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崔夫人的招供
那提食盒的丫鬟站起身来,骂骂咧咧地道:“见了你的鬼了,差点把姑奶奶我推到地上去!”那人赔笑道:“我的姑奶奶,若是给旁人闯了进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陈国公怪罪下来,谁承担得起?”那丫鬟把食盒往那人手里一塞,气哼哼地道:“夫人的东西你自己送给他吧!”那人嘿嘿笑了笑道:“姑奶奶不歇息歇息再走么?” 那丫鬟哼了一声道:“被夫人知道你胆敢调戏我们姐俩儿,怕不揭了你皮!”那人哈哈一笑,也就任由两个丫鬟去了。 你道纳兰躲去了哪里?原来对方武功不弱,他也不是好对付的。两个丫鬟一停下脚步,纳兰便飞身钻上了巷道顶端,犹如一只蝴蝶站上了花蕊,端的是一点声息也无。那人惊觉时,早已不见了纳兰的踪影。纳兰将两个丫鬟放过,静候一阵,方才施展内家功夫“壁虎游墙”,慢慢地“游”下地面,轻轻来到那人出现的地方。 那巷道尽头原来是一处三五丈见方的石室,方才那人出来的地方,是一道十分结实的铁门,纳兰透过栏杆向里面一张,只见一位淡妆夫人正端坐在桌边,开始享用两个丫鬟送来的“夜宵”,刚出来那人正陪坐在她身边。纳兰定睛一看,原来那人竟是认识,怒火也腾地一声,从丹田猛地冲了上来。 原来那人正是在他庄园中刺杀王六合一家四口和周望谭直六人的凶手井木犴! 纳兰也想不到竟然会在侯君集的府中密室见到这个让他切痛恨的杀人凶手,一瞬间他的拳头捏得几乎要渗出血来。他脑海中这时忽然想起老师唐子峰的嘱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强自将一腔怒火压了下去。只听那崔夫人娇滴滴地道:“真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那人姓乙,名叫乙真,闻言笑道:“表妹,只等国公爷通知一声,我就带你远走高飞,过我们的小日子,好吗?”那崔夫人不情不愿地“撒娇”道:“哎呀,躲在这个地方,闷也都闷死啦。”那乙真急忙安慰道:“表妹你耐点性子。你那死鬼丈夫一死,就被大理寺缇骑盯上了,你这个时候出去,可不是正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么?到时候等国公摆平了大理寺方面,你不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崔夫人哼了一声道:“死鬼,你可不要对不起我?否则,藏书的地方我可不会告诉你!”那乙真哈哈,嘿嘿地笑了一阵道:“我才对那书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皇帝倒是很想得到那本书,我只在乎你这张小脸蛋儿······”色迷迷地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崔夫人的下巴。崔夫人啪的一声在他手上打了一巴掌,佯装发怒道:“表哥你放尊重点!我好歹还是朝廷命妇。” 那乙真yin笑道:“好,表哥我最喜欢玩朝廷命妇。”一把将崔夫人抱了起来,往床上一丢,哈哈大笑中扑了上去。 纳兰在门外听得胸口发闷,几乎吐了出来,心道:“崔大人为人也还算是个正经人,想不到他的夫人,竟然跟井木犴这样的人扯上干系,坏了崔大人一生的名节!”偷偷张目一看,只见那崔夫人已被那乙真将裙子撕了个大口子,一条雪白的大腿已经露在灯光下。纳兰不假思索,从口袋中摸出一根小小的竹管,轻轻将竹管对着乙真的背部轻轻一吹。 那竹管乃是他的老师唐子峰离开京师钱送给他的一件小玩意儿,名叫“胡吹”,管中藏有飞针三枚,练有内功的人吹动竹管,三枚飞针飞出,可以出人意料之外地制服敌人。那井木犴乙真刚刚脱了崔夫人的外衣,猛可里只觉腰间一麻,反手一掌,喝道:“是谁?”掌力打空,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蒙面人从门外轻轻走了进来。乙真大吼一声,双掌一错,就要动手,只听那人冷森森地道:“你在江湖中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还记得么?你的报应到了,阎王爷请你去喝一杯奈何酒!”乙真只觉头晕目眩,方知背心所中乃是带毒暗器,他运气越多,毒发越快,眼前一黑,软做一团,倒在床前。 