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终于爱情在线阅读 - 第四章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

第四章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

只手,扣在他黑色外套上,显得特别白,胳膊传来的感觉,让人觉得那只手十分有力,即便她晕倒,他也不会让她滑到地上去。

    曾雨觉得她索性晕倒好了,随便怎样都好,腻在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听他温柔的耳语,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沉溺。没有关系,虽然她常常用以自我告诫的信条告诉自己这样的沉溺是错误的,可是这会儿没有关系,她生病了,不管她现在想怎样都没有关系,生病的人可以被原谅,她不用去拒绝他,不用抗拒他,即便是贪恋、沉溺,都可以被原谅。

    医院的人很多,医生给曾雨量了体温,问了些情况,就给曾雨打试验针,那一针下去,一直混混沌沌的曾雨清醒了不少,真疼啊!她多久没打这种针了?

    没有可供躺着休息的病床,曾雨就在注射室的椅子上蔫蔫地坐着。注射室里有好几个哭闹不止的孩子,让曾雨觉得心里更加烦躁不安。韩孟语交完费用,看到她一副混沌无力的模样,眉头就未松过。他在她身旁坐下不久,医生就过来查看手腕,让护士给她进行静脉注射。

    曾雨感觉随着冰凉的药水进入身体,整条胳膊一点一点像被冻住了一样,有点疼痛,加之身体不适,一想到还要在这里一直坐着吊完水,就烦躁难受得想要哭了。

    然后,她感觉到肩上一沉,看到韩孟语的手拢住了她的肩,对她轻声道:“你靠着我躺一会儿吧。”

    曾雨没作声,也没动,她还在犹豫,他却施力将她的头轻按到他的肩上。曾雨想,幸好是肩上,总归不是太过分,靠着便靠着吧,有个肩膀靠靠,至少她没有那么难受了。

    曾雨觉得她睡得极不安稳,耳边总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小孩的哭声,吵得她的神经敏感脆弱极了。后来她换了好几个睡姿,觉得舒服了,才恍惚睡去。她中间有一段时间睡得还好,后来又被什么声音吵醒了,似乎还听到韩孟语在跟谁说话,说在医院什么什么的。

    曾雨再次醒来时,觉得自己似乎被焐出了一身汗,有小护士在给她换药水,她惊觉自己不知道怎的竟滑到韩孟语怀里去了,身上被他的衣服盖得好好的,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她撑着手想要坐起来,他急急拥住,道:“那只手不能用力,会跑针,就这样躺着,我们只剩这一小瓶了,坚持一会儿,吊完就可以回家了。”

    她突然觉得很安心,先前难受的感觉似乎缓解了不少,于是便依言继续躺着,可是这一醒来,便又不想再睡了。她抬眼看韩孟语,他正低头看她,两人眼光一相触,她便慌乱地把眼闭上,可是隐隐觉得他肯定还在看自己,想睁眼,又怕被他逮个现行,于是眼皮就那样抖啊抖,直到她听到他发自胸腔的笑,她才又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瞧见他果然含笑盯着她看。

    “我还是坐起来吧。”曾雨不安地动了动。

    他也不说什么,小心地避开她扎着针的手,轻轻地扶着她坐正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眉头不再郁结。

    “我觉得我好了,我们不吊水了吧,回家吧。”曾雨带着些哀求道,她真想回家。

    韩孟语看了一眼吊瓶的药水,揉了揉曾雨的头顶,像哄小孩一样道:“不多了,我们吊完它,这样明天来打一次针就行了。”

    “明天还要打针啊?我觉得我真的好了……”只是她的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想想自己没有吃晚饭,定是饿的。

    “哥,你饿了吧?”他也没有吃饭。

    她叫他哥,是一时感慨,觉得他对自己很好,她觉得对他说“谢谢”是一件很生分很别扭的事情,所以叫他哥,其实是想讨好他,又或许,是在给他或自己一个暗示,尽管她没长大时,曾对他吼过,说他才不是她的哥哥。

