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秘密
纳兰连忙道:“师侄并不愿意染指这本书的任何内容,也无心窥探它的真实面目。” 雪衣神尼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师父是个老实君子,一辈子与世无争,飘然天地之间,乃是无双高士,我希望你记得我的告诫,不要去沾这本书,如果可能的话,这书应该尽快毁掉,以绝后患。” 她说完这席话,接着说道:“当年‘黑衣宰相’留下的那支‘黑衣军团’后来也离开了波斯王,他们的去向无人得知。假若你怀疑因为这本《凤凰书》的出现害死了长安令的话,那么我大约可以断定,昔日秘密隐藏起来的‘黑衣军团’,也就是‘黑衣宰相’私人豢养的那支令人色变的私人武装已经重现人间了。他们的到来,无疑必然与一位帝王或者一位位高权重的诸侯有关,你的查案方向应该是皇帝,又或是一位诸侯,那么你的线索就会渐渐明朗起来。” 纳兰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正如红拂女张jiejie所说,崔大人无意中看过《凤凰书》,在李靖家中饮宴,又无意中吐露出来看过这本书,知道书里的内容,所以才引起了神尼所说的‘黑衣军团’的警觉,而将他杀之灭口。”抬头道:“神尼师伯的指点,小侄茅塞顿开。小侄出师门的那一天,师父曾告诫我以国家以黎民以武林苍生为至要,小侄一直不敢忘记。我回转京师,必定将这个隐藏起来的‘黑衣军团’找出来,以绝后患。” 雪衣神尼看了一眼李白眉,道:“你有匡扶天下的壮志,这是好事,不过也要视自己的能力而言。‘黑衣军团’神秘莫测,行踪飘忽,就算在波斯帝国,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藏身所在。他们既然大举来华,以我所见,必然是冲着皇帝去的,你要想明白,你继续查案,就要准备跟皇帝作对。” 纳兰点头道谢,道:“多谢师伯指点。小侄会小心行事的。”雪衣神尼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记住我的话,这本书不祥,你若并无用处,迟早将它一把火毁掉,以免贻害人间。”站了起来道:“我这里庙小,容不得这么多客人的驻足,我和白眉就不送你们了,你们趁天色还早,还是下山去吧。” 纳兰与耶律斡等人都站起来拱手告辞道:“叨扰神尼,十分过意不去,谢谢神尼指点迷津。”雪衣神尼点了点头,受了大家的礼,把手中拂尘一展,道:“我送大家出门。” 到了寺外,雪衣神尼举手道:“天色还早,大家应该在天黑之前能赶到山下的部落,在牧民家里投宿。我就不送大家了。”那眼睛大大圆圆的小男孩李思铭歪着脑袋看着纳兰,细声细气地说:“大哥哥再见。”纳兰觉得这孩子十分可爱,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蛋,道:“小弟弟再见。” 众人走过石桥,远远还见李白眉与雪衣神尼站在寺庙门口,望着他们。耶律斡道:“这位尼姑真是见多识广。”众人一路走一路谈,过了天池,到了山下,果然只见远处火把星星点点,nongnong的夜色已沉沉地笼罩了这片辽阔的大草原。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色有些阴沉,灭法大师便来跟众人道别。原来她随耶律斡下山,并非是因和耶律斡旧情复燃,而是特意来看看耶律镜心的如意情郎,如今她看到了纳兰,也看到耶律镜心快快乐乐地生活在纳兰身边,十分满意。耶律斡挽留她不住,耶律镜心和师父洒泪分别,目送着师父单人匹马,渐行渐远,忍不住伏在纳兰胸前小声啜泣了起来。纳兰和耶律斡好生劝解,耶律镜心这才收泪,几人开始准备行装。 耶律斡乘着耶律镜心和福伯去收拾东西,对纳兰说道:“你们向南,我向东,不跟你们去凑热闹了。我有件事没告诉你。”纳兰道:“什么事?”耶律斡盯了他一眼,半晌才缓缓地说:“其实我也是冲着《凤凰书》来的。” 纳兰一惊,道:“你何不早说?” 耶律斡冷笑一声道:“早说如何,晚说又如何?这本书如此紧要,我说了你就白白送给我么?”纳兰摇头道:“耶律世家乃是契丹第一王族,你得到这本书,必然加以破解,后来这本书若是助契丹渐渐强大而危及唐土,百姓苍生要重罹战火,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又问他道:“《凤凰书》就在我身上,你要取走,几乎易如反掌,为什么你没做?” 耶律斡长长叹了口气道:“心儿死心塌地地爱你,我又如何能让她伤心?当年我自己因为一念之差失去了终身爱侣,我又岂能让心儿重蹈我的覆辙?这次从九华山回来,我似乎想明白了很多道理,失去和得到,往往也只是动心转念的一瞬间。我从小看着心儿长大,我希望她定居中原,跟着你幸福开心过完一辈子,所以,《凤凰书》我不能要。” 他看了纳兰一眼道:“这本书关系重大,你要小心保存,如果实在保存不了,应该遵从你雪衣师伯的话,将它付之一炬。