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终于爱情在线阅读 - 第四章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

第四章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

    蓦然回顾,乍现心底的,是由亲情质换成的爱意……

    周一再见到一祺时,曾雨没有来得及跟一祺说些什么,就被领导派去跟上级部门汇报工作去了。之前的那件集体占地事件本来以为处理好且平息了,谁知道某户愣是不肯退掉一半的地,并且强行下了地基并且往上建了一层。前些天国土局的好些领导去现场进行了劝诫,却未见成效,于是其他几户纷纷效仿,这周一一大早,本部门在请示了上级部门并联合政府及相关政法机关一起到场后,对违法占地的用户的房屋进行拆除式的现场清理,不料这一行政行为却引发了强烈的矛盾冲突,最终还发生了流血事件。屋主爬到自家楼上,从刚建好一层的砖体上跳了下去。

    于是,曾雨他们被上级领导部门召去对整个事件进行汇报了。

    曾雨对这起事件的整体情况十分了解,因为从最初的测量划地,到之后解决方案的实施,她都挨家挨户地征询过意见,进行过调解与劝诫,手里也有所有的用地面积数据。单位里,她对事情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的直属领导,她那么多天的日晒雨淋,并不是站在边上玩的。因此,事情一发生,她就成了局领导第一个召见的对象,局里那么多人,局长就带着她去汇报了,这一汇报,便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别说见王一祺了,她连回家都不可能。汇报从区国土局到市国土局再到省国土厅,一级一级,逐级上报。她跟着领导转了一道又一道门槛,将连续三级的大小领导见了个遍,最后晃在她面前的脸,她已统统记不住,逢人只喊“领导”。而另一方面,伤者家属纠集了几百人,将省国土厅的大门堵住了,无疑给省厅又设了一道门禁。那些围堵群众一边讨着说法,一边对进出的人员进行盘查,叫嚣着要让区国土局的局长好看。当时他们正好就在省厅跟接手这件事情的某副职主管领导进行不知道第多少遍的重复汇报,于是他们刚好被困在了省厅里,出入不得。

    省厅的领导十分生气,将小雨的直属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责怪事情不该闹到这种地步,太影响和谐的大局面了。曾雨无奈地看着领导灰头土脸,虽然有理,却无法申辩,于是自己也灰不溜秋地在一旁装小透明。

    曾雨也着急,出来三天,虽然有吃有喝,但是什么都不方便,省厅领导给他们在旁边酒店开了房,可是当时曾雨只以为是来汇报的,除了材料什么也没带,衣服都是晚上洗澡后手洗干净,再用电吹风吹干,第二天又穿,手机的电池充电器也没带,早没电了,于是用酒店里的电话打回家,跟家里说了这事儿。虽然她已经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但曾妈妈还是着急了,说这都三天没回家了,要是那些围堵的人再把事情闹大,纵火啊、打人啊,可怎么办?

    曾雨觉得妈妈的担心多余了,笑道:“怎么会呢,再怎么着,他们也不会在省厅闹出那样的大事来的,省领导已经在跟那些人交涉了,而且听说如果那些人再闹的话,可能会采取法律手段跟强制措施了,不会有事的。”

    围堵的人,确实没有再闹大事情,却一拨换一拨地在省厅门口进行静坐,那些横幅扯得到处都是,曾雨从房间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人群不退散,她便要一直留在省厅里。

    这些年房价飞涨,地皮更是相当热,曾雨非常明白,老百姓可以为了一块地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有一些人就是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便可坐收渔利。而外面那些围堵的人,终究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利益摆在那儿,没有利益交换,围堵的人群是不可能散去的。

    省厅的领导与围堵人群的代表进行了协商,曾雨旁听了一下午,不但听得头昏眼花,也被满室的二手烟呛得呼吸困难。整个谈判场面都充斥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火药味,平时在自己面前威风八面的局领导,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光鲜,有些灰头土脸,谈判时对方甚至不容他置喙,他只能蔫蔫地与曾雨并排坐在一块儿。

