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外
额头的伤口最终被缝了整整十八针。 坚持不肯留在医院的穆沐，在接受完治疗后选择了回家休养，当得知林嘉也要留在b市时，她还是愣了愣，说道:“你不是还要录节目？” “我不放心你。”林嘉在与出版社领导沟通后，心里对穆沐的担忧更多了几分，“现在的媒体最擅长捕风捉影，何况今天这事儿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再加上之前微博上闹出的风波，足够让娱记写一篇大文章了。现在就有很多媒体在医院门外，那副架势拦都拦不住。” “那你还到这儿来？”穆沐不在乎自己又成为万众的焦点，却对林嘉的前程分外紧张，“万一被娱记看到了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他想摸摸她的头，却顾忌着她的伤口又没去触碰她，“我有别的办法。” 说完，便走出诊室跟萌姐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萌姐进到诊室，帮着躺在床上的穆沐收拾好东西，说道：“送你回家。” “现在就走？”穆沐左右看了看，不觉得现在是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医院的时候，“不怕有记者吗？” “没事，有你老公挡着呢。”萌姐已经自动把林嘉当成是穆沐的老公了。 穆沐也没反驳，掀起连帽衫的帽子挡住额头上的纱布，便跟着她走了出去。医院对病人的隐私，保护得还算不错，暂时还没有媒体找到这里来。但保护工作做得再好，也不至于这样风平浪静。 直到走出医院的大门，两个人都没有撞见一个在此守候的记者。穆沐心里更加困惑，正要问萌姐时，便听见擦肩而过的路人强抑着兴奋低声地打着电话：“喂，你猜我刚刚在医院看到谁了？纪南啊！我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过哪个明星！不知道他来医院干什么……” 后面的话两个人都没听清楚，但从这只言片语中，穆沐也不难拼凑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不是各路媒体已经离开了，而是出现了更有话题性，更值得去关注的人。 纪南这么巧来医院？傻瓜才会信呢。 仔细想想这事儿的可能性，穆沐也不再左顾右盼了，抓起萌姐的手快步走了起来：“快点儿走吧。” “也不用这么急。”萌姐被她弄得有些茫然。 “不是你说的吗，我男朋友还帮我挡着呢，咱们得快点儿走才成。”说着，穆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早已等在医院门口的车。 出版社的人体贴地将她送回了林嘉的公寓，萌姐提着大包小包的药和补品跟着她上了楼，刚想感叹这套公寓，就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便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和林嘉住一起？” 事实就摆在眼前，穆沐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坦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他的公寓，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 不是她想着尽快回墨尔本，而是如果她留在国内工作，就势必要给自己置办一个栖身之处，没结婚之前，这公寓再好也不是属于自己的啊。 “你这样想，不会受欢迎的。”萌姐听得连连摇头。 若是别人能有林嘉这样的男朋友，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偏偏面前这位大小姐满脑子想着的是要发展自己的事业，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结婚这样的大事反倒还没被列入她的人生规划里。 对此，穆沐解释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男朋友，才要更加努力，让那些嫉妒的人都找不出黑我的理由啊。”说完，她恍然间又问道，“那个伤我的人跟警察怎么说的？” 笔录是在医院做的，她现在都还没从警察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而萌姐对罪犯的心路历程毫无兴趣，只是听说那男人已经被拘留了。现在被她这么一问，无奈之下才打了个电话给派出所。 “嘟……嘟……” 电话接通之后，双方简单地交流了几句。穆沐从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出来，眼看着萌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到挂断电话，已经快憋不住那股怒火了。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道。 “派出所的民警说，那人很快就认罪了，就是理由荒唐了一点儿。” 萌姐气都有点儿不顺，抓起桌上的水猛喝一口，才继续说道，“他也是看了这几天微博上的热点话题才动了今天这个心思。对你没有任何仇怨，只是看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就有这样的知名度，长得漂亮学历又高，动辄就和那些光鲜亮丽的男明星并列在一起，还要开什么签售会，一看就……一看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一定要好好给你一点儿教训。” 若在多年前，这样的犯罪理由说出去，群众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几个来回。但在当今的社会里，实在是不算罕见。 穆沐轻叹了一声，对这件事情的结果，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萌姐看起来比穆沐还要气愤，刚坐下就开始骂那个变态，一连念叨了好几遍，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久，便听到开门的声音响起。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林嘉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进来，先是礼貌地跟客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打开冰箱整理好买来的食材。 “看见电视屏幕上的人出现在生活里，而且没有一点儿大明星的架子，真是太奇妙了。”萌姐托着腮看向那个背影，一连赞叹了好几声。 穆沐跑到林嘉的身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邀请萌姐留下来吃晚饭。 萌姐客气地摆摆手，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去做，说话时，很有眼力见儿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穆沐和林嘉一直将她送到了单元门口，两个人才手牵着手回到了楼上。 