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灭口

    松江府槽帮分舵里，汤北臣手里刚好接到一封来自临安府的书信，是少帮主陈世元托人送给来的。

    陈世元除了在信里交代一些琐事外，还特意跟他打听了黄姑娘？问他上次说的那家人是否可靠？万不可所托非人？还说这是老帮主再三交代的，言辞切切。

    汤北臣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警醒？鬼使神差的就派人去查了陈家？不过是觉得小姑娘有趣才顺手为之？没想到歪打正着？差点低估了老帮主对这件事的重视？

    汤北臣在槽帮混了三十多年，太清楚老帮主陈凛的为人？如果说仅凭黄爷对少帮主救命之恩，顶多也就是银钱的补给，和顺手的一些帮助，不会再三的叮咛？

    回想起这十余年黄爷和槽帮的来往？别人雇佣槽帮的船走水路做生意，除了奉上真金白银哪个不是拼命巴结？

    可是这位黄爷倒好，整条船地包着，船上人都归他一人调配，和谁也不深交？码头上或停或走连声招呼也不打？倒像在自家后院一样自在。

    逢年过节的也会送些贵重的东西来，但是就透着股与众不同来？

    黄爷其人言语不多？行动间自有一番清贵，不怒自威好似傲骨天生一般，睥睨间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汤北辰好奇之余，也曾和老帮主身边的人打听过？可那人忌讳莫深，警告他好生敬着就是，不要自作主张惹祸上身？

    汤北辰暗自思量着，本来黄爷头七那日，也是听从少帮主吩咐走个过场而已，却没有想到那丫头引起了自己的注意，看着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却是个言语有度，心中有数的，想着既然不是个糊涂的？顺手帮也就帮了。

    没想到这些日子接触起来，从她对吴家姐妹的安排到针对陈家的布局，像个老练的政客，步步为局，料敌于先，什么样的家教？才能培育出这样的女子来。

    这也就是养在闺中，若是个男子这还了得？

    正沉思着，汤驷走了进来问道：“叔父您找我有事？”

    “一会你去趟商会，帮我投个帖子约贾会长，就说我得了坛好酒，请他到桃花源小酌一番，让他务必赏脸。”

    “那侄儿这就过去。”

    “不急？你先坐下来，有件事想先问问你？”

    “叔父有事尽管吩咐，侄儿听着呢。”

    汤北臣摆摆手说道：“不用拘谨？在家里按辈分来，你得唤我一声叔父？你爹爹即把你托付给我，那我就得对得起你爹爹的这份信任，你也不小了？对自己的前程可有什么打算？”

    “侄儿年轻阅历浅，眼界有限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都听叔父的安排。”

    汤北臣很满意汤驷的态度，遂转了话茬问道：”你觉得黄姑娘为人处事怎么样？”

    汤四思量着说道：“黄姑娘，嗯。为人很有侠义心肠，吴氏姐妹投奔她时是落魄至极，连衣服鞋袜都不能周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吴家姐妹那时已是走投无路。

    可黄姑娘却能不以衣帽取人？一开口就是每年二十两银子，每季四套换洗衣物，可见是个心底仁厚的，才不过两日侄儿再见到吴氏姐妹，身上的衣服鞋袜样样都很妥帖，为人倒是投了咱帮中兄弟的脾气。”

    “你这说法倒是有些意思，我也不跟你卖关子？黄姑娘那里缺人手，我准备举贤不避亲，力荐你过去帮她，如何？。

    “我？”

    “就是你，你跟着我也有两年多了，看你平日行事，就知道是个心里有数的？去黄姑娘那里学些正经的营生，过上两年再说房媳妇，你爹娘也就安心了。”

    “可黄姑娘会要我吗？”

    “要不要的？叔父帮你我问问不就知道了？到那里要争气些，也给咱爷们长长脸，好歹也是咱槽帮出去的人？“

    傍晚时分叫过招娣来商量：“你这养颜膏可否调得让气色看起来比昨儿稍微好些？”

    “那自然是可以的，把白芷换成珍珠粉就行，这可是除了功夫外属下最拿手的事请，招娣就有这样的本事，一本正经的话也能引的人会心一笑。”

    雀儿问道：“家里没有珍珠粉，但有些碎珠子，不知磨成粉使得不？”

    “自然是使得的？不需要用太多，几颗就好，薄薄的涂上一层就行，今晚儿找出来磨成粉备用着，明早用也来得及。”

    雀儿问道：“不是说，时间越久越自在些吗？”

    “珍珠粉不同于白芷？时间久了会浮出来在脸上，但是明日一天是没有问题的？”

    来娣走进来冲黄蓁点点头，黄蓁就对着招娣道：“那你们出去先准备珍珠粉去，雀儿也去帮忙。”

    打发了两人，黄蓁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来娣信心十足地回道：”姑娘放心，九成以上会从后墙翻过来，前面人多眼杂进来打眼，后墙临着路边有棵歪脖子柳树，趁人不备倒也便宜，等这事了了，属下的把那棵歪脖子树砍了，免得方便了那等宵小之人？

    黄蓁闻言失笑地问来娣:”怕不怕？”

    来娣不屑地说道：“街头的混混而已，各个脚步虚浮，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属下一人尽可打发。”

    黄蓁非常满意来娣的态度，又盯着问道：“知道为什么把她们都支出去吗？“

    来娣不解地看着黄蓁摇头？

    黄蓁戾声道：“这件事可不是捆起来打一顿，然后报了官就能了结的？整件事的缘由，你在查探时想必已经了解？”