    群众方的代表突然一言不合拍了桌子便破口大骂,曾雨心惊肉跳地退至某个角落时,恰巧此时有人走进了偌大的会议室,来人并不引人注意,但谈判双方都有些着急了,谁也没管他,连曾雨也因为不认识来人,只瞥了一眼,仍关注着吵得不可交的矛盾中心。

    来人跟省厅的某领导耳语了几句,曾雨瞧那个领导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点头认可了什么,来人便直直地向自己走来。

    “小曾,跟我出来。”来人知道她是谁,直接唤她。

    曾雨疑惑了,她不认识这个人啊,这个时候,谁知道这人想干什么啊,于是她回头看向自己的直属领导,领导居然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

    走就走吧,既然领导认识,应该就没有问题。

    曾雨跟着来人,走出了此刻闹翻了天的会议室,疑惑不已。

    “领导,找我有事吗?”行至一处安静的地方时,曾雨问道。

    来人听她如此称呼,笑道:“我不是领导,也不是我找你,是高级法院的领导找你。”

    高级法院?曾雨觉得自己真的是被会议室里的情形吓傻了,抑或是这几天心神不宁的脑袋短路了,高级法院啊,人家如此说时,她一味以为是不是高级法院介入调查这起案件,找她问话来了。她完全将某个在高级法院的家属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在一楼的省厅办公室里看到他,她才幡然醒悟。

    他啊,高级法院的啊,领导啊!多少年了,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似乎完全忽略了他,他之于她,就是曾妈妈耳提面命却仍是一个概念的同住家属啊……看到省厅的人十分礼貌恭敬的模样,她才想起来,他原来还有那样一重身份啊,加在他身上的光环,竟已超过了自己的直属领导。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穿白t恤大裤衩的模样来,他本来就应该像今天这样,衣着整齐,气度非凡,可是他因为她胡诌的一些话,变成了那副模样。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心里落差得厉害,于是只呆呆愣愣地看着韩孟语跟省厅的一些领导虚与委蛇,讲些官话客套话,之后他便领着她,出了她待了三天的省厅,进了他的车子。

    车子行至省厅门口时,门口仍围着不少人,他们都在等里面谈判的结果,人群见到他们的车子要驶出去,让开了一条道,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群情激愤得不予放行。曾雨看着外面的人群,心有余悸,这几百个人啊,让她在里面禁足了三天,自己的领导,恐怕是一时还脱不了身。而外面的这些人,再闹下去的话,其实也是无益的,她很明白,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省厅的让步,也是有限度的。

    曾雨看着外面的人群,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情无比沉重。

    韩孟语侧头睨了她一眼,缓缓地将车驶出了省国土厅,驶上了宽阔的街道,将那些纷争远远地抛开了。

    曾雨转过头去,脸上浮上些笑来问韩孟语:“是我妈要你来‘救’我的吗?”

    韩孟语状似不经意地看着车外路况,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又不说话了。

    曾雨突然觉得人家好心来“救”自己回去,自己这样沉默,太不够意思了,于是她努力地想找些话题来说。

    “我妈这几天有没有帮我的花花草草浇水?特别是那株紫罗兰,之前被我养得很脆弱了。”

    “她浇水了。”

    “我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我妈有没有帮我收?”曾雨想起了阳台上她晾的小内衣、小内裤,这个只能让曾妈妈收。

    “她收了。”韩孟语的视线专注地投在前方的公路上。

    “韩爸爸周一时要我下班回去时顺便给他买把好点的剃须刀,我后来没有办法回去,又忘了打电话了,他买了没有?”

    “他买了。”

    “我有个网友要给我寄书,那个收到了吗?我一直担心快递员打不通我的电话,不给送了。”

    “我们帮你收了。”

    “你后来有跟一祺见面通话吗?我都来不及跟她说些什么,就被叫来汇报了。”

    韩孟语这时才转头看曾雨,问:“你要跟她说些什么?”