    “我不饿。”他的唇抿着,眼睛盯着药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滴落,一时间,两人又无语了。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韩孟语让曾雨靠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便去厨房里热饭菜了。

    饭菜热好时,曾雨闻到了一股让她食指大动的香味,她关掉电视走到餐桌旁,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却只热了一两个。韩孟语还在厨房忙活着,她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垂涎不已。

    那感冒来得急,去得也快,一旦曾雨觉得舒服了,便觉得应当已经痊愈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了,何况那一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他因为她回家,下午为她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啊,却没想到,白忙活了一下午。

    “来,你吃这个,那些你现在不能吃。”正盯着那些菜出神,就见韩孟语系着围裙,微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端来一碗素粥。厨房橘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身后,氤盎出一片温暖的氛围,他将粥摆在曾雨面前,又替她找好了勺子。

    白粥的热气一冲,曾雨觉得她的眼眶就湿了,用勺子舀了两勺粥吞下去,那热度烫过喉咙直达心里,眼眶的那股湿意便泛滥起来,她只得将头低了下去,不让他看见她的不自在。

    她为什么要抗拒呢?她为什么不能接受呢?他足够包容,也足够细心,他还肯为她洗手做素粥。

    她看到他因为被她睡麻了手臂,用左手去掏右边裤袋里的车钥匙,在医院那么久,他一直身子僵着也没让她知道。

    可能他为她做的,很多都没有让她看到知道,但是他一一为她做了。

    第二天是周日,曾雨什么也不用做,就在家休息,一切的家务活都由韩孟语包了。下午韩孟语开车带她去医院打了一针,她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小咳嗽而已,但是韩孟语还是要她周一再请上一天假,在家休息一天。

    傍晚时分,曾雨百无聊赖地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刚好看到韩孟语拎着垃圾去丢,隔壁的邻居问了他一些什么,他彬彬有礼地回应着。曾雨看他将垃圾丢进了垃圾桶,往回走时,抬头看了一眼,曾雨一闪,躲到窗帘后,又悄悄探一点点头,看他已走至家门,消失在她的视线所及范围内。

    曾雨放下窗帘,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是不是魔障了,竟然偷偷地看他。

    颜南北打电话来,问候了一声,问她的身体是否好些了。

    曾雨愣了好一会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生病了。他说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她时,她在医院里,是韩大哥接的。

    颜南北在电话里道:“听到你生病,我真着急,你得快点好起来,否则我会心疼的……”

    曾雨觉得她被雷焦了,以他们的交往程度,他怎么能说出这样肉麻兮兮的话呢?他要是少说一些,她或许会喜欢他一些;他要是少做些,她或许会喜欢他一些。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亦舒的一句话来:你若不爱他,他静默是错,哭闹是错,活着呼吸是错,连死了都是错。

    没错,错误不在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即使不说不做,她仍然会嫌他,原因就在于,她根本不爱他。

    曾雨一发觉,便觉得再也受不了与颜南北虚与委蛇了,她鼓起了勇气,打断了颜南北的话道:“南北,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了。”

    对方似乎一下子语噎了,长久才喃喃问道:“小雨,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适合吗?”

    曾雨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顿时觉得被巨大的罪恶感淹没了,可是言已至此,她不想出言补救,只得沉默半晌,最后,对方终于在她的沉默中挂了电话。

    吃晚饭时,韩孟语看曾雨一直郁郁寡欢,又抚上她的额头,她飞快地躲开了,吃了一半的饭也不吃了,匆匆丢了碗筷,又躲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不仅因为拒绝了颜南北而感觉到有罪恶感,甚至在看到韩孟语时,她将这罪恶感翻番了,她多坏啊,因为自己心里的邪恶思想,她拒绝了颜南北,还那样嫌恶人家,她多坏啊!

