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绍竟激动地转过来放声大吼：「白轩维开车！开车！」

    但发现得太晚了，车子没能来得及开出去。

    一大群感染者从车子斜后方的火车站入口冲出来，人数之多就像海啸一样往他们的方向奔涌。当它们撞上来的那一刻，车子甚至被撞得往右大大倾斜了一下。

    感染者们像疯了似的扒在车上，它们身上的血胡乱地抹在车窗，头手并用撞击着车子。靠近白轩柠的车窗被撞出一个蜘蛛网裂痕，她惊恐地解开安全带往中间靠。

    白轩维用力踩油门，可是感染者实在太多了，乌泱泱地以他们为中心，在大马路中团团将他们包围住。车子只能勉强驶出一点距离，油门踩到底也没办法穿过这些疯子一般的感染者。

    连白轩维和白轩柠都没有一口气看过这么多的感染者。三个人在车子里惊慌失措地叫喊，门外的感染者拍打冲撞他们，像地狱里的恶鬼要拖着他们同归于尽。

    车子前轮在滚动间压上了前方的感染者，但更多的感染者往前挤，车子失去平衡往后倾斜成一个极大的角度，白轩柠失去重心，跌落在后座上爬不起来。

    「柠柠！柠柠你往中间坐！」白轩维还在踩油门，嘴上着急地喊。

    周绍竟大叫：「试着倒退！」

    「试了没用啊！」白轩维一边吼，一边还是听他的话打挡后退。

    车子往后暴冲一小段路后轮子开始触到地面，但效果有限无法驶出太远，甚至还被感染者往前推了一点距离。

    外围又有更多感染者围过来，一波接着一波往车子的方向挤压，感染者开始踩踏着彼此要爬上车顶。

    后座的白轩柠忽然安静下来，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异常地镇静。

    白轩柠用清冷的声音道：「哥，我们要死了对吧？」

    白轩维和周绍竟一起转过去吼她：「我们不会死！」

    「哥哥不会让妳死！」白轩维额上都是汗水，他再次打挡，咬牙切齿道：「哥死了都不会让妳死，妳听见没有！」

    但白轩柠旁的车窗已经被撞得变形了，白轩维都要自顾不暇，却还在安慰着自己的meimei。

    周绍竟那瞬间陡然冷静下来，周遭似乎都跟着消音了。

    他虽然这么爱挤兑周卓毅，但他能明白白轩维这么护着自己meimei的心情。

    周绍竟知道他大概没可能活着去接他弟，没可能活着去北部和父母团聚了，可他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一直揣着盼头等着，却永远等不到他。

    周绍竟觉得就算自己死了，也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本来一出大马路就该死了，要不是这兄妹俩，他周绍竟现在就是这群尸海的其中一人。

    他和白轩维尽全力保住一个人或许还是可以的。没必要大家都去死，白轩柠明明还有机会可以活下来。

    周绍竟按住白轩维的手。

    「柠柠可以活下来。」

    白轩维转头看他，他的眼眶发红，呼吸急促，似乎没反应过来周绍竟在说什么。

    周绍竟把椅背放倒，抓住白轩柠往前扯。

    「妳躲进前座，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白轩柠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一直到它们都走了你再出来。」周绍竟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听到吗？不需要三个人都死！」