刚进门，穆沐就拉着林嘉的手晃了晃，说道：“我听人说，今天纪南刚巧去了我清理伤口的那家医院，记者们全去堵他了，都没人关注我。” “嗯，这么巧吗？”林嘉笑着走向厨房。 “巧什么巧？是不是巧合你还不知道吗？”她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怎么找他来的？” 见她猜到了，他也没想要刻意隐瞒：“其实也算是巧合。刚开始我想着自己出去引开那些记者的，但又担心他们会对此大做文章，刚巧纪南打电话过来要我请他吃饭，”他看似无奈地摊了摊手，笑着说，“那我也只能叫他来医院找我啰。” 至于如何应对那些记者？纪南有出道十五年的经验，根本不用他来担心。 “所以……”林嘉指了指被塞满的冰箱，“我只能请他到家里来，亲自做饭给他吃。” 穆沐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最终得出了一个让她瞬间窒息的结论——纪南要来？ “啊！”她猛地蹦了起来，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然后飞快地跑进洗手间，“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平时不怎么用的化妆品堆满了整个洗手台。 虽然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不会小，但亲眼见到自己的女朋友在为另一个男人悉心打扮，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你额头上还有伤呢。”林嘉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这不重要！”穆沐试图想向他解释一下追星女孩儿在即将见到少女时期男神的心情，但张了张嘴，又扭过头继续对着镜子打扮起来。 林嘉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最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纪南发过来的信息，那个满心只想着吃饭的家伙，给他发来了定位。看位置已经到小区门口了，若是现在要他回去的话，显然就有些不厚道了。 他看着兴奋不已的穆沐，发现她已经无暇关注自己了，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纪南是个不挑食且喜欢吃的人，以至于为了保持良好身材一度成为他最大的难题。请这样的客人吃饭不用花费太多的心思，林嘉做了几样穆沐爱吃的菜，在摆盘时就听到了门铃响起的声音。 听到屋子里有人走过来开门的脚步声，纪南想给开门的人一个久违的拥抱，可来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女孩儿，额头上还绑着纱布。 纪南张开的双臂就这样尴尬地停滞在了半空中，而那女孩儿看见他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好……” “你好……”纪南也懵懵懂懂地跟着她说，心里疯狂地叫着快来人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关键时刻，救世主出现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傻站着？”林嘉本以为看到的会是让自己无法心平气和的场面，走过去时却有些傻了眼，笑道，“快进来啊。” 与心目中的偶像零距离接触，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让人激动。打完招呼，她甚至忘记了做自我介绍，就赶紧躲进了卧室里。还是林嘉把她从卧室里拉了出来，向纪南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穆沐。” “啊！”纪南惊叹道，“就是微博上的那个！亏我猜了这么久你和她之间的关系。” 林嘉只是笑了笑，没理会他的絮叨，招呼他们坐下，准备开饭。 纪南是个自来熟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觉得太拘谨，但穆沐就不一样了。纵然她可以在辩论场上舌战群儒，但零距离跟自己的偶像接触，她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餐桌边坐下的时候，穆沐觉得自己的四肢都是僵硬的，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纪南，脸都会涨得通红。 林嘉解下围裙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副害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调侃道：“要是你不想见到他，我现在就赶他走。” “为什么啊？”刚拿起筷子的纪南一脸的难以置信。 林嘉却不理他，在餐桌下拉着穆沐的手晃了晃，再次问道：“嗯？” 穆沐知道林嘉一定是在憋着笑，可无奈见到自己喜欢的偶像时就是这样没出息，只能咬着嘴唇，声若蚊蝇地说道：“不用了。” 纪南坐在餐桌旁不明就里，只能在心底纳闷儿：我做错什么了？ 一顿饭下来，吃得津津有味的只有林嘉一个人，而且不等收拾桌上的残局，就起身想把纪南送走。 纪南看着他满脸意味不明的笑，正想着好好跟林嘉理论几句，就听见穆沐问道：“纪南，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啊？”出道十五年来，这样的话纪南听过无数次，但在这种场合听到却是第一次。 穆沐生怕他不答应，飞快地跑进卧室，拿出了一本似乎是专门用来收藏签名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面前，讪讪地说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啊，不是，不是那种喜欢，就是粉丝对偶像崇拜的那种喜欢。” 酝酿了一整顿饭的工夫，穆沐终于找回了追星时的欢喜和坦然，不再扭捏地说出了自己曾视他为偶像的事实，并表示自己一定会继续喜欢他下去。当然，不忘再次强调是作为粉丝的喜欢。 纪南原本还有些惊讶，听她说完后也放松了下来，热情地拿起笔在穆沐那本笔记本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后，还有些纳闷儿地问道：“就签个名吗？” “嗯。”穆沐郑重地点了点头，“对我来说，偶像远远看着就好。” 但是纪南却不死心，回想起自己多次被林嘉“欺压”的过往，玩心顿起，忽然开口道：“偶像怎么了？偶像不是人吗？如果我和林嘉同时追你，你选我还是他？” 这个问话让穆沐有点儿蒙，她看了看林嘉，又看了看一脸意味不明的纪南，最终对着林嘉说道：“你还是把他赶走吧。” 离开时，纪南思考了一下林嘉请自己吃饭的意味，难道就是为了在自己面前秀一次恩爱？ 完全不掩饰笑意的林嘉送纪南到门口，然后郑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下次别乱撩了，一来你撩不动，二来我可能会揍你。”一边说着还做了一个抡拳的动作。 