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纽约爱情故事
… 帝都舞蹈学院 … 突破凛冽的寒风与中年狗仔的双重封锁,晏清成功赶在上午七点前同翁怀憬在芭蕾舞系古典芭蕾教研室里秘密接上了头。 「这谁顶得住?」 进屋甫一坐下,便发现心上人的办公桌上摆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旁边的保温食盒里躺着块新鲜出炉的培根生菜三明治,晏清从伏坐在对面的翁教授手头接过一叠不厚不薄的a4文件,四目交织中的他诚实作想到。 “快点,先吃东西,喏,稿子我刚打印好了,内容有些多…” 离上班还有一个多钟头,这让双手托腮的翁怀憬安全感满满,平日刻意端着的清冷不见半分,睁着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翁教授似笑非笑紧盯着晏清深邃的眼眸,指尖稍稍遮住滚烫的双颊,说话期间她脆生生的语调还带着些一字一顿:“吃~饱~才~有~力~气~看~哦~” “好叻~” 咬了一大口煎培根火候控制得还算马马虎虎的三明治,晏清再吸了嘴口感略烫的豆浆,顺带又瞟了眼被随手搁在桌上的稿纸,留意到某几条关键词后,颈侧的青筋突然有力地跳了跳,无法挪开视线的他缓缓放下了纸杯:“嘶…有点儿烫嘴,要不先看我家嗡嗡嗡找来的稿子吧~” “有两版英文的,中间有份过度的国文版,你自己慢慢看吧~” 微微仰头望着情郎,声调渐平的翁怀憬依然保持着双手托腮的坐姿,成功控制着没让红霞继续在自己的眼角、颊边弥漫开,却没意识到簌簌扑闪的婕羽同样将她内心的紧张出卖殆尽,得亏此时晏清的注意力已全被那份投稿牢牢给牵制住了。 … ——thelovestoryaboutnewyork—— (英文版1略,cuz我的书友没文化) (英文版2略,cuz拉胯懒得水文) ——国文版投稿内容—— …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在漂亮国几乎人人都爱大苹果城,这座无数人向往的不夜城充满着魔力和希望,所有人都能在这寻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一切,当然其中不少都贴上了昂贵的价格标签,被悬挂在第五大道各式流光溢彩的橱窗中,毕竟它是无可争议的世界经济明珠以及时尚潮流中心。 同时这里是还是公认的西半球艺术之都,有着逛不完的博物馆和美术馆,高质量的话剧、歌舞剧,还有各类包罗万象的集市、五花八门的社交活动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所以——爱他就送他去纽约。 当然纽约也并非完美无瑕,它有一个绝无仅有的特点,这里的焦虑感、敌意还有偏执感,妥妥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繁华的世界之都让人不断放大自己的欲望,而无情的现实又让人无奈瑟缩于自己的渺小,是以如果说恨一个人,把他送去纽约也是极合适的。 “纽约的一切奇妙得如同一枚硬币上的两面——正面繁华,反面焦虑,他们有机地接驳在一起,无法强行撕裂,甚至互相仰仗支撑。” 以上说辞均出自我的前男友,为了方便叙事,这里我就把他称作小艾吧。 多年前我们在纽约相识、相知、相恋,关于大苹果城,他总有些像这样奇奇怪怪却又能自圆其说的观点,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小艾对这座城市有着惊人的熟悉程度,远超已在曼岛求学近四年的我。 嗯哼,这份投稿的标题叫做纽约爱情故事,但故事的最初要从认识小艾之前说起。 我出生于一座与纽约风格大相径庭的山城,机缘巧合,又或者说足够幸运,因为一段比赛视频受到了纽约某所专业院校的亲睐。 机会难得,在望女成龙的母亲鼓励下,未满十八岁的我远离故土,背井离乡来到大苹果城求学,与许多经济状况不太宽裕的留学生一样,我选择租住在了房租压力稍小的布鲁克林,学校和打工的地点则在纽约繁华最中心的曼岛,认识小艾前的三年我都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在学业、工作、生存等压力下苦苦维系着平衡,期间因为某些原因承担着沉重债务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一场爱情。 