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引蛇,以身入局
忘忧乘车辇出宫,只带了一小队护卫悄然穿过长街直奔林府。 因为林宏的案子尚未结案,他的尸首还留在开封府,所以林府并没有办丧事。只在右偏院里设了一个小小的灵堂,每日晨昏有人烧纸祭奠。 这些日子,林逸隽和秦青茵都沉浸在丧子之痛里不能自拔,府中的事情都交给下人料理。忘忧的车辇在大门口停下时,里面迎出来的小厮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孙若雪立刻斥道:“混账东西,见了皇后娘娘怎么不知行礼?” “皇,皇后娘娘?”那小厮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奴才有眼无珠不识得皇后娘娘金面,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忘忧说完便抬脚往门里走。 那小厮慌忙起身一路小跑着进去报信。 林逸隽夫妇听见“皇后娘娘凤驾至”的喊声,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俩人对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整理衣襟急匆匆地出去迎接。刚至前庭院便看见一身素服的忘忧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正厅匾额。那是天子御笔题写,上书“福泽绵长”四个字。 当初林家被灭门,陈年旧案昭雪之后林府在旧址上重建,天子赐予这四个字就是希望林氏基业从这一代起,连绵不绝的继承下去。然而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四个字着实有些讽刺。 “臣不知皇后娘娘凤驾降临,有失远迎,请皇后娘娘恕罪。”林逸隽携妻子以及林府一众下人等齐刷刷的跪拜行礼。 “哥哥……”忘忧的喉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哽得难受说不出话来,只弯腰一手拉了林逸隽一手拉了秦青茵,把二人拉了起来。 秦青茵早就受不住了,拿了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林逸隽强忍着悲痛责备妻子:“皇后娘娘来了,你还不赶紧的带着下人们去收拾一下,还只管在这里哭天抹泪的,成何体统?” 秦青茵立刻止了悲声,欠身说:“臣妇失仪请娘娘恕罪。” 忘忧一把拉住秦青茵的手,哽咽道:“嫂子,是我对不起你。”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秦青茵忙抬手擦干了眼泪,吸了一口气说:“皇后娘娘请厅里奉茶吧。” 忘忧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我先去看看宏儿。” 秦青茵哽咽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奶娘躬身回道:“皇后娘娘,小公子现在还停放在开封府,事情没有查清,我们还没有把他接回来。” “……”忘忧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 林逸隽此时也是心如刀绞,但到底是个男人,依旧硬撑着不掉泪,劝道:“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好。”忘忧也不想在院子里久站,她这次回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哭两声。如果要哭,她倒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哭,不想给任何人看见。 林逸隽夫妇一左一右拥护着忘忧进了正厅,入座奉茶后,忘忧对孙若雪说:“让他们都出去吧,我想跟哥哥嫂子说几句话。” 孙若雪朝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随着她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 屋里没有了闲杂人等,忘忧跟林逸隽夫妇也不必再端着,忘忧话未出口泪珠子又扑簌簌落下来。秦青茵看了着实不忍,劝道:“娘娘疼爱宏儿悲伤也是难免的,但还请保重凤体。去了的已经去了,您腹中的这个是极重要的。” 忘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悲痛,说道:“我知道这是你们合起来瞒着我此事的原因。但我今儿回来看哥哥嫂子,也是要让你们放心的意思。这一次,我会保护好这个孩子,绝不会让他跟前面那个孩子一样于腹中便夭折了。但是,对于我,对于林家来说,仅仅保住我腹中的孩子还不够,我们要为宏儿报仇,也要为林家的将来做好打算。我不想因为我而让林家成为活靶子,让他们明着暗着算计,谋害。” 林逸隽叹道:“这些事情有我呢,你只管安心地养胎就好了。” “哥哥,我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了。”忘忧蹙眉看着林逸隽,“之前我年纪小,你一力承担所有的痛苦,只让我开心的活着。