    曾雨一噎,是啊,自己要跟她说什么呢?自己在酒店里百无聊赖时,就在想以后见到她,要怎样呢。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道:“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此时,曾雨才看到一直阴郁着脸的韩孟语,脸庞似是露出些笑意来,她不明白,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好笑了。

    他们回到家,曾妈妈正在地里给菜浇水,看到曾雨回来,她丢下水壶马上跑了过来,拉着曾雨嚷嚷道:“姑娘,他们终于肯放你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我一直问你韩叔叔,你是不是被双规了,瞒着我们呢。”

    曾雨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轻松地跟妈妈调笑了好一会儿,回头看锁好车门的韩孟语正朝她们走来,于是拉着妈妈一边进家门,一边说话,表面轻松,却掩盖不了心中的波澜。

    不是曾妈妈要求他去“救”她的,不是曾妈妈要求他去“救”她的……不是!不是!不是!

    曾雨忽然意识到,十年来,她能与继父继兄解开心结,并不是他们两两沉默至今造成的局面,像韩孟语这样帮她,不是第一次,他与继父从始至终都宽容她包容她,默默不语地帮助她,不计回报地给予她,才使得她能像今天这样与他们和谐相处,换一个人,换一种方式,她定是越走越偏激,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晚上登录微信时,发现群里少了她,一如既往地热闹着,看到她出现了,群友都在抱怨她的消失。于是,她这才如开闸般,将不敢对妈妈说的、不好对韩孟语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倒给群里的朋友们。

    说自己被困的时候,虽然对于她来说没什么事,可是她仍然彷徨;她面对的人全部是领导时,说话是多么小心翼翼;看自己的顶头上司被更大的领导骂得狗血淋头时,她又觉得自己是多么卑微与无力;说禽兽哥哥“救”自己出来时,突然才意识到原来禽兽哥哥其实跟自己的认知很有距离,她觉得那个时候的禽兽哥哥其实很帅!

    于是群里一下就安静了。

    淅淅沥沥:怎么了?你们听我感慨听得都睡着了?

    小鸟: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禽兽哥哥其实很帅!

    往南续北: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禽兽哥哥其实很帅!

    只爱小鲁: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禽兽哥哥其实很帅!

    蓝色沸点: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禽兽哥哥其实很帅!

    曾雨奇怪地看着满屏的截图,不明所以。

    淅淅沥沥:你们为什么重复我的话?

    然后收到的就是所有人或奸笑或大笑或偷笑的表情,曾雨觉得是不是因为她被关了三天,跟她们脱群了还是怎么的,有些不理解她们的想法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然后她在群里丢个炸弹,就屏蔽掉群消息,刷微博去了。

    晚上十点时,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起来,曾雨拿起来看,发现是颜南北,一看到这个名字,曾雨一呆,自己把这个人忘得可真够彻底的,她想到了自己家的花花草草、晒的衣裤、继父的叮嘱、妈妈的唠叨,就是没有想起过颜南北。

    “喂,曾雨吗?”

    “嗯。”

    “我终于能打通你的电话了,你这几天干吗一直关机?”

    “出了点事……你找我有事?”曾雨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她知道这样说,能拉出距离感来。

    “哦,没事,你说有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一直没有等到,所以就打过来了,看你最近好不好。”

    不得不说,其实颜南北真不笨,脸皮也没有曾雨想象的薄,他的姿态已经露出了明显的追求之意了。

    电话打了半个小时,颜南北抽丝剥茧地将曾雨这几天的事情盘问得一清二楚,不断地在电话里道要是他早知道就好了,就可以在她无聊的时候,打电话陪她聊天,又说国土局有他认识的人,若早点知道,他还可以进去看看她。

    说到这儿的时候,曾雨突然觉得,他的想法竟是那样简单。她被困在里面三天,并不是领导的原因,而是群众的原因,进出已不是里面有没有熟人可以解决的了。她不知道韩孟语是怎样进去的,又怎样能看似毫不费劲儿地将她弄出来,她只是觉得,他没有办法像韩孟语一样,将她轻易地弄出来,他所说的陪她聊天、进去看她,并不是她所需要的。