纪南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想了想孤寂的这几年，林嘉由衷地笑着说道：“确实挺了不起的。” 真是无论多聪明的人谈恋爱后都会变傻。纪南一边想，一边摇着头说道：“你小心一点儿，被娱记拍到是要上头条的。” “拍到就拍到。”林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在乎这些。” “可……” “我说了，那是我未婚妻。”他收敛了笑容，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自己戴着的戒指上，“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很快就结婚，换一种方式生活。” 哪种方式？纪南差点儿就问出了口，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说。 同在娱乐圈，他当然明白结婚对一个艺人的影响，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生活，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到时候，别忘了叫我参加婚礼。”最终，纪南也只能这样说。 送走了纪南的林嘉回到家时脸上还带着笑，见穆沐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她那本签名本，默默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穆沐被林嘉的目光注视着，不由得抬起头，讪讪地说道：“我只是出于粉丝对偶像的心态，你别多心哦。” “我不是在想这个。”他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我是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 刚刚跟纪南说了自己对未来的打算，什么事业前程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她的安危。在这个社会里，人心叵测，那些心理阴暗的人既可以躲在屏幕后用文字伤人，也会因为无比荒唐的理由在现实中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儿下手。 他不想去揣测别人，但这次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后怕，他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穆沐。”他轻唤了她一声，然后在她抬起头看过来时，认真地说道，“录完这个节目后，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这突然的决定听得穆沐一愣，她仔细想了想，很快猜出了一些端倪：“是因为这次的事吗？” “是。”他并不想掩饰自己的担忧，“这次发生的事情有惊无险，但以后呢？这世上还有很多不能理智看待公众人物的人。我不想再隐瞒我们的关系，到那时，我怕你会因此过得很不开心。” 虽然穆沐说要做一个令人羡慕的女人，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但是当那些不理智的言论纷至沓来，没有人还会保持着淡定的心态。 他不想让她过那样的生活。 两个人相识的时间也有七八年了，穆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她虽然自认坚强，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嘉的担忧是正确的。 “从认识你那天起，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虽然现在这条路不是我陪着你走的，但我希望你能继续下去，不要因为任何人而放弃，包括我。” 多年过去，她仍记得林嘉在看向音乐学院那块牌匾时脸上露出的神情。他是真心热爱他现在的事业，也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忍心看着他为她而放弃？ 面对她的坚持，林嘉扬了扬嘴角：“为了你，我也不会放弃的。只是，坚持自己喜爱的事情不一定要选择这种万众瞩目的方式。从前在幕后时，我也很开心。现在站在台前也不过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不再继续。 穆沐不禁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他，却换来了林嘉的神秘一笑：“过些日子再告诉你。” 神秘兮兮的，一点儿也不像他了。 穆沐一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还想要问下去，却被他转移了话题：“要不要退居幕后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你。” 在经历了微博“瘫痪”，签售会现场遇袭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穆沐这个小作家就算是不想出名也难了，媒体没采访到她，自然会挖空了心思去调查她的私生活。 不说别的，单说几年前的“全国英语辩论赛”，她代表b大出战的视频还在网上挂着呢，随便搜索一下就能找得到。再稍微用心一点儿，一定会从当年那届的b大学生口中得知她与林嘉的关系。 这已经不是他们想不想公开的事情了。 好在林嘉签约的公司是周笛的，那个曾经在艺术节上帮着他当众表白的前辈，即使不赞成他的做法，也不会忍心让这些舆论发酵。 “自从我走上这条路开始，周笛姐就一直在努力抹除，我和你在网络上曾留下的痕迹，你回国之后，更是如此。虽然不见得能堵住别人的嘴，但只要我不开口，你……你就只是我在大学时期的前女友而已。”林嘉说出这句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他只是在讲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但林嘉的神色却有些黯淡。毕竟，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相较之下，穆沐却松了一口气。自从回国以来，她只想着如何面对这段差点儿离散的感情，却未在这些事情上想过太多，如今听他说了这些可能性和补救的措施，才总算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前女友怎么了，前女友也是女友啊，我不会在意的。”危机感是有的，但她还是个乐观的人。 “何况……”她顿了顿，说道“我已经听到你的真心话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几年前自己半真半假地问他，“如果你以后出名了，有很多粉丝喜欢你，我却和你在一起了，你的粉丝敌视我，可怎么办啊？” 那时的她更像是在给自己加戏，但如今戏言成了真，她也会一直记着他当年的回答，“如果真有那一天。无论我的事业多么成功，我也会退出那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