但是现在我身居后位,没有理由再躲在你和嫂子的羽翼之下。我理应是林家的一把伞——即便我不想做这把伞,也是不能够的。那些人把目光瞄准了我,若我一味地躲闪,他们只会认为我软弱可欺。” “可是你还怀着孩子……”林逸隽听了忘忧的话心里有些欣慰,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哥哥放心,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忘忧坚定地说道。 秦青茵叹道:“这件事情发生在街面上,已经由开封府接管。陛下也拍内廷司李大人协同调查,我们还能做什么?” 忘忧冷声哼道:“正是因为开封府和内廷司都在紧锣密鼓的查这件事情,对方才会把首尾都藏匿起来。想要尽快地把这些人揪出来,我们还得用一点谋略。” “你想怎么做?”林逸隽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 “哥哥放消息出去,说我回家之后悲伤过度而伤了府中的胎儿。” “这怎么行?!”秦青茵一着急站了起来,“我们怎么能够拿着龙胎做文章呢?” “嫂子,他们害宏儿无非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一个女子,就算是稳坐中宫也碍不着他们什么,说白了,他们冲着我就是冲着我腹中的孩子。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人肯定会有接下来的动作。这样我们才能从中判断究竟是谁对宏儿下了毒手。” 林逸隽微微点头,说:“开封府从明处查,内廷司从暗处查,但他们也都是顺着宏儿走失这条线索查下去而已。他们做事极为隐秘,这样查下去怕是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有结果。” 忘忧立刻接了林逸隽的话说:“哥哥说的是,所以我们唯有用这种倒追的方式去查,才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凶手揪出来。” “一定要这样吗?”秦青茵心里很是忐忑。 忘忧知道秦青茵心里的顾虑,安慰道:“嫂子放心,我们一家人都是医者,难道还保不住这个孩子吗?” 秦青茵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忘忧又说:“劳烦嫂子替我收拾出一个住处来,我想在家里住几天。” “好,我这就去安排。”秦青茵起身向忘忧躬身施礼告退。 * 皇宫大内,忘忧的马车前脚出了宫门,弹劾皇后的奏折后脚就落到了赵祯的案头。看着里面那些指责甚至是诋毁的言语措辞,赵祯怒火升腾,扬手把那几分奏折扔出了乾元殿。 “陛下息怒。”正在跟前议事的王著忙躬身劝道。 “息怒?这让朕怎么息怒?皇后这会儿也就刚出了大内,他们就已经把奏疏送到朕的面前了!你去看看那些措辞,各种刁钻犀利,若都是他们一时兴起写出来的,倒是叫朕刮目相看了!”赵祯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 王著又劝道:“御史台奉旨风闻言事,他们严词激烈偏颇自然是有的,但陛下可挑选采纳。至于那些跟政事无关的,陛下搁置一旁就是。何必发火损伤龙体呢。” 赵祯对王著的态度极为不满,皱眉问:“难道皇后身为国母,就凭着他们如此诟病不成?” 王著忙躬身:“陛下明鉴,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你先下去吧。朕今日头疼得很,这些事情容后再议吧。”赵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王著知道赵祯心里的烦闷,想要劝解几句又怕一句话说的不对惹恼了他,心里想着反正都是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是个男人都要从这一关过,身为天子也不例外。遂也没有多说什么,躬身告退。 乾元殿里没了大臣,赵祯心里的愤怒越发压不住,立刻吩咐张四平:“去把李舒给朕找来!” “陛下。”一个小内监从门口回道:“贵妃娘娘求见。” “哦?是不是那个宫女招了?叫贵妃进来。”赵祯忙说。 王樱应声而入,来不及行礼便被赵祯一把抓住:“快说,是不是那个宫女招了?” “陛下,是臣妾无能。”王樱徐徐跪下,歉然地说,“那个宫女咬舌自尽了。” 赵祯怒问:“自尽了?!内廷司的人是怎么看管的?!” “是臣妾疏忽,请陛下降罪。”王樱俯身请罪,又回道:“臣妾已经安排人去查这个宫女的出身来历了,但……她入宫已经五年多了,五年前的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 赵祯咬牙道:“哼,五年的时间能发生许多事情。谁知道是她进宫前被收买的还是进宫之后?这种事情能查出来才怪呢!” “是臣妾无能。”王樱愧疚地伏在地上。 赵祯冷声说:“你且起来吧。既然他们蓄谋已久,自然不会轻易地让你查出什么来。只是朕想不到这后宫竟如此污脏,看来是朕平日里心太软,如今是时候彻底的清洗一下了。” 王樱起身后又躬身说:“陛下说的是。” “灵熙怎么样?”赵祯又问。 “公主挺好的,就是有些挂念皇后娘娘。”王樱悄悄地看了一眼赵祯脸颊上的划伤。 提到忘忧,赵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