    白轩维死死看着周绍竟：「周绍竟，你——」

    「别浪费时间了，车窗要破了，你还想救你妹吗？」

    周绍竟把球棒塞到白轩柠怀里，「这拿着。别出声它们就不会发现你，等它们走了就快点把车开走。」他爬到后座，把白轩柠往前推。

    白轩柠缩进前底座，眼泪不断往下掉，周绍竟把椅子往前移动，尽量遮住白轩柠的身子。他把椅背又立起来，往前压之前他忽然打住，认真地看她。

    「妳能去找我弟吗？我弟叫周卓毅，卓越的卓，刚毅的毅。他在Ｌ大，那里目前很安全。后车厢很多桶油，够你到那边。」

    白轩柠终于有了反应，带着哭音回答他：「好，我去找他。」

    椅背被放下，形成了一个遮蔽空间，白轩柠缩在里面，她看着自己的哥哥哭泣。

    「柠柠，妳自己要小心，听到吗？」白轩维从底座拿出自己的背包塞进隙缝里给白轩柠，「里面多放了好几包王子面还有你喜欢的豆奶，要省着吃。」

    白轩柠哭出声来。

    后座窗户破了，白轩维解开安全带到后座帮周绍竟。周绍竟曲起膝盖用力踢开感染者的脸，尽可能的攻击它们的头部，白轩维则抽出伞往外用力戳刺。

    车子被撞得倾斜，周绍竟整个人被晃得往窗口趴，白轩维紧抓他的衣领往后扯，感染者争先恐后伸手进来要抓住他们。

    混乱之间周绍竟觉得自己幻听了。

    远处好像传来极大的鞭炮声，一声接着一声完全没有止息。

    两个大男人依旧在抵死反抗，但车子回归平衡，车子外圈的感染者在慢慢减少，吼叫声逐渐远去。

    鞭炮声非常大声，那声音和先前听到的都不一样。那是连续的、完全没有间断的嘈杂声响，与之前的冲天炮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就像是庆祝过年的鞭炮，震耳欲聋。

    鞭炮声响起十几秒后，车子边的感染者全部离开了，往前方马路追逐过去。

    白轩维和周绍竟挤在后座，两个人对看一眼，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就这样得救了。

    周绍竟推开门走出去，感染者往马路另一头奔去，离他们越来越远。白轩柠和白轩维也走出来，站在原地呆愣地瞪着那个方向。

    仨人一时半晌都没说话。

    周绍竟先反应过来，「快点上车吧，趁我们还走得了！」

    鞭炮声只能撑一阵子，等结束了，它们又该要回来了。

    三个人再次坐进车里，然而车子刚要驶出，忽然左边窜出一个瘦小的人影。

    周绍竟这次没有心软，他大吼：「直接撞过去！」

    白轩维刚要踩下油门冲过去，后座的白轩柠大叫：「等一下！」

    车子停住了，前面的人也停住了。三人这才看清那并非感染者，而是一个很瘦小的男孩。他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瞪大眼看着车里的人，眼里满是惊恐。

    车子里一时之间没人反应过来。

    周绍竟犹豫了一下，推开车门走出去。

    白轩维也下车，他冲到车子面前抓住小男孩的领子，泄愤地大力晃他。

    「妈的就是你，就是你放的鞭炮对不对！」白轩维眼睛都是红的，他能忍受自己没命，但不能忍受这些危及到白轩柠。

    小男孩被他扯得脚尖都离地，手上的东西也掉到地上，却不敢吭一声。

    「我cao你妈！放你妈的鞭炮！你怎么没把自己放死，啊？你差点害死我们、害死柠柠你知不知道？」他把小男孩推倒在地上破口大骂。

    周绍竟抓住失去理智的白轩维，「安静，别吵，先上车再说。」

    白轩维不可思议地看他，他指着地上的男孩：「让他上车？我他妈没把他辗死就不错了，你还想让他上车？」

    白轩维平时讲话就欠，生气起来更是什么话都说。

    小男孩爬起来，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箱子。他眼里蓄满泪水，颤抖地道：「可我也救了你们啊！」

    俩大男人一时愣住了。

    小男孩抹一把泪，哭道：「巷子里的鞭炮是我用弹弓射的！」

    周绍竟推了一下白轩维，示意他回车里，然后抓起小男孩的后领，拖着他走到后座打开门。

    把他塞进去前周绍竟冷着脸问：「你被咬了吗？」

    周绍竟其实也气他乱放鞭炮，无心之过却害得他们命差点没了不是假的，但眼前这孩子先前救了他们也是真的。

    何况他做不到放着一个孩子不管。

    小男孩用力摇摇头。

    周绍竟恐吓他：「骗我的话我们会把你丢下车，你说实话。」

    「真的没有，我可以脱衣服给你看！」

    「进去！」他把小男孩粗鲁地塞进后座。

    车子迅速驶离大马路，往高速公路的方向开去。

    白轩柠清出一个空位让小男孩坐在中间，还贴心地给他系上安全带。

    「小朋友，你叫什么？」周绍竟看着后照镜问。

    「衫衫。」他回答得很小声。

    「哪个衫？」

    「衣衫的衫。」

    白轩维嫌弃地道：「姓衫叫衫？什么怪名字？」

    「是、是李衫，爷爷跟哥哥叫我衫衫。」

    周绍竟转过去看他。

    李衫看起来个头很小，缩在椅子里努力抱着一个很大的背包还有一个大盒子，但背包一直往下滑，他只好用手勾着背带。

    周绍竟想到刚才他从地上爬起来，整个背包几乎要拖在地上，看起来很滑稽，包里面也不知道都塞了什么东西鼓鼓的。

    「里面是什么？」周绍竟抬抬下巴问。

    李衫看了他一眼，嗫嚅着说了什么，但没有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