    电话一直聊到十一点多,曾雨瞄了一眼时钟,电话里颜南北还在不断地问着一些有的没的,曾雨不知道为什么颜南北会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她好几次想打断他,却觉得不太礼貌而又隐忍了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可能偏内向,甚至有些闷骚,跟熟悉的人可以叽叽喳喳聊半天,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喜欢跟陌生人进行过深的交流。

    听到有人敲门,曾雨夹着电话去开门,门外站着韩孟语,曾雨似是抓到好借口了,急急跟电话里的人说:“我哥找我有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匆匆挂了电话,她扒扒额前的乱发,抬头问道:“什么事?”

    韩孟语拧了拧眉头,看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忍住没去替她拂好,问:“你跟谁打电话打那么久?你们领导找你,说打你电话一直打不进。”

    曾雨一惊,哭丧着脸问:“领导找我?不是吧,不会又让我去吧?”

    曾雨趿着拖鞋,噔噔噔地下楼去接电话,身后的韩孟语道:“不用着急,我让他过五分钟再打来,只是问你一些数据。”

    曾雨当然不是因为接电话才表现得那么急,她是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他说她接的是谁的电话。她在他面前,老是莫名慌张,然后老做一些自己觉得很蠢的事情或表情,她觉得跑得远远的,她才比较正常。

    曾雨接完领导电话后,韩孟语正在楼下倒水喝,眼神淡定地问:“没事吧?”

    曾雨看他即便穿着大t恤大裤衩的模样也十分挺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心动了,于是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胡乱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朝楼上跑去。转角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楼下淡淡的灯光下,他举着杯子仰头喝水的模样十分好看。

    当晚,曾雨失眠了。

    曾雨不知道她翻来覆去在想什么,很多很乱很零碎的片断在脑海里充斥着,一会儿是十三岁的自己与妈妈赌气,离家出走去找小汤圆的回忆;一会儿是今天下午在省厅初见韩孟语时他淡定从容的模样;一会儿又想起了下午到家时他一只手插进口袋,低头跟在她身后的模样,她甚至想起了小鸟问他的内裤晒在哪里的问题……

    乱七八糟的想法,让她越来越烦躁不安。数着绵羊,她就会想起他刚刚喝水的模样。她觉得自己要疯了,一想着与她一墙之隔的某人,此刻正呼吸轻浅地沉入睡眠,就更加觉得抓心挠肺。于是,她自我折腾地不断坐起,又躺下,又坐起……

    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记得了,第二天醒来时,她只在自我庆幸,终于是睡着了……

    上班时,曾雨终于见到了王一祺,当时莱宝与小七她们正围着一祺,讨论哪里的商品打折了,哪里的店子到新货了,曾雨看到一祺身上穿的是那天韩孟语让她试的那条白裙子,突然觉得眼睛像是被戳了一下,心里翻滚着连自己都讨厌的卑劣情绪来。

    莱宝与小七一看到曾雨回来,便中断了与一祺的聊天,跑过来探听曾雨在省厅时的见闻与消息,小七甚至羡慕地说可以见到那么多领导,什么都不用做,免费住三天宾馆,定是十分惬意。

    曾雨在说话的空当,偷偷瞧了一祺一眼,她仍坐在位置上没过来,埋头做她的事情,不受这边的打扰,似乎也不想知道什么。

    韩孟语跟她说了吗?分手了?

