋回过神，低头看了看，拨了拨他的发丝，“好像是有。”

    “帮我拔了。”

    “不是说白头发越拔越多。”

    “那是上了年纪的人，”颜司卓得瑟道，“我这么年轻，这纯属头发自己调皮了。”

    王晋脸色微僵，眼神躲闪一下，牵起嘴角，由衷轻念，“是的，你太年轻了。”

    “这么多天我上班，其实之前，组长一直没给我安排什么事，”颜司卓嚼着黄瓜丝，

    “不过，也有可能是看着我妈的面子。”

    王晋手指一停。

    “哦对了，说起我妈，”颜司卓仰着脖子瞅他，“这么久了还没说请我俩吃饭，改门儿我催催。”

    王晋另一只手掐进了沙发垫，“没事，顺其自然，她估计也挺忙的。”

    颜司卓笑道，“还是你善解人意。”

    “我刚说哪儿了。。哦，”颜司卓继续道，“之前一直让我打杂，结果这两天突然就让我赶一个策划案，那么多资料，我哪儿看的过来。”

    “很多吗，”王晋说，“你可以下班带回来，我帮你看，两个人做事，效率翻倍。”

    “有你这话就够了，”颜司卓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下班还工作。”

    “我只是告诉你在这方面不用跟我客气，能利用的资源就要好好用，”王晋说，“再说了，不帮你我帮谁。”

    颜司卓长叹一声，“我真是太幸运了，”他没忍住笑出声，“太幸福了。”

    王晋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耳朵，“笑得像个小孩儿。”

    “不好吗，我告诉你人家说了，谈恋爱最好的状态，就是越谈越年轻，”颜司卓弯起眉毛，目光明亮，“我真是上辈子积了福才会遇见你。”

    “我现在每天都很幸福，”颜司卓往他身上拱了拱，胳膊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真想一直这样下去。”

    王晋一怔，在颜司卓看不见的角度，目光黯淡下去。

    他轻声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颜司卓懒洋洋道。

    王晋失神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你为什么会想这么早结婚。”

    颜司卓睁开眼睛。

    “不是想这么早结婚，”他低声道，唇角无意识上扬，“是因为这么早就遇到想一生在一起的人。”

    “婚姻是最好的保障，是我必须给你的安全感，也是我的承诺。”

    “那你怎么确定，我真的值得。。”

    “我确定，”颜司卓说，“我看人很准，我确定。”

    王晋沉默了很久。

    颜司卓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去洗澡了，一起吧。”

    “你先，”王晋下意识道，“我。。收拾一下桌子。”

    “那还是你先吧，”颜司卓把他推进浴室，“桌子我来收。”

    王晋心事重重地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眯起眼睛，却觉得影像越发模糊。

    他洗澡的时候，颜司卓哼着歌在客厅打扫卫生。

    他擦了桌子拖了地，拿起沙发上王晋的西装，以及自己的衣物，朝洗衣机走去。

    颜司卓检查着每件衣服的口袋，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别被绞了。

    他摸到王晋的西装口袋时，掏出了一张名片。

    颜司卓随意翻来看，在看见名片上的名字时，脸色一变。

    二十分钟后，王晋从浴室出来。

    颜司卓坐在沙发里，脊背僵硬，脸色阴沉。

    王晋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你今晚加班，加到几点。”颜司卓声音没啥感情。

    王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心里咯噔一下，“九点多。”

    “下了班直接回来了？”颜司卓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王晋有些心虚，“不然呢。”

    颜司卓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他，目光复杂。

    王晋皱眉，“你到底。。”

    “你和权芮怎么认识的，”颜司卓把那张名片丢在地上，眼神咄咄逼人，“今天，昨天，还是什么时候。”

    王晋看着名片，默默咬了下嘴唇。

    他捡起来，脸色保持正常，“合作方的朋友，碰巧见了一面。”

    “是吗，”颜司卓凉凉一笑，目光如炬，“哪个合作方，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权芮他是做新媒体运营的，怎么，你感兴趣，开始涉猎这个领域了。”

    王晋张口结舌，“我就是。。”

    颜司卓从他手里夺过名片，直接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王晋皱眉，差点脱口而出他还是你的同学你至于这么不留情面吗，突然想起这么说出口，颜司卓就会质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然后再推测，怕是要发现今晚的加班是在骗他。想了想，他选择缄口。

    颜司卓冰冷地盯着他，声音硬沉，“你怎么和他认识的，我暂时不追究了。反正你不会和我说实话，我可以自己查。”

    “但是听清楚，再也不准和他联系了，离他远一点。”

    王晋心里莫名其妙的。

    “要让我发现你还跟他保持联系，背着我见面，吃饭，小心我。。”

    王晋直勾勾地盯着他，憋着口气，“小心你什么。”

