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知我者纳兰
名震江湖的“江湖字典”知无不言大师,竟然是一位年纪不过四十来岁容光照人的美艳妇人。何不贵在旁见了,急忙跪下,给师父请安。知无不言大师微微挥手让他起来,先问雷三姑道:“这逆徒可还安分?”雷三姑粉脸泛红,轻声道:“这几年可还好。”知无不言大师点头道:“他若有不轨,你只管告诉我。”何不贵冷汗直冒,急忙低头道:“弟子怎敢?” “大师你好。”纳兰伸出手去,与知无不言大师轻轻地握了握手。“纳兰一切无恙否?”知无不言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你的新媳妇儿吧?”纳兰笑着点头:“是的。你这双耳朵,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你?我说不是,也得你相信才行。” 知无不言大师走到耶律镜心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我的纳兰弟眼界一向甚高,废高昌王的铃兰公主久欲下嫁,都未能如愿。我没想到他看中的妙人儿,居然是西域‘耶律世家’的未来掌门人。”耶律镜心脸上红了一下,她当然不能说,她和纳兰之间的情情爱爱,首先是她大胆发起无声的“攻势”,而纳兰不过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接受者”而已。不过她还是十分惊讶,因为知无不言大师只不过手指轻轻地触摸到她的脉门,须臾之间便从她的脉象判断出了耶律世家内功的来历而确定了她的身份。 “其他的人呢?没来吗?”知无不言大师问道。 “史十一郎在书房里睡觉,我也是刚刚才回来,至于魏大哥和秦二哥,一个忙于公事,一个赋闲养病,在京师他们两位是不方便出席咱们的聚会的。”纳兰说。 知无不言大师点了点头:“是的。不过秦老二的病情如何?” 纳兰道:“上次去探望过秦二哥,来日又给他开了张养身的方子,还送了一粒少林寺的小还丹给她。”知无不言大师又点了点头:“养身方子,加上一粒能固本还原的灵丹妙药,秦老二的身体也许能支撑到六十岁以后。”她话锋倏地一转:“你惹的麻烦够多了吧。” 纳兰苦笑:“多乎哉,不多也。” 知无不言大师盯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纳兰无可奈何地说:“谁叫我找不见你老人家呢?安十哥后脚到,你老人家前脚走。”知无不言大师笑了笑道:“我去了一趟吐蕃。” 纳兰道:“此行如何?” 知无不言大师喝了茶,道:“我基本上将你的对手都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了。”纳兰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是么?” 知无不言大师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容:“你当我这‘江湖字典’的名字是白来的么?”纳兰拱手:“恭聆大师的指教。” “我去吐蕃,不仅仅为了你而去。我是去调查一种重现江湖的武功《戒日神功》,是我自己的私事。但我也同时查到,你的对手,是‘恨崖’、‘十二生肖’、‘黑衣军团’、‘洗心社’四者相结合的混同体,至于谁在幕后充当黑手来组合指挥这些神秘的力量,目前还不得而知。因为我的情报指向,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应该来到了京师,所以我不得不来走一趟。不过,以我的眼线十年之内,我居然查不出一个人的下落。”知无不言大师不过才高兴了瞬间,转眼似乎有些郁闷了起来。 “哦?”福伯和纳兰都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的确,以知无不言大师密布江湖各个角落的明暗线之广,居然十年也查不出来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下落,纳兰和福伯当然都感到吃惊了。 “谁?” “‘白日大梦’章野狐。”知无不言大师有些郁闷地说。 “恨崖”组织赫赫有名,江湖之中人人谈虎色变,组织里著名的杀手如天心月和已经死去的“战魔”、“飞魔”等人,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顶尖好手,未曾露面的高手可谓浩如烟海。但包括恨崖本身的杀手在内,江湖中从来没人见过章野狐的真实面目。就连十七岁起便做章野狐“侍妾”的天心月居然也不知道。一个人能将自己的身份和行踪隐藏到这个地步,相信整个江湖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这个人的神秘与可怕即可想见。 “‘白日大梦’章野狐十年前忽然在江湖中消失踪迹,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以我之所见,能将章野狐逼得从此深深隐藏行迹,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所以我断定,章野狐被逼匿迹江湖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知无不言大师如是说。 “那么你说的那个身体因为练功以至于永远也不能长大的人,又是谁?”纳兰眼睛里闪过一丝明亮的色彩,他望了一眼福伯。 “六十年前,有一个江湖怪杰名叫‘九转童子’。这人武功神鬼莫测,大侠昆仑奴与他约战,竭尽全力也不过赢了他三招。那一战后‘九转童子’竟尔在江湖中消失无踪,六十年来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假如现在有一个人,颜若孩童,身具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功力的话,以我所见,非‘九转童子’再生不可。”知无不言大师说。 “你刚才不是说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吗?”耶律镜心插嘴道。 “六十年前他能与天下第一高手昆仑奴几乎战成平手,名气一夜之间传遍江湖,那时他三十六岁,六十年后他九十六岁。一个九十六岁的人能有多大的作为,对此我深表怀疑。”知无不言大师笑了笑。 福伯点了点头:“‘九转童子’大战昆仑奴那一节故事,我也曾听说过,不过对于他的武功来历,我却并不太清楚。” 知无不言大师眼睛闪过一道光芒:“擅长龟息气功的人,除了当年白龙帮帮主可章、可元两位大师之外,就应该数到你了,天魔。” 