    不可能!曾雨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一祺,但是她知道,如若韩孟语已经跟一祺说明白了,凭一祺的骄傲,定是不会穿他送的裙子的。所以,一祺并不是对她有成见了,只是不想探听八卦消息而已,仅是这样而已,她自我解释着。

    上午,领导打了很多个电话找曾雨核实数据,连省领导都打电话来了,问她一些占地用户的基本情况,直属领导在电话里抱怨了好一会儿,说自己已经焦头烂额了,隐晦的意思她也听出来了,就是责备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独善其身,丢下他跑回来了。当然,领导只是小小的抱怨,还没有严重到对她发飙的地步,她想,或许是他顾忌到了什么。

    相安无事到下班,曾雨跟家里说晚上不回去了,她买了些曾媛爱吃的水果零食,去自己亲生父亲那里,看望放假回来的曾媛。

    曾媛见到曾雨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听妈说你找男朋友了。”

    曾雨愕然,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斟酌一会儿用词后,不自然地道:“是相亲。”

    曾媛显然对自己姐姐找男朋友的事情相当感兴趣,嚷嚷着要求姐姐带男朋友给她鉴定,那边,曾爸爸与赵阿姨做了曾雨爱吃的菜,喊着边吃边聊。

    赵阿姨是曾爸爸的现任妻子,可以说,曾爸爸与曾妈妈离婚,赵阿姨多多少少是一个因素。曾雨与曾媛当初极厌恶自己的爸爸,更怨恨赵阿姨,曾雨觉得自己比曾媛幸运些,没有跟爸爸及赵阿姨住在一起,而是跟了妈妈,韩叔叔比起赵阿姨,能让她更容易接受。但是小汤圆就可怜了,在曾爸爸跟赵阿姨结婚初期,小汤圆变得十分极端,甚至叛逆到逃学。曾爸爸常常让她去帮忙找离家出走的曾媛,她每每找到躲在姨娘家或者舅舅家的曾媛时,两姐妹就抱在一起大哭一场。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跟曾媛同仇敌忾,一起怨恨着赵阿姨,但她毕竟与赵阿姨相处得少,才没有像曾媛那般与赵阿姨针锋相对,但同理而论,因为相处的时间少,所以她比起曾媛来没有那么容易接受赵阿姨。年龄大了些后,她明白了亲生父母这一世算是木已成舟,于是对于父母婚姻破裂的事实看得淡了,但即便如此,她也绝对不会对赵阿姨表现出亲昵来。

    曾媛上大学后,假期也极少回家,所以每每回来,曾雨总是跑来陪她,顺便与不常联系的父亲相处一段时间。赵阿姨替父亲生了一个儿子,已经八岁了。曾雨犹记得以前她常常趁大人不在时,欺负小弟弟,那个时候曾雨也会劝劝她,要她看开些,毕竟他跟她们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可是现在在餐桌上看到她替小弟夹鸡腿时,曾雨的心莫名空落落的。

    并不是她不希望如此,曾媛肯渐渐接受事实,不再极端叛逆,也是她所希望见到的。她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过得开心快乐,她甚至越来越希望小汤圆与继母可以相处得像她跟韩叔叔一样。可是,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们终究变成了两家人,事实强过人所愿,她们曾互相拥抱哭泣着鼓励对方,承诺等到一长大,她们就脱离父母,要做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姐妹,可到了现在,她们真正长大了,那样的愿望却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曾爸爸对于没有能亲自抚养大女儿,不是不愧疚,但是因为两个女儿都不怎么原谅自己的行为,所以这十多年来,父女三人并不亲昵。曾爸爸总是一味地讨好姐妹俩,饭桌上听到曾媛说曾雨相亲谈男朋友了,他殷切地表达了希望见一见曾雨男朋友的愿望。

    曾雨缓缓放下碗筷,为难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其实,我跟他还没有正式发展,还没有到见家长的地步。”

    曾爸爸一愣,夹了一个鸡翅给曾雨,涩涩地道:“没关系,没关系,等你们哪天确定了,让爸爸看一眼就好。”

    曾雨低头戳戳碗里的米饭,艰涩地点点头,父亲的小心翼翼,有的时候又让她觉得他很可怜。

    “姐,这个周末,你叫上他,我们带着小宝一起去方特乐园玩吧。”曾媛提议道。

    曾雨排斥了,那个要求在他们看来其实并不过分,可是曾雨就是排斥了。然而看着小汤圆跟小宝用一副期待的目光瞅着她,她无法拒绝。她转头看着曾爸爸,曾爸爸讨好地拍拍胸膛,道:“去去,你们好好地玩上一天,费用爸爸全包了。”

    曾雨没有当场应承,却经不起曾媛与小宝接下来的软磨硬泡,终于万分不愿地拨了颜南北的电话。

    颜南北对于曾雨的邀约非常欣喜,一听到曾雨还会携家眷,在欣喜的分上又多了些语无伦次,曾雨听他在电话里语速极快地说要带着她们去玩什么时,懊恼无比!

