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努力吧！李少年，要不老夫死了以后，还会找你！
李银河盯着邓玉函道；“老先生，本官钦佩传教士不远万里，传播福音的坚韧品质，您是一位睿智的学者，精通数学，天文学，博物学，还是一位慈善医生，易州医馆在调理身体方面有独到的治疗方法，银河希望能帮助您改善健康状态。” 邓玉函缓缓摇头，微笑道；“大明管辖的土地是神仙赐福之地，中华民族的祖先几千年前就留下无数阐释天地人三道的哲思巨作，虽然这个民族遭遇灾难，总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中华文化薪火相传，从未断绝。身为中华民族子孙，何其幸运！ 老头子看了《庄子》，才明白，要在人间潇洒，就得养生，培富德，我是一匹载重一百斤的驽马，这么多年，背着三百斤，终日不停地奔波，超限了，漂洋过海，餐风饮露会极大损伤身体，能活到现在，是主赐福啊！ 我明白晚啦！ 李大人，我们分析了你农院的格物课，类似西方科学体系教育，西方还在摸索发展的科学体系。” 李银河点头道；“本官借鉴了部分科学体系。” “那你不帮我们吗？我们有共同的学习体系。” “不帮！科学体系也不是教会建立的，你们还烧死不少科学家，数万无辜的所谓女巫。 很有意思，传教士在大明传教，借助的是科学，这让烧死无辜人的教会情何以堪！” 邓玉函望着天空道；“这是西方历史上黑暗，愚昧，血腥的一页，好在我们在改变对科学的态度，来到东方的传教士多是科学家。” 李银河道；“你们不怕科学颠覆教会权威吗？” “科学的发展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教会权威。”邓玉函转头对李银河道；“科学体系有着自身严重的缺陷，人的思想，灵魂是无法计算的，科学计算到最后，还会回归宗教。 教会没必要阻止科学，只要其静静发展就好。 李大人追求哲思高度，应该了解逻辑学吧？” “本官只了解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沟通了，人认识世界，是从简单到复杂，从低层迈向高层，是渐进式，传教士也是人，教会的传播方式也会出现波折，并不是教人向善的教义有问题！” “了不起啊！宗教总能为自己找到做错事的理由，不，宗教总是从胜利走向胜利，不会出错。” 李银河淡淡道；“烧死人这种小事只是渐进的代价吧！ 本官要向宗教学习这种甩锅的技巧。” 两人溜达到一处房屋前，邓玉函指着屋子道；“这里是图书馆，实验室。 通过科学影响大明士大夫，达到推广宗教的目的，是传教士在中国播撒福音的重要方式，能够影响皇帝陛下是传教的捷径，我们帮助大明重新修订历法，这是艰巨的工作，需要大量数学人才和海量的计算。 李大人是大明极为罕见的了解西方的人，教会付出牺牲，愿意帮助推进传教事业的教友。 我们只能赠送皇家一批书籍和仪器，李大人明白吗？” “交换最好！” 邓玉函指指图书馆道；“西方教友付出巨大牺牲带来数万书籍，和东方教友翻译矫正，李大人是明白人，知道其中的艰辛吧，想取走，不需要付出一些诚意吗？” “必须表达诚意！”李银河点点头道；“知识是奢侈的，本官希望合作共赢，长久和西方智者们保持密切联系，愿意为东西方交流做出贡献。” 邓玉函点点头道；“李大人是眼光长远的人，知识体系需要东西方携手共建，我们觐见陛下是基本要求。 利玛窦神父为传教事业在大明推广做出了卓越贡献，向教廷和耶稣会报告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情况，并请求准许用中文举行弥撒和翻译《圣经》等书，以得到教会更有力的支援。 利玛窦神父的策略使传教事业在大明得以顺利推广，教会影响力与日俱增。