    来娣同仇敌该的说道：“首尾阿婆都讲给我听了，委实可恶？姑娘要怎样出气都不为过？”

    黄蓁狠厉地说道：“因为我要见血。”

    黄蓁心里其实在叫嚣着，我要他们筋骨寸断，要他们生不如死？我要他们余生躺着度过，悔恨自己为什么会活着？

    直到耳边穿来娣担心地喊道：“姑娘您没事吧？黄蓁才知道自己失态了？”

    透过来娣的眼睛，黄蓁似乎看到了那个满面戾气的自己？无端的厌烦？抬手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苦笑了一下道：“抱歉，吓到你了，实在是那些人没想着留条活路给我？”

    来娣担心道：“属下并没有害怕？就是有些心疼姑娘，莫不如让招娣跟着您？属下这里有槽帮的兄弟们做接应，我一人完全没问题？”

    “不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那陈长福为人jian猾？我身边无故多了个人来？若是引起他的疑心就前功尽弃了，明天我们走后，你只管放开手脚，万事有我担着。”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让自己畅快时，又何必窝囊呢？黄蓁畅意的想着。

    这日临安府槽帮正门大开，两侧披红，香案摆在院子中间，门外对着的整条街，从昨天开始就以清水泼扫，黄沙铺路，今早更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岗，一直延伸到街尾。

    看热闹的人拥挤在巷子的两侧，互相打探着，槽帮今日到底有什么喜事？需要这样严阵以待，连想近前些看热闹都不成？

    其中有位知道内情的老者说道：“我有个侄孙在码头任一小管事，听他说，我军这回能兵围蔡州，之所以能压着金军打，多亏了槽帮的一众好汉，放火火烧金军的粮草。

    就是少帮主率领着槽帮兄弟，奔袭千里，探到了完颜部粮草所在，伺机放了把火，由此断了金国人的后路。

    听说是朝廷感念槽帮忠义，心向朝廷，是要下旨封赏，看着今日这架势，倒向是真的，听完老者讲述，人群鼎沸了起来，众人纷纷加入了讨论，都赞槽帮忠义。”

    闲话少叙，吉时将至，有宫中内侍前来颁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诏曰：槽帮少帮主陈世元身在江湖，心系社稷，谋略过人，应帮主陈癝所奏，请封陈世元为槽帮帮主之位，敕封为翊卫大夫，官居六品，盼卿家勤勉致知，励行致远，钦此。

    然后又有内侍递过赏赐物品清单，一一点验。

    槽帮众人领旨谢恩，等送走颁旨的内侍，一阵忙乱之后，便在大厅摆起酒席，大宴宾客。

    众人都围着陈世元敬起酒来，人人改口称呼为帮主。

    陈世元的庶长兄陈世忻看着不忿？阴阳怪气说问道：“在帮里如此称呼也就罢了？外面遇到了，不知是称呼帮主呢？还是叫一声翊卫大夫？”

    大厅倏地一静，很快就有人打起圆场来，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陈世忻不依不饶地又问道：“我方才所说？二弟还没有为兄长解惑呢？”

    陈世元端肃着脸回道：“这里没有你二弟，只有槽帮帮主陈世元，我现在来回答你前一个问题，我陈世元，既是槽帮帮主，又是敕封的六品翊卫大夫，能得到朝廷封赏，这是槽帮的荣耀，更是兄弟们用命拼回来的。”

    陈世元说到这里，众人轰声叫好，兄弟二人对视，陈世元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陈世忻，陈世忻狼狈地败下阵来，言说是自己喝多了，有人借机打了圆场。

    宴席上杯觥交错，仿佛刚才的尴尬没发生过一样，一时间午时将近，宾主尽欢，陈世元回到书房，洗了把脸，喝了长顺端来的醒酒汤，问道：“还没有查到线索吗？”

    长顺躬身回道：”自帮主吩咐起，长寿立刻带人过去，可据道观的人讲，那个姓王的道婆，自那日早起出来后就没在回去过，时间拿捏的刚刚好，说来奇怪，好像是知道我们会去寻她一样？

    陈世元问道：“可有打探到她的底细？”

    长顺道：“属下特意去问过，王道婆来时确实是做过登记的，是由姑苏清微观过来挂单的，口音听着也是在苏北那一带，据道观上的人讲，有位女居士找过她几次，但听她形容的高矮胖瘦，像是跟着大奶奶的陪房。

    长寿因此带了人回来辨认过，确认是她无疑。属下特意门房去查了一下，出去的日期倒也对的上，只是没用府里派车？

    门房倒是多嘴问了一句，说是兰姐儿馋老巷子里，孙家的酸笋鸡皮汤。”

    陈世元深吸了几口气，骂了句道：“蠢货，也不知是骂谁？继续盯着查下去，别打草惊蛇，爹爹那里也别漏了口风？”

    正气恼间便见长寿快步进来，见礼后匆忙还说道：“大奶奶的陪房死了。”

    陈世元听了脸色阴沉不语？长顺急声问道：“好好地人怎么死了？”

    长寿气息不稳的说道：“听大奶奶的吩咐，回了趟付家送·东西，说是路过付家园子时，不知怎么就跌进了荷花池内，等被人打捞起来时，已经死透了。”

    长顺气的跳起脚来骂道：“欲盖弥彰？分明是灭口。”

    长寿有些内疚的说道：“都怪属下贪功，想用她钓出那王道婆来，才错失了良机？”

    陈世元摆手说道：“如何能怪你？我也是这么想的，好了，此事不提了。”

    （此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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