    她在群里跟众姐妹这样说时,群里的人惊奇万分,被她噎得半天没人说话。

    “你们真分手了?”有人问。

    “嗯,省得误人误己。”

    “那正好啊,摒除一切外在干扰,你可以跟哥哥好好处处啊。”

    “不好,我哥他有女朋友的,还是我的同事,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牵线介绍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仿佛被雷劈了。曾雨又道:“我哥前不久还替他女朋友买裙子了,我既然先前拒绝了我哥,如果现在又去破坏他们,会很无耻。”

    “自作孽,不可活啊!”往南续北感叹。

    “那可不一定,哥哥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你想一下,你替你哥介绍女朋友后,他才跟你表白的。”小鸟乐观地说。

    可是他在她拒绝他之后,才去给王一祺买裙子的啊。

    这个问题在晚上接近凌晨时分,突然有答案了。

    曾雨的房门被敲响时,她还混在某论坛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帖子,知道这个时候敲门的只可能是韩孟语,她把那些网页统统关掉后,才去开门。

    可是门一开,曾雨就被眼前有些狂乱的人吓得呆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是喜还是怒啊?

    “一祺不是问题,我给她买裙子,是因为前一天她掉进了泥坑,那条裙子除了作为让她不小心掉泥坑里的赔礼外,也是我拒绝她的赔礼。”

    曾雨倒吸一口气,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大半夜的来这么惊悚的一段,唱的是哪出?

    曾雨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证实这不是自己因为生病而产生的幻觉。

    “我当时没有说明,是我生气了,我气你对我有太多的顾忌,可是我现在跟你说,你若是顾虑那个问题,现在它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已经跟一祺说清楚了。”

    曾雨觉得她的血液在耳朵鼓膜处横冲直撞,若是现在测试她的面部温度,她想定是达到了昨天发烧时的体温。他目光灼灼,盛满了期待,她却愣在当场,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之前我的行为太过急躁了,所以会吓到你,你躲得远远的也没有关系,我不为自己的鲁莽行事懊悔,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可以,但是,前提是我得让你知道我在等你。”

    他的这些话,为什么听在她的耳中明明觉得如雷滚过,却又感觉字字披荆带棘?在震撼到了她的同时,可又确确实实地吓到了她,像是充满诱惑的罂粟,一边吸引着她,一边扎着她。她觉得电视里男女主人公的对白,旁观时往往那么唯美,一旦身临其境,听出来的情意显然不如旁观时来得心倾神往,她常常责怪女主角不知好歹,现下,自己是不是也不知好歹?

    不行不行,她习惯他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韩孟语,她得冷静,冷静了才能好好地想想,她总是需要好好想想,才会权衡轻重,才会厘清始末。

    “我要想想。”两两相望良久的结果,是曾雨如此嚅嗫地回复。

    “好。”韩孟语不多说话,转身离开。

    曾雨像游魂似的回到室内,坐在床上,开始努力地想他的话。其实在他的逼视下,她差一点就点头了,最终她能忍着没点头,就是因为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儿。

    然后,她想通了。

    她噼里啪啦地摁着手机虚拟键盘,将本来和乐融融的微信群炸了个七零八落。

    淅淅沥沥:你们谁加我哥了?出卖我了?

    淅淅沥沥:你们谁加我哥了?出卖我了?

    淅淅沥沥:你们谁加我哥了?出卖我了?

    ……

    在一顿狂轰滥炸的同时,她一个一个地查阅群友栏,试图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最后目光停在了“君问”的头像上,点击头像,原本“君问”的名字突然更新成了“子于皿上”,这个昵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来了,他是之前加过她,却被她拉到黑名单的人,子于皿上,子于皿上,不就是孟盂吗?

    曾雨觉得她风中凌乱了,自己可真笨啊,这脑子长头上,咋就不是用来想问题的呢?