纳兰掣出短剑,走到崔夫人跟前,冷冷地道:“可怜崔大人临死也不知道你居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你害了他的性命!” 那崔夫人连尿都差点吓出来,抖抖索索如中疟疾,颤声道:“你······你是谁?” 纳兰冷冷地道:“你不配问我的名字!我问你,是谁杀了崔大人?”手中短剑虚晃一晃,寒气森森的剑尖在她赤裸的胸膛上轻轻一划,一点米粒大小的血珠登时涌了出来。 那崔夫人倒也精明,一听纳兰问她是谁杀了崔大人,登时嘴唇乌紫,道:“你······你是捕快······你是大理寺的缇骑?” 纳兰冷笑一声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回答我的问题!”手中短剑向前一送,崔夫人只觉一阵剧痛,胸口登时血如泉涌。纳兰道:“你若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自去为崔大人鸣冤洗雪,你若不能说实话,那就对不起了。”他踢了一脚地上的乙真,道:“jian夫yin妇,死在一处,也算是你们的报应!” 那崔夫人吓得要死,急忙跪下,连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求你饶我一条性命!”纳兰走到桌边坐下,将短剑放在桌子上,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原来出乎纳兰与红拂女的意料之外,真正走漏消息、令外界人知道崔中文看过《凤凰书》的,并不是卫公李靖,而是崔中文大醉回到家里之后,又失口透露给了他的枕边人——崔夫人知道。 井木犴乙真乃是回鹘人,崔夫人也是。崔中文随李靖出征青海,路途救了一位因战乱而“失去父母双亲”的回鹘姑娘,这姑娘就是崔夫人。不过崔中文虽是文官,却并无文官的仔细认真,相反倒更多地像一位武将,他并未深究为何在大战的后方,会忽然碰巧在路边就出现了一位令他神魂颠倒的异族女子,对崔夫人的来历,结婚二十多年后,他也丝毫未起疑心。 乙真练成一身绝世武功,崔夫人也是懂得武功的,只不过她的长处不在于真刀真枪的武功,而是逃生术。她若起意,能通过各种办法和方式逃过一死,逃出生天。 她和乙真,也都是天星顶控鹤宫天星顶二十八宿中的两宿,乙真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井木犴”,崔夫人则是北方玄武七宿中的“女士蝠”,蝙蝠生活在阴暗的山洞和屋檐底下,其心计之深,为人之jian猾,那则是可想而知。而安排崔夫人委身崔中文做了一个静默的“卧底”,则是天星顶玄固上人做出的。后来天星顶玄固上人被“恨崖”领袖“白日大梦”章野狐大举袭击死于非命,天星顶二十八宿没死的都被章野狐收致麾下。崔夫人便是那个时候,接受了章野狐的安排,命她继续潜伏在崔中文的身边,等待时机将《凤凰书》抢到手中。 纳兰皱着眉听她说完,又问道:“大理寺缇骑那个胖子,为什么会被乙真所杀?” 崔夫人见他面沉似水,手放在短剑柄上,唯恐他一不高兴,就在自己胸口挖个洞,吓得急忙道:“我和乙真表哥在报国寺烧香私会,不巧被那胖子看见······”纳兰道:“所以你们便下了死手,是吗?”崔夫人连忙叫屈道:“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提醒乙真表哥让他小心那个胖子!” 纳兰点了点头:“那么你告诉我,是谁杀了崔大人?” 崔夫人一低头,两滴狐狸眼泪掉了下来,装模作样抽抽噎噎地道:“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是,是个小孩子。” 纳兰只觉脖颈上的汗毛慢慢竖起,问道:“你看清楚了,是个小孩子?”崔夫人被他忽然变了的声调吓了一跳,急忙道:“是是是!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纳兰盯着崔夫人,见她满脸恐慌之色,不像是说谎,便问道:“那孩子从哪里来,怎么来的?” 崔夫人道:“我接到了乙真表哥暗地送来的消息,让我什么时候找个理由出门不在县衙。那天早上我正要出门,在府前的大街上,看见有一辆门帘上绣着迎春花的大车,车上下来的,就是那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孩子,车里还有一个人。” 纳兰道:“那人是什么样的人?”
