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权芮一本正经，“我扶着你啊，不然你早就摔了。”

    “谢谢，”王晋掐着他的手腕，硬生生甩开，漠然道，“摔了也不会找你碰瓷儿。”

    “我不是担心这个，”权芮顿了下，突然轻笑，“再说，你找我碰瓷儿，我也没意见啊。”

    王晋真的没话说了，只是沉默下来后，某些不被注意的声音，悄然放大。

    他听见耳畔温热的呼吸，以及近在咫尺隐约有些急促的心跳。

    他一怔，手下意识动了动，这才发现，他刚才一直以为自己扶着电梯，可是电梯不会有温度，那么现在触感上的微热来自于。。

    王晋在一片漆黑中睁大眼睛，想也没想手指狠狠一拧。

    “我靠，”身边一声短促的哀嚎，“你他妈揪我干嘛！”

    “………”王晋吓得身体一弹，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扶着的，是权芮的肩膀，而他站的位置，紧贴着权芮的胸膛。那个被他挥掉的手，保持在距离他的腰约五公分的地方，就像防止他再次摔出去似的。

    “………”王晋讪了讪，拿手电筒的光笔直地照着权芮，“你还好吧。”

    “你想把我照瞎吗，审犯人啊，”权芮又嚎了句，“你扶着我你还掐我，恩将仇报。”

    “………”王晋一愣，放下手机，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赶紧站得远了些，拉开一段距离。

    “对不起，”他想了想，“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

    “以为我占你便宜吗，”权芮捏着自己的肩膀，斜了他一眼。

    “。。。我没这么想，”王晋脸色不自然地扭过头。

    权芮继续揉着肩，靠在电梯上，“站这么远干什么。过来。”

    王晋蹙眉，脚步又往后挪了挪，“站这么近干什么。”

    “………”权芮眼底一抹复杂，过了几秒，突兀地笑出声。

    “看样子，颜司卓把你看得很紧嘛，”他戏谑道，眉眼轻佻，自顾点了点头，“不过能够理解，看见你，我能理解他的做法。”

    “………”王晋脸色微僵，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这种不协调的怪异感。

    “那天送你回去，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权芮随意道，“你换手机了？”

    “嗯？你给我打电话了？”王晋一愣，“我没接到。”

    权芮先是有点懵，随后眼珠转了转，眉角一勾，嘴唇嚅了嚅。

    “没什么，”他故意叹了口气，“可能颜司卓把我的号码拉黑了。”

    王晋掏出手机，正准备打开通讯录查一下，突然想起他根本没存权芮的号码。

    权芮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慢慢停下，“你没存，我的名片你也没看，是吗。”

    “名片我看了，”王晋顿了顿，“手机号是我忘了。”

    权芮盯着他好一会儿，淡笑道，“没关系，你不存是对的。不然颜司卓也不会安心。”

    “安心？”王晋问，“安什么心。”

    权芮耸耸肩，“nothing。”

    王晋也懒得管这么多，“反正你跟颜司卓再怎么说也是大学同学，你们是一辈人，我还是不多嘴了。”

    权芮笑了笑，“你真的没有好奇过吗，当你听ade说想把我和颜司卓凑成一对的时候，是不是挺想打我的。”

    “那倒没有，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我会心理上排斥你，因为在爱情里我们不会是朋友。”

    权芮点点头，“那你现在呢，你现在与我的相处方式，让我感觉不到，你所说的排斥。”

    “因为你不是解释了你不知情吗，”王晋说，“既然这样，你就是颜司卓的朋友，那也是。。”

    他话一收，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你愿意，你也是我的朋友。”

    权芮怔怔地看着他，眯起眼睛。

    王晋笑道，“我如果说的不合你意，你就当做。。”

    “我只是好奇，”权芮似笑非笑，“咱俩见了两次面，每次几乎都吵了架，就这，我以为你其实挺讨厌我的。”

    王晋眨了眨眼，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权芮抿了抿嘴，“怎么，你不会真的。。”

    “也就你们这种小孩儿，把吵架弄得跟打仗似的，”王晋摇摇头，目光飘散，头贴在墙上，“其实有时候，真正会和你吵架的人，反倒是把话都说开了，大家心里没有芥蒂，相处起来很纯粹。”

    “真正的打仗那是在生意场和官场上，明人都说暗话，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互相捅刀子。”

    他陷入回忆，脑海里浮现出颜司卓的脸，唇角牵起，“所以，能有个人愿意陪你吵架，至少说明他主动和你坦诚相待。步入社会越久，越会发现，能不动脑筋地陪着说上几句废话的人，太少了。”

