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坛
幽深的白金色穹顶和罗马式立柱构筑起的空间，而地面却是凹陷的，如同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中央的少女仰卧在金属编制成的巨大鸟巢状容器里，吹弹可破的皮肤和标志的美貌使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上帝捏造出的艺术品，当然，得忽略她那张比臭鸡蛋还臭的脸。 “刘曈菲，女，三无大学天文系毕业，父母不详，家庭不详，因燃气爆炸事故在出租屋内去世，时年23岁。” 好吧，这次是真死了，没想到天使居然是在海里游的生物。 “没错，你死了，想活吗？我这里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重获新生。” “从今天起，你就是洛嘉，洛嘉就是你。请你务必代替她活下去，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刘曈菲被对面那条漂亮人鱼这样一句中二的台词呛得差点笑出声：大哥，你哪位啊？你们天堂这年头也不景气，还需要卖医美产品啊？ 这是在演哪门子重生复仇番？ 当然，她还是识趣地忍住了。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一群长相可爱实际凶猛的小怪物出没，又是人鱼又是会说话的兔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还是听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冒昧问一句，你们说的那位洛嘉，是谁啊？” “洛嘉是这个星球最好的人。”兔子插话，刘曈菲目光扫到它脸上，兔子也正在看她。从一只玩偶兔子的脸上，她居然看出了三分依恋五分不屑和两分桀骜，宛如她以前看过的小说里那位捉摸不透的霸道总裁。不过显然，那三分依恋是源于刘曈菲现在长着的这张脸。 “洛嘉是我们的朋友，她被人诬陷污染了星源之柱的纯净能量，才被剥夺精神力进入休眠，我和Bonnie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召回她，没想到，我那正在实验中的机器，竟穿越宇宙召唤并凝聚了你的精神力，现在洛嘉在T星的身份是你的了。你得替她找出那件事的真相。”人鱼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一张稚气面庞十七八岁模样，眉心贴着一朵鱼尾状的额饰，却一本正经地装着大人，和那只把“凑合过吧还能咋地”写在脸上的臭兔子截然不同。 “哦，那我有什么好处啊，比如……”曈菲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起来搓动几下：“咳咳，这个，总有点的吧。而且我也得有命花才行。” 小人鱼显然没料到对话会是这种走向，没聊两句就开始谈钱，现在的年轻人啊……他愣了几秒钟：“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全心全意地做事，我们才愿意给你提供报酬。我们这里的货币单位是光贝，地球上呢，你也是回不去了，但等到事成之后，我们就和你解除契约，你可以用这些光贝在T星上享受无尽的寿命。” ……无尽的寿命，现在买保险的都不这么说了吧！ 刘曈菲内心对这种剧情熟悉得要命，一般这种时候她何止是没得选，简直是为原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夙愿当牛做马都不足惜，不过看这小人鱼横眉竖眼的模样甚是可爱，她还是想先逗逗这小帅哥：“那要是我不想呢？”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了，结果还得替死人完成愿望，老娘才不要！” “也可以啊，我又不能强迫你，你想走，我也不能杀了你，毕竟你没了，那洛嘉最后一点精神力也没了，我可不能拿你怎么样。”小人鱼摊了摊手，一副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刘曈菲都要惊掉下巴了：“什么意思？我自由了？我可以走了？” 对面的人鱼撤了撤身体，为刘曈菲让出一条道来。 刘曈菲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兔子和小人鱼，又看了看鸟巢外头似乎深不见底的路，每一步都是深渊。她迟疑地往外探了探身子，伸出一只脚踩在云雾上，却依然没有任何重力，她心一横双脚凌空向下一跳，竟然稳稳地漂浮在了半空中，脚下似乎有一条隐形的滑道，触感像是在真冰场滑冰。 重获自由的刘曈菲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还没走出几步却忽然觉得脚下虚浮，险些跌个狗啃泥，这种仿佛在公司加了十几个小时班还得撑着眼皮赶末班车的疲惫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曈菲甩甩头试图赶走困倦却无济于事，往下一看——原本双脚的位置开始消失，而虚空的部分正在向上蔓延到小腿，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怪物，正在一口口啃食她的身体。即便没有痛感，也实在是够诡异的。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这可和我没关系。”