    之后,很多她以前忽略掉的问题都统统想了起来,往南续北的倒戈、她在群里说过的一些话、她那些担心犹疑、她偶尔的口无遮拦、她们别有心机地艾特、她跟他深夜的交谈……

    天哪,她不想活了。

    她在跟她们聊天时,他看着;

    她在跟他聊天时,可能她们在看着……

    所有的人联合起来将她设计了。

    她跑到群里,又泄愤似的发了一大通话,微信对话框又出现了满屏的刷屏式发言。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淅淅沥沥: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

    然后曾雨点了群设置,删除并退出。

    做完这些,她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蒙住头号叫不已,太丢脸了,丢脸到她再也不要跟群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络,包括韩孟语,特别是韩孟语,这个罪魁祸首。

    于是,对韩孟语原本已经培养出来的那一点儿好感,在这次露馅事故中,又被曾雨完全摒弃掉,现在别说给他一个结果,她连看他的眼神都是怨中带恨。

    韩孟语显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周一早上韩孟语十分讨好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曾雨却极不赏脸不愿意吃,拎了包包就准备饿着肚子去上班,走到玄关处被韩孟语拉住了。

    “你病才好呢,别不吃早餐,还要吃药呢。”

    曾雨就想折腾折腾他,他让她懊悔了一个晚上,每每忆及她在群里的一言一行,她都死去活来的。她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她觉得自己正好可以利用他对她的期待,趁机折磨折磨他,他想要怎样,她偏偏要逆其道而行。

    “‘君问’同志,你自己一个人吃去吧。”她气鼓鼓地冲他道,闻言,他扑哧一笑,笑得眼弯牙白,曾雨突然想起了那晚她问他是不是在等他的妻子的话,面上腾地火烧一样红了起来。她急急挣脱了他拉自己的手,慌不择路地撞上了门板也无暇顾及,抚摸疼痛处,拉开门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在单位见到一祺时,曾雨才觉得不对劲儿,如果韩孟语是送裙子时说的分手,为什么王一祺为什么会在之后还穿那条裙子呢?

    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不知道韩孟语是怎样跟一祺说的,曾雨就怕他说话太直接,伤害了人家,可是她又不好意思去问一祺,甚至她觉得见到一祺都会尴尬,虽然一祺没对她表现出什么,可是她就是觉得一祺不待见自己了。

    上午快十点时,办公室有人喊曾雨,曾雨从一推报表中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小伍大声吆喝道:“小雨,小雨,你哥找你。”

    她哥?

    曾雨回过神来,第一反应竟是马上扭头往一祺的方向看去,便瞧见一祺正引颈张望着。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一祺回视她一眼,复又埋头去写写抄抄。

    韩孟语从没有来过曾雨的单位,曾雨不觉得他会来找她,她一度以为他是来找一祺的。可是小伍现在喊的是她,即便她现在跟韩孟语怄着气,却总不能让同事们看笑话吧。

    曾雨出了办公室,韩孟语就在走廊上等她,她走近他,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

    “上午耽搁了一会儿,这是灌汤饺子,你小心些吃,还有这个是药,饭后服用,别空腹吃啊,会伤胃。”他絮絮叨叨得像个小老头。

    “庭里还有事,我得马上走了,你别因为赌气就不吃早饭啊,不然就得去打针了,我先走了。”

    “咦?这就走了?”曾雨拿着这些东西,愣头愣脑地看他。

    韩孟语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转身离开。

    “一祺……”在里面呢……他不是找她的?光是来送早餐的?曾雨想起了一祺引颈张望的模样,这叫人家情何以堪啊?

    她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三两下将水饺全塞嘴里了,擦好了嘴才回到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她就与一祺的目光对上了,她挠挠头,冲一祺笑笑,一祺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去。她似是看到了一祺沉下眼睑前的眸光中,盛满了失望。

    于是,王一祺,便成了曾雨的一个外忧。

    内患相随而至,曾妈妈和韩爸爸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曾雨回到家见到他们时,还奇怪地问他们不是还要待上几天才回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曾妈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叨叨就念上了:“你说好好的一个人,你咋能说不要就不要呢?南北哪里不好了?他妈妈还跟我说过,如果你嫁到他们家,就给你们买房子,什么都是他们家包办了,人家多看得起你啊,你咋能一声不吭就给推了呢?甚至还不跟你妈我说一声,你知道怎样做人吗?”

