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喜从天降
深夜，医馆就像大海里的指路明灯，安静的大街上，只剩这里还灯火通明。叶大夫来来回回了好多回，不慌不忙地处理着各种伤患，他可是镇上出了名的神医，各种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悬壶济世”、“妙手神医”、“华佗再世”等等这些匾额都快装不下这家医馆了。 来燕西怕易嘉依酒精中毒，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而来。 “大夫，她怎么样？” “没事！” “没事怎么还不醒？不会是……” “信不过我？只不过有一点以后得注意……“ ”叶大夫，您快说……“ ”就是以后别再让她沾酒了，对孩子不好，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叶大夫熟练地把了把脉，又顺势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表情有些淡然。 “什么？”叶大夫的话，让来燕希有些不淡然了，他傻傻地愣在了原地，五味杂陈，大夫的意思是他要当爹了吗，这件事该高兴吗，是我一个人高兴，还是得把她也算上呢。可眼前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却像烂泥一样瘫着，一点都没个即将要做娘的模样。 回到房间，他蹲在床边，凝视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想了通宵。 直到小厮从船厂跑来找人，他才姗姗而去。 睡醒后的易嘉依起身就拉着芯儿问昨晚的事，倒是吓得芯儿吞吞吐吐。 “少爷有没有威胁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今儿晨时，少爷才抱着你回了府，我也不知道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少爷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从今儿起，你们俩最重要。” “我们俩？”易嘉依听得一头雾水，我和来燕希最重要，重要什么呀。 “芯儿，我饿了！”易嘉依摸了摸肚子，昨晚的酒有点反胃，她吧唧吧唧嘴，眼下已经开始想念大米饭了。 “少奶奶，我这就给您做去。” “芯儿，再给我加个鸡腿，我想开荤。”易嘉依嘟着嘴，朝着芯儿撒娇道。 芯儿回头望着她，心里释然了些：“少奶奶，对不住！原来老天爷也和我想的一样，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不会想要其他的了，包括自由，我也是为你好。” 芯儿安了安心就踏出了门，只要易嘉依不离开来府，她就有理由留下来，易嘉依心善一定会保护她，比起家里那桩等着她狼入虎口的荒唐婚事，她更加向往留在她身边，那一夜，不是鸡汤出了事，而是房内的迷香。 …… …… 阳光明媚，洒满小院，偷得半日闲。饭后，芯儿带着一封信朝着正在“日光浴”的易嘉依。 易嘉依先是愣了一下，接过信封，缓缓打开。信上写道：“午后三刻，城南沈记茶楼包厢，有要事相见，只一人前往，不见不散，俞晓婵上。” 经过上次牛rou店和婚礼的较量，俞晓婵这是要和她杠上了。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会会就会会，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易嘉依啊！ 易嘉依莫名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让芯儿随她同去。 早已过了下午点心的时刻，俞晓婵却点了满桌子好吃的，两人并没有交情，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坐在正对面的俞晓婵，尽显富态，一身洋装，正是新婚燕尔之际。 “说吧，你找我来，可为何事？”说着，小二上了一壶尚好的西湖龙井。 俞晓婵不紧不慢，轻轻用手端起一杯，先是闻了一闻，然后浅尝了一小口，说道：“按礼数，我应该叫你一声jiejie，可我这人嘴笨，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 看着对方如此淑女典雅，易嘉依也一时意气用事，迅速挪了一杯，一饮而下，右手紧紧握着杯子，尽量表现出不让自己破局，也顾不得茶水烫嘴，便说道：“蒋俞夫人，这声jiejie不叫也罢，看得出来，俞家喜事不断，正在兴头上，不知叫我这一外人来品茶，不会自讨没趣吧？” “我家蒋轲有如今这番事业，也有你从前的一份功劳。但据我所知，他不是讨厌坐船，我们留学回国就一起坐船，在茫茫大海中，他竟然在船上向我求婚，那一场浪漫是你想象不到的。后来我才帮你想通他只是单纯讨厌你身上的鱼腥味罢了。” “他竟然连这种无趣的事都和你说。” “不，这是燕希哥哥告诉我的，他说是你在喝醉的时候说漏的。”