    权芮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儿，眼神愈发深邃。

    “所以呢，”他轻声道，“这就是你为什么喜欢颜司卓？因为他和你坦诚相待，他对你没有算计，他愿意陪着你聊废话逗你开心。”

    “差不多，”王晋叹道，“从来都是说的容易做的难，坦诚这回事，包括我自己，都很难做到。”

    “那你觉得我呢，”权芮说，“你把我当朋友，我挺高兴的，虽然我猜，是看在颜司卓的面子上。”

    “说话阴阳怪气，什么面子不面子，”王晋笑道，“你不是他朋友吗，物以类聚，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权芮脸色复杂地看着他，声音渐低，“你对颜司卓，真的很信任。”他将信任二字咬得极重。

    王晋还想说什么，突然手机响了。

    他看见颜司卓的名字，迟迟没摁下去。

    权芮问他，“干嘛不接。”

    王晋想了想，犹豫地接通了，“喂。”

    颜司卓淡道，“你在哪儿。”

    “我在上班，”他发现权芮睁大了眼睛，立刻做了个让他闭嘴的手势，“办公室。”

    那边停了几秒，“我今天下班早，去接你，咱们出去吃晚饭。”

    “。。。”王晋一懵，“不用，我。。我今晚。。今晚有个会要开，改天吃吧。”

    “不吃饭怎么行，”颜司卓说，“我给你送过去，待会儿我去饭店打个包。”

    “不用不用，”王晋说，“我。。我今天想吃你做的菜，就那个，红烧带鱼，你再给我做一次吧。”

    “也行，”颜司卓说，“那我回家等你。”

    “好。”

    王晋急匆匆挂了电话。

    权芮皱眉，“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来了事务所。”

    “依他的性格，他要知道我被困电梯里，肯定着急得乱穿马路，”王晋自我认同道，“所以还是不说了。”

    “而且。。”他摸了摸包，想起他和颜映钧准备离婚的事，“有些问题，我还没处理好，暂时就不告诉他了。”

    权芮面色如常，只是眼光在钻进他的微动作时，眉头自然蹙起。

    “其实。。还有个原因，”王晋看向权芮。

    权芮疑惑地看着他。

    颜司卓几天前才警告他不要和权芮联系，虽然这次遇见纯属偶然，但是客观总是容易轻易被主观转变成，必然。

    王晋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做了什么惹颜司卓不高兴了，你们吵架了？”

    “………”权芮哈哈两声，“什么叫我惹他不高兴，不带你这样护短的。”

    “我这人就是护短。”王晋挑挑眉。

    这时，电梯内恢复明亮，数字开始重新变化，缓缓上升。

    王晋见他摁了二十五楼，“你也是有案子需要办理吗。”

    “是我在海淀盘的一个工作室，前段时间和装饰公司闹了点儿不愉快，”电梯到达二十楼，权芮扬扬下巴，“有空再聊。”

    电梯门缓缓打开。

    下一秒，王晋整个人僵在那里。权芮随意一瞟，目光定住。

    门外，颜司卓站在那里，像座冰雕一样，脸色阴沉，紧紧地盯着王晋。

    “你。。”王晋瞪大了眼睛。

    颜司卓望着他，寒声道，“你的办公室什么时候搬到电梯里来了。”

    权芮渐渐皱起了眉。

    “我。。”王晋脚步滞在那里，面对颜司卓满脸令人发怵的凉意，那一步，就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我今天有事，来找薛律师。”王晋深吸口气，“不好意思，因为电梯出了故障，我怕你担心所以才。。”

    “你觉得我担心的只有电梯故障吗，”颜司卓一字一句，他看了眼权芮，拳头收拢。

    王晋还没说话，权芮低头磨着手指甲，沉声道，“他来找律师谈案子，我来找合伙人处理纠纷，碰巧遇到了，打了声招呼，就这么回事儿。”

    “有的人心理活动不要太多，强行给自己加戏，没什么意思。”

    颜司卓神情冰冷，嘴角僵硬，“有的人也不能太不要脸，当小偷当惯了，别人的东西，什么都敢抢。”

    “那也要看你拿不拿得稳，”权芮挑眉微笑，“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怪别人趁虚而入。”

    “你也知道是趁虚而入，”颜司卓眯起眼睛，“不想别人把你想的肮脏，自己的行为首先得检点。”

    王晋听出了些什么，但他觉得很荒唐。

    权芮冲王晋笑道，“relax，这是我们之间打招呼的方式。”

    颜司卓恨不得把他那双猥琐的眼睛挖出来。

    他拽着王晋的胳膊，硬声道，“跟我回家。”

    王晋拖住他，另一只手抓着包，“我约了薛律师谈事。”