    曾雨听得很郁闷,坐在沙发上任老妈发泄怒火,一声不吭。

    “女孩子不能太挑,你上哪儿去找与你这么登对的人才与家庭啊?太好的人家,咱们家也高攀不上,长得太好的人,就算现在看上你,日后也难免受不了其他的诱惑,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你没见你妈我吃过的亏啊,你还想走我的老路吗?人家南北一点都没做错,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就看不上人家呢?”

    说这话时,韩孟语正好回来,在玄关处换鞋的他疑惑地看着坐在客厅中火药味很浓的两母女,不明所以地静静听着。他听了一会儿,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光便时不时飘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曾雨。

    “介绍的阿姨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一头雾水,明明先前还听媛媛说你们要一起去玩,我还以为你们相处得很好,突然间你就把人给推了。你说,你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你让我怎么答复人家啊?”

    曾雨知道韩孟语回来了,但自家妈妈骂人正骂得过火,现下的情形让她越来越郁闷,于是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不满地鼓着颊,心里琢磨着这会儿韩孟语是不是在看好戏。

    直到曾妈妈的手戳上了曾雨的脑袋,曾雨才受不了地愤然站起来,在妈妈高一声浅一声的责怪中,扭身上楼,不再待在客厅里任妈妈发泄,任韩孟语参观。

    曾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出去,谁敲门也不开,她能听到妈妈还在外面念叨,韩爸爸一个劲儿地劝谏,她打开电脑上网追剧,不想理会,偏偏妈妈的任何一句话,她都听了进去。

    妈妈说得难听的时候,曾雨突然委屈得就想哭了。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希望把她嫁了。现在是她嫁人,她不喜欢颜南北,难道就因为对方的条件与自己匹配,她就一定要嫁吗?

    晚上吃晚饭时,韩爸爸来叫曾雨出去吃饭,曾雨也不开门,接着便听见曾妈妈又恼火了,嚷道:“她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顿,饿不死她。”

    曾雨一听,忍不住就哭起来了,坐在椅子上抽抽搭搭的,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生病了,妈妈都不知道,一回来就骂她,逼她嫁人,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呢?

    电话响起时,曾雨正哭得欢,铃声响了三遍,她才忍住抽噎去接,电话通了后,一听是韩孟语的声音,她又抽噎上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道:“你先开开门。”

    “不……开。”她就是要犟到底。

    “我去跟阿姨解释吧,说是我让你推掉的,让她责备我就好了。”他如此说。

    曾雨飞快地抹了把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韩孟语一只手举着电话,一只手端着碗饭,立在她的房间门口。

    她开了门,他闪身跟了进去,她擦拭着脸,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准乱说话。”

    他将碗放在桌上,抽了面巾纸给她,安慰道:“阿姨是生气,怪你没有早些告诉她,让她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过一会儿就会消气的。”

    “她才不是,她一点也不为我着想,就想着把我嫁了,她就省事了,才不管我是嫁给什么样的人。”

    “行行行,你怎样想都行,先洗把脸,把饭吃了,吃了饭好吃药。”

    曾雨脑袋一偏,犟道:“我不吃。”

    忽见韩孟语嘴角含笑,曾雨又愤愤地道:“你就看戏吧,你就得意吧,我就不吃。”

    “我没有看戏,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好。”他止不住地将笑容扩大。

    很好?不吃饭很好?冲他发脾气很好?曾雨觉得她的脑子又成了一团糨糊了。

    “什么好?”曾雨抽抽鼻子,抱怨地盯着他。

    “你在我面前这个样子,很好。”他说这话时,难得地眼神突然开始躲闪。曾雨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然后再看向他时,似是看见了他面上有抹红晕,明白他居然在不好意思。

    郁闷之气突然少了很多,要不是刚刚还委屈大哭过,曾雨这会儿肯定要笑话他。他昨天晚上跑来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怎么不害羞,今天说一句这么隐晦的话,居然就害羞了。

    天哪,韩法官害羞啊!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呃,他不会以为刚刚她在他面前撒娇吧?