福伯望了纳兰一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知无不言大师指尖划过耶律镜心的脉门,很轻易就知道了她来自西域耶律世家,听到福伯吐气出声,便能说出福伯武功来路而且丝毫不差——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最起码福伯是这么想的。 知无不言大师对纳兰说道:“我要帮你打听的东西也就这么多了。至于是不是来自波斯的黑衣军团的后人在争夺或者破解《凤凰书》的秘密,我无法断定,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见黑衣军团的人在中土出现过。” 纳兰几乎肯定地说:“我已经从别的渠道确定了黑衣军团的存在,并且他们已经到了中土。联系到长安令的死,我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们在背后捣鬼,杀害长安令的凶手虽然还没有归案,但杀害大理寺三位缇骑同仁的凶手,一定逃不过七月十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已经在他身上下了剧毒,没到日子,他想死也死不成,想活也活得不像人,我以三位同仁在天之灵起誓。”他缓了缓道:“至于拜火教的大尊者是不是也因为《凤凰书》自己把自己卷了进来,我也不得而知。你知道,有些东西,未到最后的关头,始终是无法断定其形质的。” 知无不言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越是接近事情的真相,我希望你越是冷静,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纳兰。” 纳兰站起来拱手:“谢谢大师。不知道大师下一站要去哪里?”知无不言大师脸上淡淡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山水有相逢,我一向居无定止,行踪不定,有时候我自己也左右不了我自己,你一向最懂我的心意,所以松山二十二友中,‘知我者纳兰也’。”她站起来随手在眼前一挥,众人面前成熟丰腴的女性形象立刻变成了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以这副容颜看见你,纳兰。”她伸出双手拥抱了一下纳兰,也拥抱了一下耶律镜心:“我的纳兰弟就交给你了,可爱的小姑娘。”然后嗖地一声从窗户里纵了出去。 福伯捻着胡须道:“听说知无不言大师是一个诡异的人物,今天我总算有幸见到了她一面。”纳兰笑了笑:“恐怕你见的仍然不是她的真面目。她若是想藏起来不见你,就算她每天生活在你身边,你也不知道她就是赫赫有名的知无不言大师。”福伯闻之悚然变色,叹气道:“好在她是友非敌,要不然这样的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了。”
纳兰点了点头:“她是一位极度虔诚的佛门净土宗弟子,所以她在每一个她到过的地方,通常很难停留一个时辰,因为她唯恐俗世红尘的侵扰会影响到她的修行。”福伯又是一声长叹:“阿弥陀佛。” 纳兰望着乌黑的夜空,自言自语地道:“朋友不需要永远聚在一起才算是朋友,每当你需要的时候,朋友总是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你身边,这才是真朋友、真兄弟。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永远都能美美地睡个好觉。” 黑夜中又传来一个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纳兰眼睛亮了一亮:“骷髅,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声音尖锐地说:“你管不着,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也留不住我。”纳兰点头:“是的。十年不见,我都差点忘记你的规矩了。要不要进来喝一杯?我这里有上好的杏花村三十六年陈酿。” 那声音道:“我来找你,不是喝酒的。” 纳兰有些意外地说:“你不会只是简单地因为十年聚会之期来的吧?” 那声音道:“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也是‘黑衣军团’的一员,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纳兰显然惊了一惊:“江湖中号称卧底第一人的黑骷髅,居然卧底进了‘黑衣军团’?” 那声音道:“你说,我还能进来喝你的酒吗?” 真正黑衣军团的所有成员自从黑衣宰相死后,就一律不许饮酒,不论这批来到中土的黑衣军团的成员已经沿袭了几代,规矩就是规矩,铁律就是铁律,否则,饮酒的这个人一定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纳兰对着黑暗的夜空拱了拱手:“多谢你。希望你好好保重,我给你留十斤上品杏花村三十六年的陈酿。” 黑暗中那声音吱地笑了一声:“我要你的新娘子给我敬酒我才喝。”纳兰郑重地说:“我请你一定要保重,是因为我还想见识见识你的剑法,你不能因为胜了我一次就以为永远都能胜我一筹。”那声音哼了一声:“你这是以己之长凌人之短。十年卧底,我从来没碰过骷髅剑,我现在一直随黑衣军团的死士苦练左手弯刀。因此不论你以后碰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左手拿刀,而且拿的是弯刀,一定不要小觑他。波斯弯刀的威名,我想必你是应该知道的。” 纳兰点头:“多谢你前来传信,请受我纳兰一拜。”他双手握着手里的酒杯,单膝跪地。 窗外没有任何声音。 纳兰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又走了。” 福伯道:“是不是神剑无影黑骷髅?‘快剑黑骷髅,天下并无双’可谓令人振聋发聩,我老头子还在牢狱之中就听过他的名气了。” 纳兰点了点头:“他同时也是我们松山二十二友中的一位,当年他以快剑剑法破了我的‘如意圆阐掌’,我空手抵挡不住他的快剑,在他剑下输了一招。”耶律镜心瞪圆了双眼:“你胆子真大,黑骷髅的骷髅剑若非不出手,出手必然要见血,你居然空手对他的快剑!”纳兰笑着安慰她:“黑骷髅剑下无情,但从来不对自己的兄弟和朋友下手,就算兄弟和朋友要杀他,他也绝对不会还手。说到忠义两字,他是我最佩服的人之一。” 安以健也点了点头:“骷髅的脾气虽然古怪,却是最最的面冷心热,一旦朋友或者兄弟求到他头上,水里火里,他也一定会为你办到,除非他死了。” 纳兰听他说到一个“死”字,面色登时凝重了很多。他望着夜空,良久也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