    因为,她已经明显察觉出了颜南北的重视,她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被颜南北理解为她的一种认可,莫名其妙地,她就在自己与颜南北的道路上,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可理喻地狠狠地将自己推了一把。

    电话里颜南北沾沾自喜道:“小雨,你上次介绍了哥哥给我认识,这次又让我见你的妹妹弟弟,可是我还没有带你见过我的朋友亲戚呢,哪天,你也来我家见见我的其他亲友吧,他们也一直很想见你呢。”

    就是这一句话,让曾雨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她竟把自己弄到了与人见家长的地步了,事情的发展跟她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曾雨不再只是失眠,而是整晚整晚做噩梦,什么都梦,梦到考试迟到,梦到被蛇追着满世界跑,梦到爸爸跟妈妈说再也不回来了,每每被急醒后,她坐在床上发呆良久,就觉得满肩满背的都是压力,却不能与任何人说。她不能说自己不想交男朋友,不能说不想跟颜南北在一起,不能说,她什么也不能说。现在,颜南北就是她的一个壳,罩住自己给父母看,罩住自己给韩孟语看,还有罩住自己给自己看。

    凌晨时分,曾雨轻轻摁亮了手机,上了微信,看到微信群里安静万分,平时欢腾的那些人此刻应该都在沉睡中,曾雨敲出一个表情上去,然后就盯着万籁俱寂的微信群持续沉默着。

    “你怎么了?”突然群里有人应她。

    曾雨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个时候,还有和她一样无法入眠的人,她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做噩梦了,睡不着。”手机亮出来的光,照亮了曾雨的脸庞,聊天窗口的对话跳得缓慢,两个人在聊天群这个公众之地进行着类似心灵探讨的交流。

    “我有压力时才会做噩梦,考试时、工作忙碌时、与父母吵架时,会做噩梦,但是这次做的噩梦让我觉得太痛苦了,像是陷进了泥沼,周围软乎乎的,没有着力点。”

    “那你就伸手求救吧!”

    “我不能让人发现我在泥沼里,他们会对我失望。”

    “谁让你陷进泥沼的呢?”

    “我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又不小心让自己越沉越深,有一只手本来想拉我,可是我拒绝了,我常常懊悔又难过,但是我不得不拒绝那只想拉我的手,因为我知道,那只手将我拉进的可能是另一个更加稠腻的沼泽。”

    “可是你仍然有着美好的期盼,你期盼那个结果不是另一个沼泽,否则你不会难过和懊悔。事实上,反正最坏的结果同样是泥沼,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曾雨觉得他说得对,她确实很多时候都在偷偷地冀盼着,却又不敢不顾一切,她觉得可怕的不是掉进更深的泥沼里,而是怕那种有了希望又绝望的感觉,所以很多时候她宁愿不去努力。

    “你为什么叫君问?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君问归期未有期,我在等人。”

    “我知道这首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诗人在思念他的妻子,你等待的是你的妻子吗?奇怪,你是男的吗?”曾雨很奇怪,这个群里竟然混进了一个异性。以前,群里为了可以让群友聊得肆无忌惮,是拒绝加入任何一名男性的。

    “(微笑)嗯,我在等她。”

    “真好,你妻子有你这样心心念念地等她,很幸福。”

    “她觉得我不够好,我还达不到她的要求。”

    “虽然我今天才认识你,不过我觉得你的妻子未必就嫌弃你,我觉得你是一个睿智的人,你的妻子肯定也会发现的。”

    “(微笑)谢谢。”