    曾雨马上收住差点破涕的笑来,脸腾地红了。她刚刚那是在撒娇?

    曾雨慌忙端了饭,扒了几口,一边胡乱地说:“你出去吧,我先吃饭。”

    韩孟语顿了一下,才离开了她的房间,到了门口又转过头说:“你别忘了吃药。”

    韩家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有些低气压,曾雨跟自己妈妈怄气,两人谁也不搭理谁,韩爸爸尽量哄两人开心,可是气氛一直僵持着,而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韩孟语,他常常在曾雨不经意望向他时,笑得轻快。

    曾媛从曾妈妈那里得知曾雨这么快就与颜南北分手了,马上打了电话给曾雨,追问原因。

    “他很好啊,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啊,他说的话都对,可是我就是一会儿觉得这句话说得不恰当,一会儿觉得那句话没有顾及距离感,跟他在一起时,我希望他坐那个离我最远的位置,他要是不小心碰到我,我会觉得他是故意的,觉得他那个人很坏心眼,很不喜欢。”曾雨如此跟妹妹说了一大通。

    “姐!”曾媛最后做总结性的陈词,道,“如果你不是同性恋,那么就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曾雨一噎,她对那些情情爱爱的道理不是很明白,可是显然曾媛非常懂这一套,竟能一语中的。然而,曾媛接下来的提问让她招架不住了,曾媛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她怎么能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呢?

    她宁愿告诉曾媛自己是同性恋,也不能告诉曾媛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啊!

    “我没有喜欢谁。”曾雨飞快地回答。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告诉我没有关系,我会知道的。我正在收拾东西,明天去你那儿。”曾媛如是说。

    从这句话起,曾雨就开始进入全副备战状态。傍晚时分,她偷偷跟在出去丢垃圾的韩孟语后面,企图找个机会对他叮嘱一番。走到某个转角处,他突然转身,曾雨被他的转身吓得突然一顿,在脑海中斟酌良久的话被打得七零八落。

    “你有话要跟我说?”他出门不久就发现她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了,转过身看到她傻乎乎的模样,他止不住就笑了起来,心情飞扬,眉梢眼角愈显英气,他期待着她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曾雨重新组织了一下说辞,才道:“明天我妹妹要来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你……”她挠挠头,又道,“你不能让我妹妹发现了。”

    他缓缓地收起笑来,眼眸中的亮光转为深沉,质问道:“你这是变相地告诉我,我们之间现在确立了一种隐秘、不可告人的情侣关系吗?”

    曾雨觉得她差点就要上去直接捂他的嘴了,情侣关系,情侣关系,这要是被哪个隔壁邻舍听去了,多要命啊!

    “反正你不能让我妹妹知道,也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等我妹妹离开后,我再明确地答复你。”曾雨恶狠狠地警告后,不去理会韩孟语绷得僵硬的面孔,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曾媛来了,一方面是做调解工作的,另一方面,她跟曾妈妈沆瀣一气,来查曾雨的底。曾妈妈还在生曾雨的气,曾媛一来,就明显对曾媛好得不得了,把厚此薄彼的姿态摆得十分明显。

    曾雨对自己妈妈的性格十分了解,顾不上去计较她的心思,反而时不时注意着韩孟语的一举一动,衡量他的行为是否超过了一般兄妹的标准,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进行斩杀扑灭,她甚至在心里抱怨韩孟语看她的次数多了,晚餐时坐的位置离她近了,甚至……

    他在餐桌下,脱了拖鞋,一只脚踩上了她的脚背……

    当时,妈妈跟曾媛正谈得热络,韩爸爸也热情地替曾媛布菜,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曾雨被憋红了的脸。曾雨一动也不敢动,差点将头埋进碗里了,趁其他人不注意,曾雨扭头去瞪韩孟语,那家伙慢条斯理地进食着,任谁也看不出他居然……居然如此恶劣!