继任的在华传教事业的龙华民神父是位虔诚的传教士，对利玛窦神父的妥协策略不满，对利玛窦的传教观念和方式方法，有不同的意见。 首先龙华民神父对天主教在华的局势充满了“过于天真的判断和不切实际的赞扬”，希望皇帝颁布一项给与完全宗教自由的圣旨，这引起大明皇帝和士大夫的不满。 其次龙华民神父把祀孔祭祖视为迷信，不准教徒参加，为此在传教士间和教徒间引起激烈的讨论。 当然，还有一些翻译词汇，传教重点问题的分歧。 教会事业在大明遭到挫折，南京教案就是这一传教方式产生分歧的遗憾结果。 龙华民神父是一位博学，虔诚，慈悲的贵族，是一位七十老人了，与利玛窦神父私人关系极好，赞成学术传教，但是，在传播方式上与在华传教士分歧很大，我们希望他能去易州转转。” 李银河咂摸着嘴道；“这不成啊，本官说了，最怕老头子了！” 邓玉函来到图书室前，边敲门边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看好你！” 一位须发皆白的传教士打开门，和邓玉函互相施礼后对李银河道；“你就是茂山卫追求高尚，宽宏大量的李银河武官吧。 你向传教士表达了对主的敬仰，希望我去易州，现在大家正在编纂新历法，我很忙的，去也可以，你得帮个小忙。” 李银河无语地看眼微笑的邓玉函道；“其实龙华民神父也不用着急去易州，早一天晚一月的，甚至晚个一年半载的，不影响传教大业。” 龙华民神父是位严谨的贵族，严肃道；“播撒主的荣光是我们头等大事，我已经打点好行囊，可以随时出发。 你需要解决一件事，在古都西安，出土了大秦景教碑，移入金胜寺，记录了在久远的唐代，传教士前辈伊斯在华传播景教的重要史实，是研究中国古代基督教早期传播必不可少的考据文献，也是研究中西交通史、文化艺术交流的珍贵资料。 我们在陕西修建了一座小堂，希望供养这块碑！” 看着老头眼中希冀的目光，李银河斟酌词语道；“银河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这其中有些差误，那里正在闹民乱。” 龙华民递给李银河一张书单道；“这是我带到易州的书籍和仪器，这块碑对教会很重要！” 李银河扫眼单子，面无表情道；“银河是高尚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服务百姓的人。” 龙华民神父不耐烦地摆手道；“高尚要用行动证明，要用脚去丈量，而不是用嘴，我们都是努力追求高尚的人，莫要四处宣扬。” 龙华民对邓玉函道；“我们向濠镜寻求支持，为武官李大人寻找一些火铳匠师，信件发了吧？” 都是人精老匹夫啊！李银河满面笑容道；“巧了，在下的兄弟在陕西是强力人士，应该能帮助教会解决碑的大事。 在下的农院需要务实的智者，本官希望神父尽快动身，去农院发光发热！” 李银河回到客栈，让历铁帅迅速安排人手，车马，准备协助龙华民神父的出行。 高手纳闷道；“银河，传教士是无君无父，没有祖宗的奇怪人群，一个老头子去易州，美得你嘴角都合不拢啊！你不是一直怕老头吗？他会影响易州的风气啊！” “本官认为，宗教信仰自由。”李银河摩挲着书单道；“高手兄，人家的付出太贵重了，本官欲罢不能啊！ 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和开普勒的《哥白尼天文学概要》，研究天文的。 罗雅谷著有《测量全义》十卷、《五纬表》十一卷、《五纬历指》九卷、《月离历指》四卷、《月离表》四卷、《日躔历指》一卷、《日躔表》二卷、《黄赤正球》一卷、《筹算》一卷、《比例规解》一卷、《历引》二卷以及《日躔考》、《昼夜刻分》、《五纬总论》、《日躔增五星图》、《水木土二百恒星表》、《周岁时刻表》、《五纬用则》、《夜中测时》、《周岁警言》，研究数学，天文，航海的。 娃哈哈！《远西奇器图说》，让茅元仪兄长赶紧参详。 《正确的思维和发展科学真理的方法论》，了不起啊！科学体系的哲学基础论啊！ 坑我的老头子邓玉函也是大神呀！