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们都不好奇我是怎么好的吗
下了一夜的雪，庆阳城里住惯了的老人和刚刚来的新人都没睡好，绿暗激动得不行，琢磨着大小姐好像也没有睡意干脆就和她说了一夜的闲话。 这秦家上上下下，往前二十年，只要不是下了禁令不让讨论的事她全和秦柳烟说了一遍。 快天明时终于有些乏意，趴在床沿边上便睡着了。 可怜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秦柳烟听了一个通宵的故事，脑子涨得更疼了，是睡也睡不下但醒着也难受。 红嫣懒得参与她们的讨论，昨夜把炭火添足了便回去歇息，今早估摸着炭烧的差不多了便又拎了一筐新的来换。 “大小姐一夜未眠？”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绿暗，将她喊醒让她回屋去睡，看着床上拥被而坐眼圈发青的秦柳烟惊讶问道。 “嗯，睡不着。”秦柳烟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汤婆子放进被窝里，其实屋里一点也不冷，但这一点靠近身体的热意反倒让她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外面雪下的大吗？” “已经停了，不过地上积了好厚的一层，婆子们正在清扫着。”红嫣换着炭，想了想又忍不住劝道：“大小姐还是睡会吧，不然身子会吃不消的。” “嗯。”秦柳烟轻轻应了一声，却也没动，静静看着她将所有盆里的炭都换过一遍，就在红嫣准备退出去时才开口问道：“香溪寺，离得远吗？” 红嫣放在门框上的手顿了顿，半侧首答道：“坐马车的话，大概一个时辰吧。” “我想去。” “嗯？”红嫣转过身，扯着嘴角笑了笑劝道：“雪天路难行，况且后日就是除夕，老夫人这会怕也已经收拾行装准备回来了。” “是吗？”秦柳烟挑了挑眉，可红嫣依旧扯着那抹不咸不淡的笑意应道：“是的。” “知道了，多谢。” 等她退出去将门严丝合缝的关好，秦柳烟才松了口气，掀开被子坐到妆台前。 从看清屋里有些什么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出了红嫣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从昨夜打更声后就自己去睡了，到今早一切事情自主做了决定…… 若是从前的柳儿是个痴儿，身边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倒也不是坏事，可惜如今的她自我意识太强，根本受不了任何人的掌控。 绿暗倒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旁人说什么她都会信，秦柳烟即便是头一次听，也能听得出这其中有许多不过是那些年长的嬷嬷们编来吓唬小丫头的，但有一点，绿暗是当真一心只有她家大小姐。 秦柳烟叹了口气，借着不太清晰的铜镜努力找着她和柳儿之间的共同点。 镜中的这张脸，有桃花一样含了七分春意的眼，远山一般青黛勾勒的眉，秀气挺直的鼻，唇红如院中红梅齿白如簪上珍珠，青丝如瀑披在身后，堪称她平生见过所有人里的绝色。 她们毫无半点相似，除了名字。 到底是什么劫数？要跨越千年来渡？ 她想不通，也琢磨不出来，更摸不准这秦家上下对她一夜间变好的态度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悦，只知道这一夜过去，这里的一切依旧如此真实，而自己，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等等，还有门环，那个翡翠门环！ 想起这事，秦柳烟也顾不上披件衣裳，穿着单衣单裤便开门冲了下去，那院门上挂着的是一对新换的门环，铜制雕刻，坚固且无缺。 她跌坐在门边，静静环顾院中一切。 匾额上的“暮春斋”，二层的绣楼，以及院中开得正盛的红梅。 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而她像是此间主人，又像是误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大，大小姐？怎么坐这了？” 不知坐了多久，从头到脚好像都冻得没了直觉，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秦柳烟慢慢回头看去，见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正关切的弯腰看着她。 “我，我就是，出来……看看。” “佛祖保佑，大小姐当真好了。”嬷嬷说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替她拍拍身上粘的雪又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才搀着她往屋里去，“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大小姐若不介意可以唤一声东阑嬷嬷，昨夜里下了大雪，送信的人走到半山腰便摔伤了，今儿个一早雪才停，老夫人就遣老奴先回来看看，老夫人对大小姐可是记挂的很呐。” “嗯。”已经冷得只会抖的人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来自四肢百骸的寒意，抱着手臂哆嗦着，跺着脚挪进了二楼的卧房。 “你们两个小妮子，专挑懒偷闲，我不过才去香溪寺陪了老夫人两日，你们竟然由着大小姐只穿一件单衣在雪地里坐了那么久，若是有个好歹，你们如何负责？” 东阑嬷嬷教训着红嫣和绿暗，窝在被子里的秦柳烟上下牙打着架，好半天才凑出一句整话：“嬷嬷……不，不怪……她们，我，我没事……没事。” 红嫣将手上的食盒提起来，解释道：“奴婢去厨房端早饭了，并不知大小姐跑到了门口坐着。” 绿暗见状也连忙解释道：“奴婢，去烧热水了，也没，没注意。” 东阑嬷嬷听完她俩的说辞，忽而笑了，“好啊，看来从前小姐三天两头的有摔伤磕伤，其实都是因为你们看顾不力，并不都是因为大小姐从前有病在身咯？” “嬷嬷怎能这样冤枉人！”红嫣抬起头，倔强的反驳道。 秦柳烟还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嘴就被东阑抬手制止了，“红嫣，我知你心性傲但却聪慧敏捷，又是帝京秦家出来的家生子，从前一直待在这暮春斋实在委屈了你，可你别忘了大小姐的身份，也千万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若你心有不平，那不如先去平澜院好好学学规矩。” 这话说得极重，可到底多年来疏于管教，红嫣眼圈一红，竟扭头跑了出去，也不理会绿暗叫她。 “不用管她，绿暗，”东阑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色道：“记住了，这暮春斋的牌匾是相爷亲自题的字，而这的主人也只有大小姐一人。” “是，绿暗记下了。” 东阑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先出去，自己走到床边，温和的问道：“大小姐，可好些了？” 秦柳烟的身子已回暖许多，此刻身上正热的发烫，但她不敢把被子卸下，只好松了个小口透气，“嬷嬷，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大小姐尽管问。” “你们都不好奇我是怎么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