我不取这书,耶律世家还有别人知道这消息,难免不插手其中。你可知道,耶律世家在战场上有的是出名的勇士,也有的是精通刺杀的高手,你一切要小心。” 纳兰道:“叔叔心地坦荡,纳兰十分佩服。” 耶律斡冷笑一声道:“你这话太过言不由衷。从天山下来,你就有了戒备之心,你当我不知道么?我为人坦荡几十年,你说我为人坦荡,却只今日这半个时辰。”纳兰脸红了一红,还没说话,耶律斡从怀里已取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纳兰道:“心儿已经长大,什么事也轮不到我替她做主了。这本册子是耶律世家《天残凝血掌》的练功秘要,她掌法还未全部练成,以后她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更多,她能不能将这门掌法练成,将来回耶律世家接任掌门,就靠你多指点她了。” 纳兰道:“你不等和镜心告别了么?” 耶律斡又是一声冷笑:“世间最是无聊小儿女,我已经过了无聊多情的年纪了,你还要我等着看心儿哭着送我走么?”脚尖一点,瞬间已在草甸上滑出十数丈远,几个起落,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上,瞬间便只剩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纳兰站在帐篷外看着耶律斡远去,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惆怅之意,凝望不动,直到再也看不见耶律斡的身影,心想道:“他号称西域第一高手,行事做人往往出人意表,其实以他如此坦荡的性格,我倒希望《凤凰书》真的被他取去。但我又不能背叛朝廷,古今之事,实是多有矛盾。” 耶律镜心收拾完行装出来,不见了耶律斡,叫了一声道:“叔叔去哪里了?” 纳兰无言地望着她半晌才道:“他已经走了。” 耶律镜心神色一阵失落,半拥着纳兰,良久不说一句话。纳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叔叔怕你难过,所以先走。对了。”他把《天残凝血掌》递给耶律镜心道:“这是叔叔留给你的,希望你将来练成掌法,回到耶律世家接任掌门。” 耶律镜心拨浪鼓一般地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做掌门!”两行清泪,已经流了出来。纳兰将她拥进怀中,柔声道:“好,好,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哭了,我可不喜欢你哭得跟一只大花猫一样。”耶律镜心被他一逗,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脸蛋上还带着晶莹的泪花儿,两只拳头不停地砸在纳兰的胸膛上:“你坏,你真坏!” 福伯在身后轻笑道:“好啦,我们可以启程啦!” 侯君集全身甲胄,低头跪在地上。 帘幔轻轻地开启,一身灰衣小帽的皇帝神色威严地走了出来。侯君集连忙道:“臣侯君集,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下,嗯了一声道:“平身,赐座。” 侯君集恭恭敬敬地道:“臣谢坐。” 皇帝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莲子羹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是苦的?”侍女连忙跪下:“启禀陛下,是娘娘亲手做的。娘娘说陛下这段时间火气太盛,正应吃些清苦的,婢子们不敢胡说。” 皇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观音还是像刚结婚那阵子一样,知道我火气重,就会亲手给我做苦莲子羹·····可我要下的决定,却注定了要伤她的心。”他放下手里的羹汤碗,站起来踱了几步:“‘黑衣军团’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侯君集道:“回禀陛下。臣已经将他们安排妥当了。西苑一带如今重兵把守,任何人等非经陛下恩准,皆不可靠近。”皇帝想了想:“不妥。你把人都撤回来。”侯君集不解地望着皇帝:“请陛下示下。”皇帝笑了一笑:“越是排场越大,越容易引人注意。你别忘了,缇骑府的纳兰,可不是吃素的。” 侯君集点了点头:“臣明白陛下的用心了。不过佛爷日前传了话来,纳兰已经放假半年,我们的探子也的确看见他带着一个老家人和一个女子,往北方去了。”皇帝沉吟着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仕女图:“这世上没有肯定的事。你把探子派远点,进出京师的要道看守严密些,不能让纳兰搅了这趟水。” 侯君集点头:“臣遵旨。” 皇帝叹了口气:“其实若不是因为这本书,我倒还是很喜欢纳兰这个人的。从他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我年轻时的样子,做事认真,不苟言笑,有板有眼,沉稳有度。君集,你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小伙子这样的修为就好了。朕也就放心让你去辅佐九王爷了。”
