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下行而探求者（3）

    埃尔文一边小步跑动维持自己不掉队，一边转动脑筋思考。

    尸体的身份不是异端，城卫兵的搜救队里应该不会编制女性，那么只能属于最早先失踪的那批冒险家，看尸体过分的风化程度应该也只有这个可能。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洞窟外，还被嵌在天花板上，是她的同伴将她带上来了吗，那为什么不就地掩埋，让她回归依米尔神呢？

    把她带上来的同伴哪里去了，是地底出现的那个黑影，亦或者那人已经离开了这个洞窟？

    不过，埃尔文有很大把握鸡冠头等几名异端已经受到了精神干涉的影响，他自己刚才一直关注着洞窟外面，如果真的存在白衣服以外的东西，他必然是第一个观察到的。

    况且那只压制自己和白衣服交流的，由蠕虫组成的手，说明某个存在——‘外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它有足够的能力干涉到洞窟之内的人，白衣服不愿进入洞窟大概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由自己和克莱恩两人下去肯定是最好的，齐格这种二阶都没必要来。

    白衣服所给到提醒又是什么呢？

    必须……，不然……。

    必须……语境上像是在说一些能做到，但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使用力量？

    不然……会发生一些自己不愿意承担的后果。

    精神与真实的交界，就是历史。

    埃尔文细细品味这句话，感觉毫无头绪。

    作为普通神甫的埃尔文先生现在应该怎样做呢？

    正想着，前面已经来到一个分岔口，克莱恩带头，一行人往左侧鱼贯而入，克莱恩似乎是故意没有抓住那个黑影，反倒驱赶着他遗迹的最深处前进。

    穿过岔道，行走变得吃力，不像是向下行走，反倒像斜向上攀登，每走一步需要耗费更多的体力，最前方的克莱恩渐渐不见了人影，齐格则是有意识的放慢步伐，走在大部队跟前带队，没多久——大概因为一直在小跑所以对时间的感觉多少出现了偏差——前方出现了亮光，不再需要火把，也不需要眯着眼寻找克莱恩留下的标记。

    大约在一小时左右时间里人类的感官会完全习惯黑暗环境，也正因为如此，眼前骤然出现的光芒看起来分外明亮，众人纷纷加快步伐，转过拐角。

    脚下踩出了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两侧的墙已经不知不觉成为曲面，他们正行走在一条漆黑粘稠的圆形管道中，穿过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环，途经的一切都是相同的，好在前方有一道光赋予人以明确的距离感。那光芒来源于从前方甬道顶部一个大约直径两米的空洞，随之而来的还有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与一道道随意晃过的行人的影子。

    齐格三步并两步加速轻易地踩着管壁翻上了孔洞，半晌才垂下绳索，异端们一个接一个借着绳索的辅助攀上去，埃尔文是断后的最后一人。

    离开下水道，踏上路面，那个瞬间天地通明，埃尔文仰首望天，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橙黄色的太阳。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一口下水道的入口井，从外面看已经破碎不堪，一条裂纹刚好从其正中穿过。明明在路面正中却不存在井盖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也许不同材质的井盖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风化消失了，他心想。

    这是一条空旷而冷清的街道，脚底是坚实的混凝土路面，上面存在着一道道绵长的裂纹，满地都是碎裂的玻璃渣子。道路两侧有花坛，植株已经枯朽，坛中的泥土呈现风干后的灰褐色。再外是庞大伟岸的混凝土建筑群，埃尔文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建筑，像是倾覆的遗迹突兀地恢复了旧日的模样。高大建筑上一道道早就碎裂的窗与闭塞的通风口整齐地洞开着，如同蜜蜂规整的蜂巢。

    埃尔文能想象出过去这座城市居民在这样的混凝土中xue居，他们有蚂蚁那样有效的社会体系，相似的蚁群堆积在相似的楼道，重复着自己所负责的工作每一天，尔后每月、每年、一直到老死，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够受到教育，每个人都受到最基础人道的关怀。他们有着完备的工具，有着优渥的生活，甚至不用害怕雨水的侵扰，新纪元的神圣帝国和他们相比像是刚刚学会如何摆弄石头的原始人。

    只是，知晓过去知晓现在的同时，也知晓自己拥有的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们的大脑干渴以至于麻木。他们劳碌一天在傍晚回到巢xue，什么都不做怔怔的看着黄昏直到进入休眠。

    直到某个瞬间，天地倾塌，路面龟裂，这个似乎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的循环被破坏，居民们成批离开巢xue，惴惴不安地在避难所集中，焦急的等待被拯救——城市里没有尸体没有破坏没有充满垃圾，可见他们是从容地撤离这座城市的。

    显而易见，最终在其他地方发生些了什么，使得离开的人们再也没有回来。

    ‘诺亚方舟’

    这个词自行跳进了埃尔文的脑海，大洪水？

    现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空无一人，毫无一点生气。不见了井下所看到的人影憧憧，只有黯淡而散漫的阳光，令人感到平静。

    当然该是空无一人的，现在的位置分明还处在遗迹之中，但刚才在井中为什么会看到人的幻影？况且进来的时候洞窟外面在下雨，天空那个巨大的太阳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也遭到了精神干涉？

    埃尔文抚摸破碎的地面，捡起一块碎石细细摩挲，上面洒下不少尘埃和石屑，的确是实际存在的东西没错。

    精神与真实的交界，就是历史——他所讲的或许是字面意思？

    埃尔文看向城市中央摩天的高楼，极高处像能和云海接壤，白衣服，那家伙是否也来自于这样的地方。

    前纪元。

    如果这就是目的地，那么先来的人，冒险者、城卫兵救援队、还有异端都哪里去了，这里又有什么需要警惕的？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周围的队友们，一行人全部都震惊到张大了嘴，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第一次进入内城，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齐格，克莱恩在哪里？”埃尔文问。

    “不知道诶，他没留标记。”

    齐格放声呼叫，“克莱恩大哥！！”

    不多时，十点钟方向远远地传来回应，“……这边！”

    “你们都过来！我已经抓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