博物札记涉及生物学，化学，《泰西人身说概》，我靠，老头子解刨真人啦！” 高手担忧地摸摸李银河脑门道；“你脸都赤红了，莫非中了邪！” 李银河烦躁地拨开高手道；“没有货殖书籍啊！这帮坏老头，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呢？托马斯-曼《论英国与东印度的贸易》呢？ 高手兄，派人去威逼老头子们，莫要藏私，银河是哲学家，对知识体系门清，赶紧备齐书籍。告诉邓玉函，易州准备好墓地了，山坡，草场，淤泥，随意挑，他必须死在易州。” 李银河再次拨开高手探来的手道；“我没事，本官要在农院建立综合图书馆，科研室，建设司的改造科目拖拖沓沓，大字不识，没有尊严的工匠难以取得科研突破啊！ 白兔呢？” 白兔嚼着茶叶渣滓道；“將主，白兔在呢！” “你率领一班甲兵卫士，一定要将龙华民押到，不，送到易州，龙华民是贵族，客气一点！” 白兔拍拍腰刀道；“蒙古军队到过西方，什么贵族，全是奴隶，在弯刀下瑟瑟发抖，老头子白费粮食，早该推到悬崖喂鹰，要在真正的白兔贵族面前摆谱，白兔一刀削死他。” 李银河拍拍白兔肩膀道；“尊老是中华民族的美德，要有悲悯的贵族风范，本官说的是路上，要有不开眼阻拦的，先杀再讲理，本官是你的后盾。” “白兔是你的护卫，一个老头不值得白兔护送吧，將主的眼珠红了，你生病啦？” “三个排的卫兵在商栈，不用顾虑我的安全，护卫神父的重任交给你了，去吧！” “李大人，您失礼了！礼是中华民族优良传统在日常生活中的具体表达，礼仪修养到了，泰山压顶而目不斜视，你这样毛毛躁躁去见陛下，会影响奴家信誉。” 李银河耐心冲杨嬷嬷施礼道；“银河就是个粗糙武官，让杨嬷嬷费心了，本官会改正的，一柱香的安静时间，银河会恢复正常的。” 杨嬷嬷微笑道；“时间没有了，历局李之藻大人在门外拜访，你赶紧迎一下吧！” 李银河赶紧出门将李之藻迎入客厅，李之藻身着儒衫，胸口挂着十字架，一名从人将几箱子书籍陆续摆放在客厅。 李之藻温文尔雅，指指书籍道；“老夫快死了。听龙华民神父说，你喜欢哲学，这是老夫送你的书，农院教授经世致用的学问，善！” 李银河拍拍脑门道；“邓玉函老先生和在下愉快散步，说自己快死了，您也说快死了，好吧，银河帮您的小忙，有话就说。” “是真的快死了。”李之藻抿口香茶道；“如果不断学习，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老夫这些年，治河，传教，编书，四处奔波，忽略了养生，该走了。 庄子曰；生寄死归，死不可怕！” “银河能帮您点什么呢？” “老夫首先是儒生，登科进士，游历宦海数十年，太了解儒生的优缺点了。 先秦时，先贤在思哲领域就已经达到世界高峰，儒家取得显学地位，一直在寻求经邦治世的知识体系，可是直到现在却在内卷，长于空谈，短于实务。 西方智者是教育家，数学家，化学家，博物家，文学家，传教士可以咏经，可以在战争中指导炮队，可以在海洋中领航。 儒家智者是教育家，文学家，历史学家，官员擅长嘴炮。 中国不缺思哲境界，缺的是将思哲结合自然，改造社会，服务苍生的实务能力。” 李之藻叹口气道；“创建知行合一的知识体系说来容易，却万般艰难啊！ 老夫与徐光启大人，杨廷筠智者是第一批入教的儒生，我们老了，杨廷筠教友走了，我也要走了，徐光启大人身体不好，在苦苦支撑，我们是真正理解儒家需要科学洗礼的儒生，儒家能接纳科学，是大明士大夫，百姓的幸事，不能的话，前途暗淡。 老夫宦海沉浮，深知第一批改革者的下场不会好，张居正大人改革田税，死后被鞭尸，家人被远敵充军，前车之鉴，不得不慎！ 老夫快走了，可是还有一些门生和后起教友，老夫想请李大人照拂。” 李银河为难道；“在下非常佩服老大人的付出，在下位卑言轻，能帮什么呢？” “不一样，你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却又合乎人情，能够分利，关键是目的明确，不在乎脸皮，手段花样翻新，我看好你！” 