    除了韩孟语,其他人都知道曾雨在跟妈妈冷战,所以对她一言不发的态度不觉得怪异,只有曾雨担心死了,她企图抽出脚来,他却压得死死的,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了,几次暗暗使劲儿未得逞后,只好忍受了下来。

    曾媛说了句什么,然后扭头问曾雨,道:“是吧,姐?”

    曾雨慌乱地猛点头:“嗯嗯嗯。”

    然后就听曾媛对曾妈妈说:“你看吧,姐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不好意思跟你道歉而已,你还生什么气?”

    曾雨一愣,刚刚曾媛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变成了她在低头认错了?

    脚背上的力量施加,踩得曾雨眉头都拧了起来,她小心地转过头去看韩孟语,便瞧见了他淡淡的笑意。她不由得恶从心生,也学他脱掉拖鞋,一只脚夹上韩孟语踩她的那只脚,用脚狠狠地拧了一把。

    曾妈妈虽然脸色未霁,却未再多说什么,瞟了一眼曾雨,把最后一只鸡腿夹到曾雨碗里,仍旧冷着脸道:“你生了病也不知道多吃点。”

    曾雨看着碗里的鸡腿,突然眼眶一涩,差点就要落下泪来,于是低下头来,又猛扒了几口饭。她感觉到脚背上一松,然后被轻轻抚了几下,压她脚上的那只脚终于移开了。

    曾媛在韩家待了两天,都没有发现什么猫腻来。曾雨上网,她看着,有信息进来,她偷瞄着,电话一响,她就绕在曾雨身边想要探听是男是女,最终她却发现什么猫腻也没有。

    于是她跟曾妈妈汇报道:“老姐肯定是在暗恋!”

    “暗恋?”曾妈妈就不解了,这要是暗恋,那就难办了,不知道对方是谁,无从了解,也没办法撮合,这姑娘家的青春一旦拖上,很快就变成老姑娘了。

    曾媛接受了老娘继续试探的任务,天天跟曾雨腻在一块儿,贴身地毯式地搜寻着蛛丝马迹。

    对曾雨的“暗恋对象”还未查出个所以然来,曾媛在韩家就捅了一个大问题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曾媛觉得曾雨的暗恋对象若不是在大学时期的同学,就应当是现在工作单位的同事,通过她的观察,是大学同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曾雨仅跟大学时期几个要好的女同学有联系,她们的聊天,她看到了,毫无破绽。所以,她坚信,那个神秘人物在曾雨的单位。

    那天,她揣着小心机,死磨硬泡地跟着曾雨去了曾雨的单位,美其名曰观察社会、体验生活,可一进曾雨的单位,她那双眼睛就盯着每一个年轻的异性不放。

    小伍打趣地跟曾雨说:“你妹妹可比你强多了,对我们这些男士多上心啊!”

    曾雨闻言头就疼了,招呼自己妹妹过去,让她安生地坐一边看书看报,可她看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拉了小七跟莱宝她们就唠上了,曾雨不用听也知道,她肯定在打探谁是自己的“可疑对象”。

    于是,爆料的引线被曾雨自己导了出来。

    曾媛兴冲冲地问姐姐,王一祺小姐是不是韩大哥的女朋友?她打算去跟人家热乎热乎。

    曾雨生怕曾媛真的去跟王一祺说些冒失的话,现在韩孟语是王一祺的禁忌话题,自她桌上的那缸鱼消失后,小七和莱宝也只敢私底下议论,谁都不敢当面向一祺询问,生怕冒犯了一祺。所以,曾雨悄悄告诉了曾媛韩孟语跟王一祺分手的事。