    颜司卓直接箍着他的腰把人带走了。

    “颜司卓。。”王晋暗暗用力去掰他的手，同时又要注意形象，不敢惹出太大动静，“你放手，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儿。。”

    颜司卓打开车门，粗鲁地把他往里面一塞。

    王晋头碰到了车门顶，疼得他半天没缓过来。等他准备下去时，颜司卓把车门锁了。

    他拧眉看向坐进驾驶座的颜司卓，“车门打开。”

    颜司卓没理他，猛踩油门，车子突然飞了出去。

    “…………我还没系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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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后，颜司卓抱着他，直接往卧室床上一摔。

    “解释，”他锁上卧室门，站在床边，脸色铁青，声音凌厉。

    王晋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眉宇浮现愠怒，“你到底让我解释什么。”

    “在车上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我来找薛律师碰巧遇见他，就这样，还是说你想听什么，你希望听到什么。”

    颜司卓胳膊撑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只是刚好碰见，如果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说你在上班，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他在一起。”

    “不是你说不想我和他见面，我不是怕惹你不高兴吗。”

    “那你瞒着我和他见面我就高兴了，”颜司卓瞪着他，审视道，“你俩在电梯里做什么了。”

    “………”王晋恨不得甩他一耳光，“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能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颜司卓冷笑，他觉得自己可能气糊涂了，“你这么会勾引人，谁知道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王晋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慢慢站起身。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日晚餐ade的话仿佛重回耳朵。

    颜司卓反应过来，立刻噤了声，偏过头去。

    王晋走到他面前，趁他没回神时，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颜司卓转过脸，嘴角一抽，瞳孔一缩，“你还敢打我。。”

    “你不该打吗，”王晋气得浑身发凉，一把推开他就要往外走。

    颜司卓暗骂一声，从背后死死地箍着他的腰，“话没说清楚就敢走！”

    “没有说的必要，”王晋冷道，用力挣扎，“权芮没说错，你自己思想阴暗，就把别人都想的跟你一样。”

    “你听他的话，”颜司卓扣着他的腰，“你们才见了几次，你这么相信他，你们好到这种程度了吗，你是不是觉得他不错，在比较中，发现其实他比我更好，然后已经开始假借律师事务所为由，偷偷联系，等到时机成熟时，直接把我踹了，”

    他怒吼道，“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王晋心脏一紧，“这么久了，到了今天你居然这么看我，颜司卓，你讲不讲良心！”

    “那你呢，你明知道我嫉妒，我吃醋，我介意，你又是怎么做的。”颜司卓把他摁倒在床，手指胡乱撕着他的衣服，

    “你把我当傻逼耍，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问，你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王晋拼命拿胳膊挡他的手，“你想问什么，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颜司卓被他不收力地打了好几下，终于惹急了，拿了被他扯掉的领带捆了他的手，蛮力地摁在床上，脸色发黑，

    “我都知道了。”他一字一顿。

    “你那天，去见我妈了，对吗。”

    王晋身体一僵。

    “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于是你离开了，走的时候权芮送你回来的，”他捏死他的下巴，幽幽道，“是吗。”

    王晋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脸，一种陌生的感觉堵住了他的嗓子，油然而生的心慌。

    “王晋，跟我说实话，”颜司卓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轻柔，眼神却不见暖意，唇齿生寒，“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王晋只觉心凉了一大截，他手指收进掌心，“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你在我妈那里受了气，回来却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了我，我一定会帮你，我会亲自去和她沟通，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但你没有，”颜司卓笑道，“我太了解你这种人会怎么想。你这么八面玲珑，自尊自傲的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妈做了那种事，你怎么忍得了，你怎么愿意忍。”

    “于是你会逃避，你不告诉我就是不想让我继续解决这个问题。你只想着逃避。”

    “而逃避我妈的羞辱的最好方式，就是装作若无其事，同时开始寻觅感情的下一个落脚点，这样，等到时机成熟时，你也不会有损失。”

    “你这么会为自己的利益精打细算的人，怎么甘心空着手一走了之呢。”

    王晋看着他，看了很久。

    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虽然他不知道为了什么。

    如果真有什么，那也许是，到了今天，他才终于发现，在颜司卓心里，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不爱他的，只有他在为这段关系付出，而自己，从来只是在享受。

    到了今天，颜司卓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他，相信他同样喜欢他。

    他突然觉得很讽刺。前一秒他还告诉权芮，颜司卓对他有多坦诚，他们的感情有多纯粹，难得的纯粹。

    结果真的是难得。原来他从没有得到过。颜司卓，和生意里那群勾心斗角的伙伴一样，用同样的眼光来看他，并把这种眼光，残忍地直接带进了感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