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狭窄蜿蜒的山路上，走过来两个人。

    前面是个头发花白，却抿的干干净净的小老太，瘦弱的肩上扛着硕大的一个麻袋。

    后面是个白白胖胖，神态天真的年轻女人。

    仔细看二人腰间，被一条碎布编的花绳子绑在一起，中间留了一米多的长度。

    老太太走的慢慢的，时不时回头看跟在后面的女人。

    “草儿，你饿不饿呀，娘回去给你拍饼子吃”

    那女人闻声高兴的拍起了手。

    “娘，娘，拍饼子拍饼子”

    娘儿俩有说有笑的往家去了。

    热腾腾的红薯面饼子盖在黄澄澄的米汤上，香的让人直流口水。

    长青咬了一大口饼子，烫的他直吸气。

    “娘，今个村长和支书领了个国外来的大老板来家里喝水，那人似乎认的你，他还问起你呢”

    知仪闻言，喂闺女的手停了下来，一时怔住了。

    “娘，吃吃”草儿急的直喊。

    知仪回过神，忙又把饼子送到了女儿嘴边。

    “娘老了不记得了”

    知仪不在讲话，专心的喂着女儿。

    傍晚，村长媳妇儿敲响了知仪家的大门。

    “长青他娘，织布机上的线脱了，我这老眼昏花的怎么也纫不上，你眼神好，快来给我看看”

    说着扯上知仪就往家去。

    到了村长家，村长媳妇儿招呼知仪往堂屋去，自己却把草儿腰间的绳子解开，领着她去西屋吃糖去了。

    走进堂屋，知仪也并没有见到什么织布机。停在里屋的门帘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想将门帘掀开，可还没碰到就慢慢放下了手。

    她心里已经知道里屋有谁，只有那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还会惦记着来看看她。

    知仪伸手抿了抿已经很光滑的头发，拉了拉身上洗的褪色却很整洁的衣服，心口如雷般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知道亦文哥哥还好好的活着就行了，她如今这副样子，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她想让亦文哥哥记住她青春美好的样子，而不是现在年华逝去，老态龙钟的模样。

    久久不见知仪掀开帘子，靳亦文紧紧攥着的人手心沁出汗来。

    “知仪，是你吗”

    那记忆中温柔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知仪的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淌了满脸。

    “是我，亦文哥哥”

    那声音已不再像银铃一样悦耳，带着沙粒反复摩擦过的粗糙。

    靳亦文起身想掀开隔在两人面前的布帘，知仪听到声音却后退一步，制止了他。

    “亦文哥哥，我们就隔着帘子说说话吧”

    “知仪，我们已经快三十年没见了，我想看看你”

    靳亦文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亦文哥哥，我老了丑了”

    那苦涩的话语让两个人心里都涌上了一阵悲哀。

    知仪想起了汉朝李美人的故事，李美人死前以纱覆面，不愿让皇帝见到自己凋零的容颜，大抵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永远希望在爱人眼里是自己最美的样子。

    靳亦文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近乡情怯，近情心怯，朝思暮想了三十年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怕，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知仪，我也老喽，可三十年前的话，我还想再问一遍”

    知仪知道亦文哥哥还好好的活着，已经很知足了，他这样好的人应该有个般配的妻子，然后子孙满堂，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从前她希望自己是那个陪亦文哥哥一辈子的人，可她早已经不是了，也不应该再去打扰亦文哥哥的幸福，能在有生之年再听一次他的声音，哪怕再也不见，她也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