相比平凡无奇的我,小艾大大小小算个名人,只是稍微有些声名狼藉,初次见他是某年六月初的某个中午,当时兼职的公司不提供午餐,由于手头过于拮据的关系,大多数时间我都会自带便当,但巧的是那天在地铁上餐盒被人给顺走了,本想挨过这一天的我顾虑着晚上的比赛,几番犹豫下还是下了楼,打算跟其他同事一起去外边广场的dave&buster's觅食。 与大多写字楼旁的广场不尽相同,我们办公室外这座绝对算得上纽约的地标建筑——时代广场,这里云集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商铺、迷离闪烁的霓虹灯牌,堆积如山的巨型液晶广告牌、招牌林立的百老汇剧院、奇装异服的动漫卡通人物、此起彼伏的各国语言、川流不息的观光客,当然还有数不胜数的街头艺术家。 下楼要了份最便宜的鸡肉三明治,半途被同事拉拽着去看街头表演的我就这样遇到了流浪在纽约的小艾,即使站在那群个性张扬的街头艺术家中,他也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好家伙,这哥们的架子鼓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啊!” 同事是循着节奏急促的爵士鼓点声找过去的,当时那句话我至今仍记忆犹新,被围观者簇拥在圈心的小艾全部家当只有九个白色的空油漆桶,以及手中那两根看着像是随意折来的树枝,当然他跟前那张标注着“只收现金,谢谢!”的双语告示牌也很打眼。 然而仅仅只依靠木棒敲击桶沿、侧壁、地面发出的声音,将帽檐拉得很低的小艾便以其超高的手速和极强的打击节奏征服了一众看者,等他如急风骤雨般的三分钟过后,身边的同事们纷纷随大流慷慨解囊,唯独只有身无分文的我克制住了冲动。 “这家伙好像跟我们是老乡,他一天得挣不少钱吧,那么大一个桶都快被硬币给堆满了。” 经同事指点,我才发现小艾口罩上涂鸦着大熊猫图案,无巧不成书,其实爱吃竹子的滚滚和我才是正牌老乡关系,就这样原本想离开的我没忍住凑了个热闹过去多看了两眼,结果正在闭目养神的小艾突然挑起帽檐瞟了过来,被他这么一瞪,紧张之下我失手将没吃完的半个三明治投入了桶中。 “倾城都能换一整个馒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只值半个!” 这是小艾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可恨的是这个眼带笑意的男人却并没有把那半个三明治还过来,当然跟我慞惶落跑也有关系。 第二天,明明重新准备了便当盒的我竟神使鬼差地又下了楼,结果在老地方又看到提着桶的小艾,这一回我站得远远的,互不打扰的距离刚好够看清楚他露出来的上半张脸,就着一首巴洛克时期常见的卡农和吉格舞曲鼓点旋律当佐餐,那顿饭我吃得特别香~ 一日复一日,逐渐我养成一个奇怪的习惯,每天中午下楼来听小艾的“爵士鼓”表演,除了惊叹其出众的音乐才华和充满想象的改编能力外,也逐渐发现他更多异于其他流浪艺术家的点。 譬如永远衣衫整洁、眼神清澈透亮、声音温柔磁性~ 又譬如公务员般的作息时间,小艾每天出现的时间就中午那半个小时,去留都卡得不差分毫。 还譬如他似乎是一个多情又绝情的奇怪男人,众所周知时代广场应该是纽约美女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神秘街头艺术家人设下的小艾很讨姑娘喜欢,可我发现这个家伙虽然时常满嘴口花花却又不至于真正招惹那些被他撩拨到的女孩。 “抱歉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像我这种最好的。” 每次听小艾拿些奇奇怪怪的话术搪塞别人的示好时,我都躲在一边偷笑,哪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居然自诩世上最好,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不时冒出的惊人之语。 就这样我整整“白嫖”了小艾一个月,抱歉,这个不太文雅的词也是后来他教我的,也许人类总是喜新厌旧的,又或者根本原因只是小艾成功将纽约的漂亮姑娘全得罪个遍,总之当这样震撼的街头表演在时代广场连续上演三十天后,他逐渐变得不似之前那般受欢迎了。 对收入锐减这件事,小艾表现得毫不在意,直到七月初的某一天,他头回尝到了空手而归的滋味。 “大爷,您分我点吃的呗,小的都快饿死了…” 这是小艾跟我说的第二句话,特别巧那天的午餐又是三明治,说实话我知道自己的厨艺可能不尽如人意,但也绝不至于像说翻脸就翻脸的他尝过后说的第三句话那样不堪:“比上次的难吃多了,而且你个白嫖怪怎么把肉全吃了。” “你才是xxx,我只是来看鸽子的…” 当时脸刷一下就红了,我被小艾气得只能转身就跑,他居然还在背后死皮赖脸地喊着明天要吃肉之类的。 虽然很生气,第二天我还是给小艾做了夹了培根的三明治,随着某人的卖艺营生越来越萧条,以及他没脸没皮的死缠烂打,渐渐相熟的我们有了更多的聊天。 抛开口没遮拦这一缺点,愈了解便愈发觉得藏在口罩和棒球帽檐下的小艾是位十足的宝藏男孩,用时下流行的“有趣的灵魂”来形容可能更加适合,他的信息密度和知识储备几乎各个层面都碾压了平凡又普通的我。 虽然小艾平常总爱端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他却始终愿意俯下身来与我交流,鼓励羞于表达的我展示自己那些极其幼稚的言论,还会贴心地帮着做引申、提炼、完善~ 不知不觉地我好像被小艾的花言巧语给赖上了,偶尔因为加班下来稍微晚了点,他甚至会跑到一楼的电梯厅等着,甜甜腻腻又傍若无人地喊着给我取的小名。 就这样持续投喂了小艾整整三十天,我被这个已在同事眼中彻底沦为怪咖的男人举着一束花表白了。 天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有多剧烈,小鹿乱撞?划掉!应该说是鹿群迁移,用尽最后仅剩的矜持,我这样问了一声小艾:“为什么是我,不是一直说你值得最好的么?” “对啊!你就是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拉下口罩小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捧着花扭头跑回了办公室,插一句题外话,见到他真容后还是满尴尬的,因为我压根不认识这个男人,直到后来才晓得原来身边真有不少同事知道他。 继续说回正事~虽然我很属意小艾,但当时的状况是我几乎没有得到几位朋友的祝福,而且他也的确不太吻合我母亲自小给我灌输的爱情观——“在一段感情中最好的状态是,自起点俩人便彼此相爱,到结尾时要么相敬如宾,要么互为仇敌,从始至终都应势均力敌,总之我家妮妮千万别去尝试那种一俯一仰、不对等的关系。” 可她同样也说过另一句话——“好女怕郎缠”,嗯,我最后还是没有遭得住小艾的纠缠,等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小艾就实践了他表白时的承诺,带着我一块儿去流浪。 “给忙着拯救世界的自己放一天假,在写字楼下苦等我的格子间女孩下班,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不知所云又莫名甜腻的情话说完,小艾就牵着我一趟又一趟乘着地铁穿梭在布鲁克林和曼哈顿之间,看金黄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布鲁克林跨海大桥上、晚霞映衬下纽约无比美丽的天际线、一幢幢摩天大楼递次点亮华灯,一同眺望远处的自由女神燃起火炬,很难想象这些在他描述起来每一帧都如同电影般的美景是我每天都在经过,却从来没有留意过的,可能这就是所谓爱情的魔力吧。 反正初尝爱情滋味的我,完全陷入了这段称不上势均力敌的关系,保持着对我学习能力、认知水平多层次的碾压,额外还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男朋友身份的小艾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情话高手,总能在不经意间轻易击中我的心。 “光在纽约就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完成的事项,比如沐浴着落日的余晖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漫步、又比如登上帝国大厦86楼的露天观景台紧紧相拥、再比如自天际线间以星辉勾勒出你的轮廓、溜到巨石之巅去俯瞰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塔尖的艳阳与初雪…爱你让我有种自己是世界之王的错觉,恨不得马上跑去世界最中心大肆宣扬一番才过瘾。” ——说这番话时,是在人潮汹涌的中央车站,小艾突然从背后拥着我,尽管当时他的行为显得很是幼稚——哪有人会要求自己的女朋友把脚下的台阶想像成一艘破浪前行的巨轮,但我还是闭上了眼睛,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容易盲目且甘之若饴。 “没想到我居然也开始期待,将来退休有一天能到长滩去开家餐馆,门口朝着大西洋,等到半夜收工后,再搬张躺凳坐在门口,吹着凉爽的海风,怀里搂着心爱的姑娘,哇,这样的生活肯定很写意。” 甚至因为路过唐人街时他随口一句感叹,我认真考虑起毕业留在纽约的可能性来,可惜这场爱情故事的结局我们并没有一一完成那些约定,正如小艾神秘兮兮地现身大苹果城那般,最后他同样离奇而荒谬地消失在我的世界。 其实一切并非毫无征兆,仔细想来,小艾某些爱意绵绵的情话中可能在若有似无暗示着什么,只是迟钝的我始终不曾发觉。 “你是我苦海里的钉锚,还是我寒夜中的荧光,虽然星火微茫,但足以占据我冰冷的心房。” ——这是小艾在我参加某次重要比赛前,见着盛装打扮的我时所奉上的赞美,也许在暗示其内心的忐忑和不安,可一个勉强还算漂亮的姑娘都已经被自己男朋友给比喻成钉锚了,总不至于还期望她能有心情关注到对方说的苦海、寒夜、冰冷吧。 “我并不惧怕死亡的来临,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和你分离,不管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我都不害怕,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我会魂牵梦萦地想你、念你、爱你。” ——谁家男朋友送自己对象去考试时会说这样的情话,我当时甚至觉得他肯定是被戏精附体了,尤其事后小艾还巧言如簧着从我这骗走一个拥抱后,笑容特别欠扁。 一不小心又跑远了,关于分手后我是如何痊愈这点好像也不太值得去多废笔墨,简而言之就是曾经尝过的那些甜头,到头来都沦为了寂寞的果实。 同这世间绝大部分为情所困的女孩一个样,我表现得远不如《走在冷风中》那般洒脱,急需转移注意力的我只得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学业中,却没想自己居然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将之前俩人订下的提升计划给坚持下来了。 真要留在纽约一辈子吗?当真正拿到那份曾经梦寐以求、遥不可及的聘书后,我无数次这样叩问自己,诚然这个敏感而又迷人的城市已为我敞开怀抱,留下大概率能让我最大程度实现自我价值,但它同时也成了座不再有小艾的空城。 随着距离做决定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煎熬感也越发强烈,终于在某个夏日临近夕落前,我登上了布鲁克林跨海大桥,打算独自徒步走一遭小艾曾说过的由布鲁克林至曼哈顿的漫漫情路。 温柔而潮湿的海风吹拂过,天边缤纷的晚霞跟随我足下的每一步不断涌动变化着,看着海面与天空从蓝色逐渐过渡到金黄色,带着一点粉红的云彩低低地漂浮在半空,再经波光投影折射进无数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那一刻整座大苹果城都被映衬得美轮美奂、无以复加。 没等我走过半途,晚霞已逐渐转紫,远处夜色连天中曼哈顿的灯海递次亮了起来,大桥的悬索将纽约的天际线分割成一块块的瑰丽的菱形图案,象征着财富和纽约梦的摩天大楼群落就在这些割裂的空间中闪闪发亮,呼吸越来越平稳,脚步越来越轻盈,我没有为这醉人的夜色驻足哪怕一秒,就这么一步步朝着大桥的终点走去,最后融入进曼哈顿的万丈星辉里。 可能说消失会更准确,因为此行过后我已下定决心,离开纽约,去到离小艾更近的地方,我依然爱他,一旦明确这点后,那么所有种种都不在重要… 经年之后,最上流的小说家都编不出这么荒诞的情感小说,爱恨刻骨铭心、隐喻洋洋洒洒、试探起承转合,甚至亦有惊心动魄的腥风血雨时刻,然而终于我才和他再度重逢,重新在另一个城市续上了我们的故事,当然这一切按照小艾的说法,得算一则新的,所以就不赘述了。 写在最后的话: 纽约是一个独特的城市,在这儿寻找爱情确实殊为不易,但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因此就放弃或妥协,要知道即使错过落日余晖,我们仍能期待满天星光。 ——来自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纽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