    于是,中午回家吃饭时,韩家又炸锅了。

    曾妈妈不像骂曾雨一样去说韩孟语,却是惊异莫名地追问韩孟语为什么。

    韩孟语一本正经地道:“一祺各方面都很出色,家世背景都很好,条件十分优越,所以我不得不放弃她。”

    “这……好还要放弃?”曾妈妈恨不得他能找到最好的那一个。

    “嗯,一祺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倍受宠爱,虽然性格方面没有问题,但是我要娶的最好是懂得并且愿意做一些家务的女人,否则日后阿姨跟爸爸会过得很辛苦,我不希望那样。”

    曾雨看自己妈妈一脸感动的模样,突然就对韩孟语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自己为了那事,让妈妈骂了一下午,还冷战了那么久,他三言两语,就让妈妈觉得他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难道这就是她与他在智慧上的差距?

    曾媛也觉得韩孟语是一个人才,当她私底下如此跟曾雨评价韩孟语时,曾雨的心突突多跳了几拍。

    “我以前看到他就怕,现在突然觉得他并不可怕,相反,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连王一祺那样的人他都不要,你说他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啊?”

    曾雨胡乱地应道:“应该是挺高的吧!”

    “这样的男人,肯定会大男子主义,觉得自己太优秀了,少有女人能配上自己,就算有很好的女人跟他结婚,婚后也是他当家做主,要求老婆在家里养老人、带小孩,包揽一切家务,还要伺候他,啧啧,做他的老婆,肯定辛苦!”

    曾雨歪着头,思考着曾媛的这一番话。

    会吗?韩孟语会是那样的一个人?她开始想象自己被他奴役的模样来,于是一阵恶寒。

    “姐啊,我觉得嫁人还是不要嫁韩孟语这样的人,要是颜南北跟韩孟语摆在一块儿让我选,尽管我没见过颜南北,尽管老娘说颜南北长得普通,可是我一定会选颜南北。”曾媛如此信誓旦旦。曾雨突然觉得背脊发紧,曾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曾媛向来特别精灵,保不准发现了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试探她的,她担心极了。曾媛的一番话让她如坐针毡,生怕自己答得让曾媛起疑,又怕自己的表情过于夸张让她看出猫腻,就附和着应道:“韩孟语和颜南北比较起来,当然是颜南北这类型的人适合做老公,韩孟语那样的肯定有很多女人惦记,要轮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去挑他。”要是没有韩孟语在那里干扰,她觉得自己指不定真的跟颜南北发展下去了,颜南北那样的男人,看着比韩孟语要踏实得多啊。

    “曾媛。”背后带着冷意的叫唤让曾雨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他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的?她看曾媛掩着嘴偷笑不已,无声地做个“死丫头”的口型,悻悻地不敢回头去望来人。

    “曾叔叔来电话,说你们学校寄通知单来了。”

    曾媛闻言脸就黑了,再不复刚刚的好心情,哭丧着脸道:“这个时候给我寄通知,不是挂科了吧?”

    曾雨白了她一眼,道:“让你不好好学,看到时候能不能毕业。”

    “不行不行,我得收拾东西,姐,你别跟妈说啊,韩大哥也别跟我妈说啊,我得先逃了。”曾媛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准备落跑。她回去老爸顶多说上一两句,要是被老妈知道了,她这个暑假就会被禁足了,她得在老妈知道前,先逃回家去。

    曾雨揪着韩孟语问:“我妹妹真的来通知书了?”

    韩孟语淡淡地瞄了眼曾雨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点点头,道:“来通知书了,曾媛到这里的第二天,曾叔叔就打电话来说她的通知书来了。”

    只是他觉得她待得够久了,这个时候该回去了。

    对于曾媛的离开,曾雨感觉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假惺惺地多加挽留,省得曾媛真留下了,自己继续被监督。可是曾媛一离开,她又愁了,她跟某人说过,等她妹妹离开就给他答复,但是她还没有想好啊!

    未及韩孟语逼她,韩家所有人就因为一件事而打乱了阵脚——韩孟语的大伯,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