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十三）

    姜汶再次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醒来，在这个日复一日的场景下醒来。

    他记不清这单调乏味的循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在意什么时候会迎来终结。似乎这种浑浑噩噩才是他的常态，在这种单调重复的生活下，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时间的更迭，还是无尽的循环。

    所以，这样的僵局需要有什么人来打破。

    “最近感觉怎么样？”

    很多医生都在尝试以常人的方式与病人相处，而这种尝试在他眼中尤为刻意，那种过度表演的痕迹很难让他产生交流的欲望。

    “还不错。不过在这地方待着，还是疯点儿好。”

    姜汶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待在疗养院，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归属于哪里，似乎这座疗养院就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全部联系。

    姜汶能感觉到殷河的格格不入，不像自己，似乎已经深深扎根在这儿。这座疗养院只是一具空壳而已，这里的大部分医护人员也仅仅是疗养院的过客，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总会离开的。那些各式各样被赋予“医生”或“病人”称号的怪物，他们与这片土地纠缠，不死不休，用血rou铸成了梅西拉米斯疗养院。

    他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医生。你什么时候会离开呢？”

    姜汶常常恍惚，在他面前的殷河忽地陌生起来。他也沉入了这里，灵魂深处散发着与疗养院同源的恶臭。可清醒过来，又觉着医生总是会离开的，殷河属于外面那个枯燥乏味却又喧嚣的世界，不会被困在这四方之地。

    即使他们算得上是朋友，殷河是否会留下都与姜汶无关。毕竟，这些过客带来的那点生气，很快会被永恒的沉寂吞噬。

    “你为什么觉着我会离开？虽然它的确有怪异的地方，却也不至于逼走我。”

    殷河来到这个疗养院，据说是因为那些玄之又玄的传闻，更深层次的原因，就只有殷河自己知道了。殷河似乎没那么喜欢自己的职业，严重到姜汶时不时明显感到他的烦躁与厌恶，这对殷河这种表情不外露的人来说着实难得。即使受这么强烈的情绪影响，殷河依然将他的本职工作做到极致。这才符合众人印象中的殷河，严谨冷静，符合“优秀”“天才”的标签。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你不是那种会逼迫自己的人。问了你这么多次，总该有个回答吧。”

    殷河没有回答他，甚至放弃了用一些荒唐理由来搪塞他。

    “103号的病人还来找过你吗？”

    之前殷河再三嘱咐过远离这个人，虽然姜汶认为他和103并没有太深交集，为数不多的偶遇都被殷河强行打断。姜汶也尝试问过殷河原因，回答也是含糊不清。几次追问下，殷河只是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原因，只是直觉。我并不喜欢这种解释方式，但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如此笃信自己的直觉。”

    虽然这也是听起来很扯的理由，但姜汶总觉着有几分可信。或许不是所谓的直觉，而是殷河忘记了什么。让姜汶有对这个理由信了几分的原因，是殷河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断层感。

    有的时候直觉未必仅仅只是直觉，幻觉也许来源于真实。

    “没有，怎么了？再者说，他也从来没有主动找到过我吧。”

    “你明白那不是巧合......算了。总之，如果你想要见他，或是他再制造一些‘巧合’，没有必要再避开了。”

    姜汶不明白殷河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坦白来说，他并没有感到惊讶。最近殷河怪异的地方太多了，这只是姜汶预料情况中的一种。

    或许再过两天，医生就会成为病友了。

    姜汶被这种颇为滑稽的想法逗乐，却也觉出一丝苦涩。如果医生还不离开的话，或许真的会被同化。在这名为疗养院的阴影中，人总不过几种结局，死亡或者被同化，成为这个空壳的一部分。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我真正需要警惕的不是他。”

    殷河似在自言自语，转身离开了房间，在走到门口时一顿。

    “我找到路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姜汶含糊地应下，还在悉数殷河最近得违和之处，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姜汶探出身去看殷河离去的背影，这个方向，应当是103号病房。即使有什么变故，殷河也不应该主动接触103。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尖锐的哨声划破了空气中得寂静，氛围忽地躁动不安。

    姜汶不想给自己增添麻烦，轻声把门关上，侧在门边透过小窗观察外面的情况。按往常的经验，这些人不会进入他的房间。

    不过这是发生了什么，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

    是刚才殷河去的那个方向？

    他当时被话题影响了，在那个方向最特殊的不是103号病房，而是那个通道。想来是通道之中出了什么意外。

    但如果是内部出现问题，也不会大肆宣扬，会选择在暗中处理。想来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到了疗养院内部。

    姜汶尝试再次开门，不出预料，被锁了。

    姜汶有些失望的坐会床上，不出意外，小窗也会被堵上。

    所以，这件事会和殷河有关吗？究竟发什么了什么样的意外？他太实在太好奇了，在这地方需要什么样的机遇才能碰到些有趣的人，遇到这样有趣的事。

    只要能够打破这个循环，他们就还有能将深扎入这噩梦的根挖出来。

    轻微的响声引起了姜汶的注意，那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如果是控制室统一的cao作，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那就意味着，有人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他的门。

    什么人能拿到备用钥匙？在他的认知里，那些平时游荡着的“医生”都不能随意进出。而这个人为什么要在这个节点开门，又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是巧合，是某种针对他的阴谋，还是有更深层次的隐秘原因？

    姜汶没有选择立刻去门前查看，即使现在开门出去有风险，但他也不会不为所动。风险与机遇并存，对姜汶来说，已经不会再有更糟糕的境地了。

    无论这个人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姜汶都由衷的感谢他。

    或许姜汶也未曾预料，他打开门之后要面对怎样光怪陆离的事情。他蹑步走近那扇门，在这短短几步之间，所有生机归于寂静。这条幽暗的走廊中，姜汶只有两个选择，那个承载他整个世界的纯白色房间，和那通向未知的漆黑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