    曾雨觉得真好,和一个陌生人很安静地聊天,各有各的小烦恼,又互相安慰鼓励,那些喧嚣不安的情绪,在一来一往的聊天中渐渐平复,她的心态越平和。终于,她察觉到自己平静了、安逸了,跟君问说了拜拜,放下了手机,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隔天,曾雨再登微信群时,群里一如往常的活跃,看到她也是嬉笑亲昵地叫着,没有人提起那个新进人员。昨天晚上她与君问的聊天,似乎没有人看到,无人论及。她恍惚觉得前一天的深夜交谈,像是南柯一梦。

    之后好几日,君问都没有再说过话,曾雨渐渐便忘却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只是偶尔想起他和他的妻子来,总是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有一件事让曾雨真正谢天谢地了。周末,一场瓢泼大雨将整个城市浇了个透心凉,除了降温给曾雨的身体带来了愉悦感外,无法游玩更是让曾雨打心底觉得快乐。曾雨好心情地收拾着东西,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听着颜南北十分懊丧地跟她抱怨天气,一边安慰他说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出去玩。

    曾媛不乐意地看着自己姐姐心情甚好地挂了电话,继续往包里塞衣物,不满地说:“其实玩不玩是一码事,重要的是我想帮你看看那个人啊,我们找一个地方吃点东西就可以了啊,没有必要推掉约会,更过分的是你还打算走人。”

    当然得走人啊!曾雨觉得她如果不走的话,肯定会被曾媛再磨着去约颜南北,她好不容易觉得老天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可不希望再往沼泽地里钻。所以,她干脆打包逃跑比较省事。

    一想到回去,一个星期前她带着些逃避的心态早已荡然无存,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期待着回去。即便自己还是会防不胜防地沦陷,可是她觉得,与其陷在颜南北那让她彷徨失措的泥沼里,她似乎更愿意溺死在那个爬满蔷薇的深渊里。

    中午过后,她回到家中时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进屋关上门,她甚至在这样的夏天里感觉到冷,哆嗦了一下,家里十分安静,想是父母外出打麻将去了。她拎着自己的东西直接去了卧室,打算换身衣服。上了楼,她不自觉地瞥了眼韩孟语的房间,他的房间门闭着,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

    拿了干净的衣服,洗了澡出来,曾雨觉得一身轻松。曾雨擦拭着头发,打算去书房里拿本书回卧室里看,将书房的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人,绷直着背脊在奋笔疾书。

    桌前的人似乎将整副心思都沉在了书写的事情上,对于有人进来,他的头都没有偏一下。于是曾雨轻手轻脚地走向书架,踮着脚去抽自己想要的那本书。

    “你回来了?”

    声音突然响起,曾雨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刚抽出来的书就掉落下来,书角砸在她的脑袋上又掉地上去了。她抚着疼痛的额角,龇牙回头看韩孟语,含糊地嗯了一声。

    躬身捡起掉落的书,站起身时,曾雨便看到韩孟语已离开书桌步至她面前,他的掌心轻轻揉上她的额角时,她感觉到了一片温暖。他有一双温厚的手,她敛下眼睑,额上温柔的抚触让她舒服得一时忘了应该要避开。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就回来了?”揉完额角后,他主动拿起搭在她肩上的毛巾,替她揉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哦,本来今天我说带小汤圆跟小宝去游乐场玩的,却下大雨了,就索性回来看书了。”从城北到城南,下雨路滑,坐公交车坐了一个小时,下了车走至家里时,雨已经很小了,只是曾雨觉得她已然被淋了彻底。

    “下次遇上下大雨,你就打我电话,让我去接你。”他说这话时,曾雨神思一恍,就想到了十四岁上初三的她,在某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晚自习散学后,在校门口看见拿着伞来接她的韩孟语。

    他那时十九岁,身材瘦长,站在乳臭未干、泼皮撒野的初中学生堆里,显得鹤立鸡群。她出校门一眼就瞧见了他,他仔细地盯着每一位出校门的学生,在群涌而出的人堆里,终于看见了她,他避开人群,艰难地朝她走来。