李银河无奈道；“我家老祖说了，银河是好孩子的！” 李之藻摆手道；“谁家老人说自家孩子是坏人。 我们了解了你的农院，你重视科学体系知识的同时，重视伦理教育，难能可贵啊！ 科学体系在西方也是新知识体系，草创阶段，方兴未艾，生机勃勃，必将取代旧知识体系。 但是，任何知识体系都有缺陷，科学同样有不足之处，一定要谨慎，一定要注意这门新学科的负面影响，做好未雨绸缪。” 李之藻转头冲身后中年男子招手道；“孙学诗，你过来。” 孙学诗个子不高，面色黧黑，恭恭敬敬走到李之藻身旁站立。 李之藻对李银河道；“学诗云南人，举人出身，曾是四川永宁监军参议，跟你去易州农院吧，学诗曾去购买火炮，擅长火器制作和运用。 老夫还有一名弟子张焘，在辽东军中做赞化，他长于制器，短于军务，老夫和徐光启大人都老了，看护不了几年了，如果有什么危险，李大人一定伸手帮一把呀！” 李银河点头道；“在下定然竭尽全力！” 李之藻叹口气道；“朝中年富力强的教友只有在辽东的职方郎中孙元化，孙初阳学术知识基础扎实，但人情世故欠缺变通，先贤说了；事成有天谴，事不成有人患，老夫担心啊，教会成立历局，遭到钦天监等大多官员反对，教友们擅长数学，控制着新式火铳的制造，影响了很多人的利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银河宽慰道；“想有所作为，肯定得担重担，必遭嫉妒，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老大人都要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传教事业肯定是渐进式，不经历波折是不可能的。” 李之藻点头道；“我都要死了，想多啦！ 今天过来有几点经验想告诉你，老夫认为，科学体系的基础是逻辑学及文艺复兴时期发明的系统实验的方法。 古希腊学者对逻辑进行了较全面的研究，形成了独立的系统理论。亚里士多德的六篇逻辑论著被后人集为《工具论》，在历史上建立了第一个关于词项的逻辑系统，斯多葛学派研究了关于命题的逻辑，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的著作《新工具》提出“三表法”和“排除法”，奠定了归纳逻辑的基础，是逻辑学发展的又一个里程碑。 老夫认为，西方逻辑学发展方兴未艾，有学者正在完善归纳逻辑，还有的学者用数学方法处理传统演绎逻辑，进行思维演算，了不起啊！ 欧洲人对数学、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知识的了解越来越多，并逐步形成了各自的专业学科，实验风气正迅捷地传播开来，欧洲科学厚积薄发，为军事科技的进步，乃至整个文明的飞跃性进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唉！大明没有系统指导科学发展的哲学思想，没有鼓励研究和发明的社会氛围啊！ 老夫为你准备了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弗兰西斯培根的著作《新工具》。 实验室定量分析等系统实验技巧是研发的基础，工业技术上能不断推出高效、精确的非人工动力的生产加工设备，以及一个能够实现有效监督和自由竞争的体制是科学持续发展要点。” 看李银河凝神静听，李之藻欣慰道；“银河不错，你竟能听懂，好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交给你了，努力吧！李少年，要不老夫死了以后，还会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