小人鱼歪了歪半边嘴角，笑容里几分邪性：“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cao控自己的精神力吧？现在的你，要是离开你的Dolly便会失去对精神力的凝聚，变成一堆没有意识的数据，虽然人没死，但也和休眠差不多了。”他指了指身边那只兔子玩偶： “她就是Bonnie，你的专属Dolly，由你的情感碎片幻化而成，具有帮助主人梳理精神力的异能。” “切，谁是我主人，我可不认这个笨蛋。”兔子不看她，冷冷用眼皮夹了她一眼。 算你们狠……刘曈菲慢吞吞地走回祭坛中央，不情不愿地问道：“我能帮你们什么？休眠又是什么意思？” 兔子玩偶坐在鸟巢边沿，翘着小短腿：“还没正式恭喜你，欢迎来到T星，从人类成为托塞特人的感觉还不错吧？” 刘曈菲大概猜到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莫名消失的肢体和空荡荡的躯壳表明，她现在早已不是人类，但也不是什么鬼魂，而是替代某人以某种她尚且不清楚的形式“活着”。 “其实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并没有实体，你能看见的一切，这个祭坛，你身下的云团和丝状物，包括我们，都只是数据通过运作投射出的虚拟物。用你们地球人的话说，会被误以为不存在吧，但在另一个维度上，我们也获得了永生。” “你大学读的天文专业，不会不知道鲸鱼座吧？”Bonnie的话唤起了刘曈菲的记忆，她本科的确读的是天文专业。鲸鱼座星系中有一颗T星十分特殊，这颗比地球寿命长两倍的星球，和地球有着类似的地理条件。自然也曾经诞生过灿烂的智慧文明，然而T星早在地球诞生之前就已经死亡，成为了一颗不可能再孕育生命的白矮星，最终在宇宙中永远沉寂。 当年的刘曈菲无比唏嘘，在偌大的宇宙面前，再高级的群落文明都显得藐小，凝聚、发展、式微，最终被无情的时间吞噬。 “你所在的地方，就是鲸鱼座星系中的T星。” 刘曈菲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无比真实，若非亲身经历，恐怕她也只会以为是穿越到了一幕科幻电影拍摄的片场。“我要怎么相信你？” 话音未落，Bonnie拉住刘曈菲的左手，飞身跳出祭坛，直奔云雾缠绕的天空。直到跃出云层，眼前的图景满足了一切人类关于未来都市的想象——星罗棋布的地域规划，摩天大厦与空中悬浮花园并肩而立，象征着热情的明黄色鸡蛋花紧挨着茂密的寒带针叶林，自上而下的玻璃管道中流淌着欢悦的水流。在地球都已经许久未见的纯净阳光均匀地撒在每一寸土地上。高层建筑的造型夸张而大胆，与顶楼比肩的美杜莎人面雕塑和矗立在高低建筑之间，错落有致。而在城市中活动的生物看起来和刘曈菲认知中的人类并无太大的差别，除了略显土气的打扮之外——这让他们和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和地球人类拥有一样的身体结构和外貌形态。甚至还有人穿着拖鞋睡衣在空中花园为植物浇水，公共交通工具依然存在，甚至还有在地球都将近销声匿迹的有轨电车，电车站旁，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孩子奔跑着赶车。 这是一座充满了矛盾的城市，仿佛历史和未来的剧烈冲撞，却又诡异地合拍。 Bonnie的脸沐浴在阳光下，连布料质感都真实得叫人恍惚，它带着刘曈菲在城市上空滑翔： “事实上，托塞特人的存在早已超脱了物质领域，生命以另一种形式传承、延续、发展，它早早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用你们地球人能理解的话来说大概是——虚拟世界。人类的意识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主宰，他们用意识搭建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文明大陆，在这里，任何物种、任何信仰、任何追求，都有它的意义，都有成真的可能。正如T星人在进入新纪元时所谓那样——“想象力无所不能。” “那么……城市中的植被和人类都是假的？为什么你们拥有了这样的科技水平，还要继续保留着那么……古老的生活习惯？”也许有轨电车和老式居民楼在刘曈菲眼里还是几十年前的产物，不过对于T星人，绝对是远古活化石级别的了，大概就和恐龙猛犸象之于地球人差不多。 “人是真的。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有独立意识的个体，他们只是没有实体，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只不过——你看见那个留着短头发的女学生了吗？穿着校服短裙那个。” “看见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个星球没有高中生呢。” “你觉得她多大了？” “高中生能有多大啊？十七八岁吧。” “错，她都活了四十四亿年了。” “你所看见的人类，年龄对他们没有意义，自从他们失去rou体之后获得了永恒的时间，自然也不再需要繁衍，人口从44亿年前就已经恒定不变了。换句话说，外貌就像一件游戏皮肤，你可以选择穿戴成一贯十七岁的高中女孩，也可以穿戴成四十岁的上班族，你可以穿戴成亿万身家的富翁，也可以穿戴成一贫如洗的乞丐。当然，大部分人在新鲜过后还是选择保留自己进入永恒纪元之前的状态和身份。” “至于保留这种生活方式……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回到远古，或许，大部分人只是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