    “。。。”颜司卓眯起眼睛，僵持了一会儿，重着脚步回了卧室，摔上门。

    王晋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只剩深深的忧虑，愁得他无法入睡。

    ——————

    接下来几天，王晋总觉得颜司卓把他盯得很紧，于是晚上一下班就回家了。

    慢慢地，他觉得颜司卓好像不生气了，两人关系再次缓和。

    到了周五，王晋下午提前离开了公司。

    他独自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约了薛律师谈事儿。

    这段时间，他忙里抽闲地整理自己名下的资产。他已经想好，准备充分，就去和denise协商离婚的事。

    ade说的没错，如果他没离婚，他就不能给颜司卓一份名正言顺的感情，这样对颜司卓不公平，是在委屈他。

    他也想好了，为了保证denise和孩子的生活不受影响，他决定把福建的一个工厂和深圳的一个制造厂，也全权交给denise经营管理。这样一来，她的手里就有至少三份固定资产，无论是养家还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都绰绰有余。

    他会好好和denise沟通，尽可能避免矛盾冲突，争取共同利益最大化。王晋想，等他离婚了，自己就有底气，有资格，抬起头站在ade面前，向她保证，自己可以照顾颜司卓一辈子，让她放心。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电梯人很少。

    红灯亮起，王晋走进去，正准备合上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wait！”

    王晋赶紧重新打开电梯门。

    然后他就愣住了。

    “王先生，”权芮看见他也是一怔，随后眉毛一挑，脸上绽放喜悦，“这么巧。”

    “。。。”王晋看见他就想起颜司卓那张僵尸般的脸，偏过头，飞快摁上电梯门。

    “哎哎，”权芮迅速蹿了进去，在王晋的瞪视下撇撇嘴，“我都没进来呢就关门，你这人是真的不友好啊。”

    王晋懒得理他，眼睛漠然地盯着电梯数字。

    “你说，咱俩真挺有缘啊，”权芮倒是放肆地打量着他，笑意渐浓，“北京城这么大都能遇上，看在缘分的份儿上，你是不是得对我笑脸相迎。”

    王晋轻哼一声，“谁跟你有缘分，哪儿知道你是不是跟踪过来的。”

    “我去，小人之心了啊，”权芮叫道，“我一个风华正茂的三好青年，没事儿跟踪一个中年老大叔啊。”

    王晋瞪着他，“你说谁中年老大叔。”

    权芮吊儿郎当，“谁应了就是谁。”

    “你这人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王晋口不择言，“从那天吃饭我都想说你，那么正式的场合你穿得那么随便，你以为自己谁啊，明星吗，明星出席活动都穿正装，谁跟你一样，不伦不类。”

    “我不伦不类也不见ade给我摆脸色，你呢，穿这么好还不是被瞧不起。”

    气氛猛然一滞。

    王晋脸色一阵青白，转过头去，喉结颤抖。

    权芮脸色一僵，伸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心虚地用余光偷偷看他，“对不起啊，我不是那意思。。”

    “你能不说话了吗，”王晋冷道，不再拿正眼看他。

    “。。。”权芮叹了口气，脚后跟向后一歪，身体小心地往他那儿挪，“我刚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王晋语速极快，“你没说错，我完全承认。”

    “。。。”权芮耷拉了眉毛。

    这时，他突然发现电梯怎么还没到。

    直到他看见电梯上的数字。

    “你傻了吗，怎么不按，”权芮皱眉按了摁钮，“几楼啊。”

    王晋不服气，“你不也没按吗。”

    “我问你几楼。”

    “………”王晋此时满肚子气，“为啥告诉你。”

    “………”权芮退到后面，双手环抱胸前，抬抬下巴，“您请。”

    “………”王晋烦躁地摁了二十楼。

    权芮靠在电梯东北角，王晋就站在西南角，继续面无表情。

    权芮的目光一直围着他转，“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我记得你不是这行的吧。”

    王晋轻笑，“你知道的不少。”

    “朋友嘛，多了解一下不是坏事，”权芮摸了摸下巴，“你看我这么不顺眼，不会是颜司卓吹了什么枕边风，说我坏话？”

    王晋挑了挑眉，“说到这个我还奇怪，你们不是同学吗，怎么颜司卓看起来不是很待见你。”

    权芮盯着他，“他跟你说的？”

    “我没长眼睛吗不会自己看，”王晋轻嗤。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不待见我。”

    “因为你缺德。”

    “………”权芮笑出声，“你这么大个人，挺记仇啊。”

    “谢谢，我老了照样记仇。”

    权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时，电梯灯突然一灭，随即，整个长方体空间剧烈地摇晃起来，王晋一个重心不稳，身子直接朝前倒去。

    一双胳膊一把揽住他的腰，在他头快要撞到墙壁时，将他整个人拉了回去。

    王晋脑子跟着电梯一震，身体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他赶紧扒住身边靠得住的东西。

    又过了几秒，电梯安静了下来。

    王晋在一片漆黑里睁大了眼，“电梯坏了？”

    他听见耳畔平淡的回答，“等会儿吧，这种情况警报自动拉响，一会儿就会恢复正常。”

    “………”王晋正想点头，反应过来，“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解释。”

    “………”权芮深吸口气，“算我多嘴，不好意思。”

    “怎么每次一遇到你就没好事。。”王晋此时烦躁得不行。

    “你说话讲点儿道理，”权芮笑了，“刚要不是我拽着你你脑门上明天就长出一大包，等着毁容吧。”

    “真搞笑又不是我求着你帮我。。”王晋声音一顿，突然反应过来，掐着权芮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就要掰开，

    “你手往哪儿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