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军略家们的午后

    “哦……那还真是听上去就很像是天方夜谭的东西啊。”

    希德苦笑了一下，身上墨绿的军装穿的笔挺，白色手套下，纤长的五指反复把玩着一枚造型精致的棋子。手指搓弄之下，希德原本就有些忧郁气质的眉心，变得更加愁眉不展，思忖良久，他长叹一下，把棋子放回原位，把旁边雕刻成马头形状的棋子挪了一步。

    “啊……”

    坐在他对面的是罗伊德，有着和希德上校相似的棕色头发的他，此时表情也和希德上校的表情差不多，愁眉不展。

    两人中间，是一方木桌，纵横的线条勾勒出一个8X8的方格棋盘，上面黑白两色棋子正混杂出激烈的战局。

    就在刚刚，面对罗伊德积极的攻势，希德上校予以了回击，直接把他用来冲锋的给打掉了。

    在两人身边，是摩尔根将军和尤西斯、马奇雅思安静的站在旁边观战。不用说，摩尔根将军是利贝尔的军人，自然从心底里是希望希德能够获胜的。马奇雅思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被棋盘吸引来的，之后尤西斯也过来了。要知道，马奇雅思在学校里可是第二象棋部的成员，自然对象棋很感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罗伊德不会下象棋。他的规则是三局之前，希德上校教给他的。虽然前面两局下的乱七八糟，但是这个睿智的搜查官马上理解了这种模拟军事的游戏，第三局开始就和希德上校互有胜负，这第四局，已经到了难解难分的程度。

    当然，下棋不是目的。

    罗伊德一开始来找希德上校，只是希望能够和他们沟通一下关于兰斯特的问题。刚刚希德上校那句天方夜谭，说的自然就是兰斯特那诡异的时之力量。

    “唔……时间的cao作么……确实，难以相信啊……这明显不科学。”

    正所谓旁观者清，不需要实际思考战局的马奇雅思推了一下眼镜，给出了这个评价。旁边尤西斯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道：“那么你倒是用科学解释一下每到一定时间就开放下一层的旧校舍和会说话的机器人啊？”

    “…………”

    马奇雅思一时语塞，只能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虽然他理亏，可他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什么骑神啊，什么回到过去啊，什么无敌啊什么轮回啊，这太莫名其妙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有过辉之环的例子，希德上校和摩尔根将军大概也会觉着这是扯淡。

    “呐，罗伊德君，有一个大前提。既然卫星炮那么强，为什么你们没有假设它会袭击反兰斯特联盟的情况呢？好像，你们就肯定了他不会这么再次发动攻击呢？”

    希德上校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目前最让他在意的问题，也是整个联盟里，最核心的问题。

    为什么呢？

    罗伊德也好，游辰巳也好，都是坚信兰斯特不会再次发动攻击。

    罗伊德的眸子四处打量着战局，脑海里满是棋子的行动套路，听到希德的话，一边思考一边说：“游君我不清楚，但是，我是这么认为的。兰斯特的目标，不是歼灭我们。”

    “哦？”

    这个颇有自信的说法，让摩尔根不禁失笑：相信敌人的目标不是歼灭自己？哪有这么天真的人啊？

    “事实上，兰斯特如果想要歼灭我们，方法多得很。比如，在克洛斯贝尔独立会议上，各国领导人齐聚兰花塔，以他的力量，直接把兰花塔整个歼灭就好了。”

    “……”

    虽然罗伊德的话怎么听怎么放肆——不得不说，这种危险的举例子方式是跟游辰巳学来的，经常和他混在一起，耳濡目染的，罗伊德也变得积极思考恐怖袭击了——但是摩尔根将军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之后，他的卫星炮也是攻击了一些没什么重要的地方。听薇塔小姐和瓦吉的意思，被袭击的地方都是结社和教会的秘密据点，被打击的是一些没有浮出水面的敌人。但是各国的军队和高层，受伤不多。而且基本都是误伤，那么……这明显不符合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人的心态。”