崔夫人被他犹如刀光的眼神吓了一吓,捂着嘴道:“是个刀脸麻子······那天天气还冷,那车停着的地方正好在风口上,门帘吹起的那一阵,我看到了半张刀脸······” 纳兰终于恍然大悟! 那张长满麻子的刀脸,纳兰不只一次见过,以前几乎每天都看见他! 他就是萧四娘面店里跑堂的小二! 那个孩子是谁? 一个长着十二个手指的孩子! 难道,传说中“恨崖”麾下的支派“十二生肖”,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十二个人,而是一个人,一个长着十二根手指的人?! 这太不可思议了。 十二生肖横行江湖的时候,纳兰还在草原上,还是一个部族的小猎手,连“阴阳帮”的帮主也还没做上! 十二生肖,十二根手指。 纳兰的手心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猛地一挥手,一股劲风飞出,崔夫人扑地倒了。 他走到乙真身边。 三枚飞针上染有毒药,但都不是致命的毒药。他想起了王六合那张憨厚的大胡子脸,想起了王六合夫人骂骂咧咧清脆的声音,想起了两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他缓缓地伸出手,将三枚飞针按进了乙真的背心,直至没顶,然后取出一片皱巴巴的白布,在白布上倒了一些茶水,轻轻地按在三枚飞针消失的部位。 这块白布正是去年八臂司空化死后,用来遮盖他遗体的那块白布,一块染上了剧毒毒药的白布。司空化入土为安后,这块带毒的白布被纳兰收藏下来,原本他要研究这块布上的剧毒的解药,今天却用来做了杀人的利器。白布上的毒素会通过三枚飞针的针孔,慢慢渗入乙真体内,令他不会即刻就死,却会在不久的将来令他死得惨不堪言。 对付怙恶不悛的人,就正要用非常手段。 至于水性杨花的崔夫人,则被他掌力震伤了脑袋,就算她以后能够复原,也可能会变成一个白痴。纳兰是一个执法者,多年执法的职业素养使他不能随意下手杀一个人,但至于让这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整个长安城并没有人知道大理寺缇骑副总管纳兰已回到京师。接下来,他可以想象侯君集气急败坏的咆哮了。 他嘴角浮起一片阴冷的笑容。 纳兰回到庄园的时候,天心月符元君夫妇和耶律镜心、福伯等人正在等他。 “可以肯定,凶手是一个长着十二个指头的孩子。”纳兰接过福伯递来的冰糖梨子羹,一口气喝掉了甘甜的汁液,用一支银签插起一块蒸得松软可口的梨块放进了嘴里。 福伯和天心月等人对望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功夫?”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个因为练某种神秘的武功身体永远都长不高的话,那么这个凶手就不会是一个小孩子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知无不言大师!”符元君脸上露出了笑容。 福伯下楼去开门,果然迎上来一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者。 “你的易容术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如果你不自己露出真面目,就算你跟我在街上相遇,我也一定想不到这回你的伪装竟然是这样的。”纳兰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神捕纳兰被皇帝和上司勒令坐了冷板凳,这件事长安的捕快都知道,现在来找你,不隐其形容、秘其行踪,恐怕不等来到你这庄园,我就要被人跟上了。”知无不言大师一点微笑都没有,慢吞吞地说。 福伯和耶律镜心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天心月符元君和安以健知道,事实上在那张薄如蝉翼的假面具下,知无不言大师是在笑着的。 “哎呀你!”耶律镜心等到这“老者”自己戳穿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才惊讶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