笑声从俞晓婵的嘴里涌出，回荡在整个房间。 易嘉依的手一用力，快要将茶杯捏碎了：“你……夫人，你现在还在计较这些？” “是，他只要多看你一眼，我心里就有刺。” “放心，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你那些心思就别用在这里了！” ”是吗？“俞晓婵诡异地露出了微笑，从手心拿出一物，”可我开始有些担心你了呢！“ 是两方手帕，一新一旧，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上面的图案秀得一模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俞晓婵发现的。 ”我知道，这方旧手帕是你曾经赠送给蒋轲的，他这个人比较念旧，一直不舍得扔，还时时刻刻揣在口袋里。“俞晓婵一直不明白蒋轲为什么留着它，直到她见到来老夫人，这个把她当作女儿看待的长辈与她话家常，她才想起回国后她同学送给她的礼物，将两者比照起来，才发现了端倪。 ”你不要再说了。“易嘉依如今才深深后悔，当初拿碎布料绣花的时候，想尽办法搞设计，却唯独忘记舍去这个常用的图案，如今成了俞晓婵威胁她的把柄。 ”我记得前些日子，来老夫人还在调查府内布匹丢失的事，说来也巧，被我掌握到了线索……“俞晓婵欲言又止，似乎正在等待易嘉依的反应。 ”俞晓婵，说了那么多，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让你离开这里，永远都别出现在我和蒋轲的面前。“ ”若我不听呢？“ ”你若是不听，我的手段你懂的，你想知道这批货的来历吗？很快，你和来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如果你离开，我会考虑放过来家，不会揭发此事，若你不听，你就等着一起进监狱吧。“ ”来家与你俞家是挚交，你没有理由去伤害来家的任何人。“ ”听听，你真当把自己当作来家人了，你不知道来老夫人在我面前是怎么数落你的，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鸠占鹊巢。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你读书不多，怜悯心倒是蛮多的。看来你在来家白吃白住，倒也生出不少感情了。“ ”俞晓婵，你……“ ”我给你三天时间，从萧山彻底消失，不然我说到做到，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让你爹娘一辈子抬不起来头来做人。“ ”好！俞晓婵你最好说到做到，但你也答应我，不准伤害我爹娘，不能将此事出说去，若来家进了大牢，我不会放过你。“ ”这就对了，你这种渔家女子本就不该出现在那高墙内，学什么不好，学刺绣，不要做高攀有钱人的美梦，你的出生注定你不配。“ …… …… 夕阳西下，墙头笼罩着一层灰色，她抬头望着天际，却再也找不到一丝阳光温暖。 ”少奶奶，你怎么了？“望着出神许久的易嘉依，自从赴约回来，芯儿有些担心。 ”芯儿，我想……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高墙外的生活。“ ”少奶奶，你怎么又开始这么奇怪的想法了呢？“芯儿一边将外衣披在她身上，一边追问道。 她回过头来，轻轻握起芯儿的手，问道：”为什么女人一辈子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像货物一样任人挑选，任人买卖？芯儿，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离开这里。“ ”我逃不掉的，我不行……“芯儿害怕极了，不停地摇头。 ”少爷，少爷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也喜欢他吗？你为什么这么任性，又要离开来家呢？“ ”我试过了，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而他时常躲着我，我受够了。“ ”少奶奶，您再试试，不行的话，我可以帮您。“ ”帮我？“ ”只要您不离开，我有办法让你们再……“芯儿吞吞吐吐，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她知道自己言多必失，易嘉依也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那晚……是你……“易嘉依瞪大眼睛，盯着芯儿，简直不敢相信。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易嘉依不明白，幸亏没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能说，少奶奶，我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们俩在一起，你们好，我才能活啊！