    曾雨本来是打算冒雨冲回家中的,却在他的叫唤声中顿住了脚步,同行的女同学朝她笑得暧昧,她恼怒不已,愣是不管不顾地朝雨里奔去,她听到他在身后叫唤了两声,那时她巴不得他马上消失。

    从那之后,每每下雨忘了带伞,总是曾妈妈或韩爸爸去接她,韩孟语再没有去接过她。

    她现在想,他那时定是十分生气的,他好心去替她送伞,她却践踏了他的好意,所以后来他已经懂得不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他现在对她这样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他本身就不适合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我大伯病了,爸妈他们去乡里看大伯了,本来不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没通知你,我昨天才赶回来的,他们可能要过两天才回。”

    曾雨觉得他说的话哪里不对劲儿,正琢磨着,突然觉得鼻子一痒,一个喷嚏避无可避地对着他打了出来。曾雨慌忙地一捂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鼻涕喷到他身上去,扯过他手中的毛巾就捂着鼻子,窘迫地道:“我自己来吧,你忙吧。”说完,她落荒而逃。

    到了卧室将门一关,她才想起他的话中哪里不对劲儿了。他在她面前,称呼家长总是“爸爸和阿姨”,很久以前,久到曾雨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曾一时语快说“爸妈”时,她像只刺猬一样恶狠狠地斩断他的话,道:“她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后来,他都不忘在任何时候,总是称呼曾妈妈为“阿姨”。

    曾雨越来越多地想起自己以前的蛮横来,她曾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啊,她敢踢他,敢冲他吼,敢向他张牙舞爪,她以前在他面前是多么彪悍啊,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收起了她的爪牙,开始回避他的眼神,对他有所保留,对他欲言又止了呢?

    曾雨头发半干地躺在床上,拿来的书一页未翻,她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一点上,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晕晕沉沉的,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等到门板被大力拍响时,曾雨才惊醒过来,初以为是打雷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在拍门,于是急急匆匆地下床来,可是一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这才发现浑身莫明其妙地疼痛着,动了动特别酸疼的背颈,不知道肌肉为什么会像被火灼过一样,嗓子眼更是干得难受。

    打开门,她看到韩孟语站在门外,看着外面的灯光已亮起,一时间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正想出声询问,发现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还未等她询问,韩孟语的手就捂上了她的额头,上面一片滚烫。她不明白韩孟语的手为何会那般冰凉,韩孟语的眉头却已郁结成川。他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楼梯走去,下至楼梯转角时,她闻到了一屋子的菜香,猜想已是晚饭时间,本应胃口大开的时分,此刻却觉得全然没有食欲,于是哑着声音问:“是要吃晚饭了吗?我不是很想吃,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韩孟语一直拉着她,她觉得应该挣开,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心里有股小火,烧得她烦乱不已。她便随他拉着,一步一步像踩在云里,每一步都累得全身酸疼。

    韩孟语将她安放在沙发上后,又去忙活了,她坐不住,往沙发上一歪,趴在那儿上面,又想睡。

    感觉到身上覆了什么布料,曾雨才睁开了眼,看到韩孟语给她披了一件他的外套,又将她扶了起来,半抱半拥着她往外走。

    曾雨有些迷糊,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一切都有些不真实,门啊、地板啊、鞋架啊,甚至帮她换鞋子的韩孟语啊,都不真实。门一开,外面的空气夹着些水汽扑面而来,曾雨又是一哆嗦,觉得冷得有些瑟瑟发抖,于是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些,鼻间淡淡的味道,让她想起了久远前的某天,她坐在他的单车后面,偶然间嗅到的那种味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一种像极了书卷油墨却又醇和舒服、清新淡雅的味道,她没有从其他人身上闻过这种味道,似乎只有他才有。

    “走,我们去医院。”身旁的人轻哄着,曾雨闻言,侧头看近在咫尺的韩孟语,他正低头注意着脚下的路况,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她可以看到他发鬓处浅浅的发根。曾雨又低下头去,看他捉住她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