侯君集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为什么是九王爷?” 皇帝抬头,道:“太子承乾继承储君之位的心情太急,做事不择手段,从他门下聘请的那些门客便可见一二。大唐的锦绣江山,又怎么能交在一个做事浮躁的人手里?魏王李泰,其心不轨,交往的人都是些巫婆神棍,府中赡养死士多年,他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皇帝冷冷地笑了笑:“我最属意的两个儿子,品行都有缺陷,我不能放心百年大行之后,将皇帝的位子交给他们。” 侯君集趁皇帝转身,急忙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吴王恪精通策略,礼贤下士,文才武功皆属上乘,陛下何不考虑考虑他?” 皇帝回头,一双眼睛里精光四射:“朕知道你最近与吴王恪时常饮宴,过从甚密,难道,你有什么图谋?” 侯君集被皇帝那刀子般的眼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万死不敢!”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谅你也不敢!内外勾结,武德皇帝在世时便引为大忌,你是我秦王府的旧将,理应自处!”他低身拍了拍侯君集的肩头:“故太子建成和姑臧郡公的下场,事不过两年,你可都忘了么?” 侯君集汗流浃背,连头都不敢抬一抬:“臣知罪。” 皇帝坐回自己的椅子,舒服地伸了个腰:“我不许你跟他们三个走得过近,你要关注的,就是九王爷治!听明白了么?” 侯君集急忙抬头:“臣明白。” 借着墙边柳树的遮挡,蒙着脸的纳兰从围墙上探出头来,眼光四下扫了一扫。 已是初夏的天气,关中大地渐渐出现了一些难言的闷热,整个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连虫子的呢喃声都几乎能听得一清二楚。 纳兰正要进入院中,眼前灯光一亮,他急忙伏低身子,像一头蝙蝠静静地趴在院墙上。 两个小丫鬟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丫鬟手里提着灯笼,灯笼上一个大大的“侯”字,后面那丫鬟手里则提着一个精致的大食盒。只听那提食盒的丫鬟抱怨道:“咱们这位崔夫人可真是有派头!这才刚刚吃了晚饭,又闹着吃什么夜宵,还规定了四荤四素!我不信她那死鬼老公在做长安令时,也日日依着他这么干!” 提灯笼的丫鬟急忙回身竖起一个指头嘘了一声:“别嚼舌头!你是不是不想要命啦,叫国公爷知道,可有你好受的!”那提食盒的丫鬟吐了下舌头,再也不吭声。两个丫鬟嘀嘀咕咕,被趴在墙头的纳兰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暗道:“偌大一个陈国公府,我还不知道上哪里去找这个崔夫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眼望着两个丫鬟走到那假山前,轻轻将假山前左边一块大石轻轻左转两圈右转三圈,那假山应声而开,假山座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纳兰暗暗点头道:“同样是国公,知节、叔宝和苏定方、魏征等人的府中就没有这样的勾当。”飞身纵起,犹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地,悄悄地缀在两个丫鬟身后,钻进了洞口。两个丫鬟丝毫不觉身后有异,自顾自地在前面走。 原来那洞口之内,另有天地。巷道四通八达,也不知通向何处。纳兰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眼见那两个丫鬟走到一个巷道尽头忽然停住,一个声音沉沉响起:“你们是来给夫人送饭的吗?”提灯笼的丫鬟应声道:“是的,乙先生,请开门吧。” 那声音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那丫鬟听他问得奇怪,道:“我们两个,还有别的人么?”灯光一亮,一人闪电般扑了出来。那人将两个丫鬟向旁边一推,几乎将那提食盒的丫鬟推得倒地,四周一望,见巷道里静悄悄地并无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道:“奇怪,我明明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