    罗伊德说着，拿起了的棋子，挪动了一步。

    “当然，可以说，这是卫星炮的命中率的问题，但是哪里有那么恰好？被攻击的地方都有结社或者教会的据点？这明显不是命中率的问题。还有兰斯特发表的那次演讲……比起毁灭世界，感觉他更希望用这个说法，来做到些什么……不过……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

    说道这里，罗伊德的眸子忽然有点恍惚，他忽然想到了游辰巳，那个人虽然刚刚从通天之塔回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是第二天就恢复了坚定的信念。

    那个人……

    应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兰斯特的目的，知道……他自己的目的。

    兰斯特这个人的行动里充满了矛盾。

    如果真的想要毁灭世界，他大可以在遥远的未来毁灭，根据薇塔的说法，之后兰斯特统治了世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守望了世界无数的年月。在那个兰斯特无敌的未来，毁灭世界明显更容易一点。

    再者说，就算他有必须回来毁灭世界的原因，那么干嘛不一口气歼灭王城王都，歼灭领导人歼灭反抗者呢？兰斯特连结社和教会的秘密据点都知道，没可能不知道这些反抗者的位置。

    最后，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毁灭世界，也就不会让薇塔加入这边，然后来告诉大家兰斯特的秘密了。

    在薇塔讲故事的最后，她明显提到了“这是兰斯特让她告诉众人的”，而且“里面隐藏着杀死兰斯特的方法”。

    这哪里像是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大魔头做的事情呢？

    简直……

    就好像他在逼迫支援科，逼迫游辰巳做出联合所有人的举动，然后……被联盟杀掉。

    可是，如果说是自杀……那么又没必要非得这么大费周章……

    罗伊德无法理解。

    谜题太多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是，有一点他相信：兰斯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毁灭世界。否则，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尤其是……拥有绝对理性的兰斯特，他不可能做出“没效率”的事情。

    “呵呵，真是相当漂亮的分析。真想把你挖角到利贝尔啊。”

    希德上校笑了笑，随后化解了罗伊德的攻击——走一步看一步这种事情，在象棋里等于“自杀”。尤其是面对希德这种象棋高手。

    要知道，在理查德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王国军人的时候，身为卡西乌斯的弟子，希德和理查德可是没少对局象棋。当时两人都是年轻气盛，死不服输，慢慢的，象棋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象棋很能培养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尤其是对战局的预判和对整体大局的把握。可以说，希德上校统军方面的天才，有一大半归功于象棋。

    看罗伊德的棋力，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新人。

    现在利贝尔的军部刚刚失去了理查德这个青年才俊，也失去了凯若娜和一批原情报部的军人，希德上校可是怵头。

    听到他这么赞美自己，罗伊德赶紧讪讪一笑：“不行不行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搜查官啊，军队什么的，怕是不合适。”

    “哈哈，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毕竟你是克洛斯贝尔人，就算要参军也是参加克洛斯贝尔的军队……将军。这次可不是玩笑话了。”

    说话间，希德上校手里的黑棋已经封死了罗伊德的退路，一边谈话一边思考，对于一个新人而言实在是过于苛刻，罗伊德都没发现，希德是什么时候埋下了致命的一路杀招。

    “啊……果然还是赢不了啊。”

    罗伊德无奈的笑了笑。

    “希德毕竟是达人，你只是新人。就算范围扩大到整个利贝尔，希德上校的棋力也是首屈一指的，你能坚持这么久，应该自豪。”

    出乎意料的，摩尔根将军出言安慰了罗伊德。这个老爷子可是公认的顽固，没想到罗伊德居然能得到他的表扬！少年人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了。

    “那么，那边的两位，要试试看么？有什么矛盾，不妨在棋盘上一战嘛，不至于伤了和气。”

    希德上校敏锐的看出了尤西斯和马奇雅思的彼此不顺眼，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哼，就怕贵族二少爷不肯赏脸。”

    “我则是怕某个自称平民的贵公子输赢都要嘴上逞威风。”

    果不其然，两个人的视线中间，仿佛噼里啪啦的溅起电光，快速摆好棋子，两个人厮杀了起来。

    趁这个时候，罗伊德和希德悄悄离开了。摩尔根将军则继续观摩着年轻一代的交锋，不禁有些出神。

    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己老了……

    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