“ ”你给不了我一个答案，却暗地里在安排我的人生，我一直在努力逃出这座围城，想不到现在要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小meimei陷进去。芯儿，你不应该将自己困在这里。“ ”少奶奶，不要走，您千万不要离开，我求您了。“ ”我的事，没人可以阻止我，芯儿，我不希望连你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累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易嘉依转身进了屋子，她独自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离别的氛围。她回想着俞晓婵的话，她知道三天后，终究还是要做出决定。 …… …… 夜幕降临，来府升起了红灯，晚宴开始了。 从芯儿那得知，易嘉依最近胃口不好。 开饭时，来燕希悄悄问易嘉依：“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易嘉依摇了摇头，拿起桌面上的筷子，却无从下手。 清蒸鳊鱼、红烧rou、大猪蹄、葱爆虾……一整桌子的油腻，让易嘉依有些望而却步。 ”老爷，这是隔壁镇上陈家陈继道小女儿的生辰八字，昨天我叫人合过了，和我家燕希相配的不得了。“ ”我瞧瞧。“老爷子搁下碗筷，接过单子，仔细琢磨起来。 ”闰月生辰，这女娃比咱儿子小5岁，正好正好。“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去年吵吵闹闹让儿子纳妾的事，今年又开始有动作了。 来燕希瞧了一眼低头干饭的易嘉依，心里顿生怜悯：”爹娘，吃饭时间，能不讲这个吗？“ 老爷夫人一听，先是尴尬的相视一笑，后又起哄说道：”儿子，大法师说了，今年咱们来家一定有喜。“ 来燕希当然知道这个喜已经来了，只是还没到说出口的时候，若爹娘再这么闹下去，迟早纸包不住火，赶紧得找个时间告诉他们，也免得易嘉依心里不舒服。 倒是易嘉依出奇的安静，光扒白米饭，不夹菜。 ”来，吃块rou补补。“来燕希话中有话，好端端的，补什么。 ”不要，太油腻了。“ “之前，你不是嚷着要开荤吗？现在怎么又……真难伺候。” “来燕希，你看不惯，可以休了我，何必一副假惺惺。” “我哪里假惺惺了？我……我是担心你身子。” “我今天就是不想吃荤，碍着你什么事了？”易嘉依闻着味就开始不舒服，放下筷子就跑了。 “儿子，她说的对，你们小两口若是实在难相处，我们帮你换一个。” “爹娘，你们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什么意思？”两老异口同声问道。 来燕希赶紧解释道：”我也觉得今天的红烧rou太油了，爹娘，你们慢慢吃，我回房了。“ 碗里明明是精rou，哪里油腻了。媳妇跑了可以解释，怕是听了刚才催婚的事心里难受，可是儿子也跑了，这就解释不通了。 这场景，硬是将两老楞在了原地。 …… …… “你进来干嘛？” “我夫人跑了，我来找她。” “你娘给你纳妾，我这个外人在不好说话，特意给你们腾地，你却跑了，多伤他们心哪！” “生气了？你可千万不能生气，对孩……对身体不好。”来燕希看了一眼易嘉依的腹部，又匆匆挪开了眼神，从身后变出一樽药膳。 “这是我让厨子做的莲藕牛腩汤，补益气血，增强体力。” 易嘉依白了他一眼，看都没看，直接坐上了床沿。 “若你不喜欢，我明天叫厨子换了，改瘦rou豆腐汤、萝卜排骨汤……” “我代我爹娘，向你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来燕希，你可真会演戏，想演的时候，求着我别生气，不想演的时候，成天连个影子都没有，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以后不会这么对你了。” 没有以后了，易嘉依心里默念，很快，或许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不能心软，走，一定要潇洒，不能舍不得。 “来少爷，我累了，今晚，这房间能留给我一个人吗？” “你要赶我走？” “你今晚就将就一下，我早上叫芯儿打扫过书房了。” 来燕希没办法，知道不能再刺激她，一边迈着小步子退出房间，一边提醒她喝汤后再休息。来日方长，日后慢慢弥补吧。 易嘉依端起那碗莲藕牛腩，浅尝了一口，原来他煲的汤那么甜，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迟才发现。 “再见了！来燕希，趁彼此什么都来得及说分手，心里会不会安心一点？” 月色nongnong，今夜注定无眠。 易嘉依拿出笔墨纸砚，趴在桌面上，提了笔，又放下，这一切，该从哪里说起，又应该结束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