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灾厄之影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造型诡异的断壁残垣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魔鬼，似乎下一刻就要向躲藏在其中的学生们扑来。不远处的枯木上则停留着一只怪鸟，不停地发出刺耳的鸣叫。（在叶加的家乡，那种鸟被老人视为灾厄的象征，不过当下这并不是适合分享的信息。） 考官们走了——隐蔽在废墟顶端的叶加给低处的同学发出信号，示意他们可以继续前进。但是他们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驻足于废墟的阴影之中。 抱着疑问，叶加再次打出信号，这次他收到了另一名哨兵的回信——“保持隐蔽！” “东偏北三十度，目前你还在它的视野盲区内，千万不要站起来。”声旁传来了陈子枫的声音，他似乎绕了一个大圈，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它？” “执念的化身，神秘学课上有讲过，这片是拆迁区，有些老人不愿离去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他们的执念甚至能化作实体，影响现实。”陈子枫给叶加补了一课。 好吧，确实是讲过，叶加轻轻地咂舌。“要等它散去吗？”他依稀记得老师上课时讲到过应对方法，但是无一可用于当前的状况。 “等！”陈子枫咬着牙重复道。 叶加蹑手蹑脚地挪到矮墙边缘，伸出了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其实我挺想看看它长什么样。” 陈子枫没有阻止他，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同叶加一同窥伺：“小东西长得真别致，哦！你看它的眼睛，还会发光……”。 嗯，眼睛？它开始不是背对着这个方向的吗？看着慢慢逼近的两个红点，叶加感到一阵恶寒沿着自己的脊柱向上攀升。光路是可逆的，化身可能已经发现了暗中窥伺的两人。 陈子枫收回目光，面色凝重。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面对这类高危害性实体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呼救吗？考官还没走远。——陈子枫读出了叶加的唇语，他摇摇头，示意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化身消失在了镜面狭窄的视野里，不出意外，他已经来到了两人藏身的小楼门口。伴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化身打开了一楼的大门，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它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在一楼转了好几圈才来到二楼。 这里距离叶加他们只有一墙之隔，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手脚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想象中化身一拳击碎楼板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悲怆的叹息和被刻意压低的呜咽。 化身继承了老人的执念……而它现在正在哭泣，叶加有些揪心，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瑟缩在楼顶等待天亮。 “我去问了附近还没搬走的老人，他们说这是一位空巢老人的家，他儿子儿媳前些年遇上山洪失踪了。老人家一直不肯接受事实，总觉得儿子儿媳是忙于工作回不来，他不肯搬走是怕他们找不着自己了……”陈子枫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接着说道：“他昨晚是在找自己的孙子，去年他下地干活时孙子给人贩子拐走了……” 讲述戛然而止，叶加昂起头，紧咬着下唇，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老人家现在怎么样？” “喝农药了……邻居凑钱给他葬在了地里——一块能看到自己家的地。”说完，陈子枫像是卸去了一副重担。 “去看看他吧……”叶加站起身，声音嘶哑。 “我去过了。”/“谢谢你的好意，年轻人。”陈子枫测过身子，好让叶加看见身后半透明的虚影：“这是老人家的灵体，我答应帮他找孙子。” 按规定来说，ISPA职员是不允许私自接触超自然实体的，这种行为违背了【以凡人之躯，代行神明之职】的准则。他想不出别的话语，更不可能批评陈子枫，只能代以一声轻叹。 “老人家是个老兵，以前是个炮手。”因为灵体在白天不甚活跃，陈子枫代他作了自我介绍：“他让我们叫他老徐。” “魂魄能察觉到很多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老徐突然开口说道，他指向叶加：“他身上有很可怕的气息，就像是硫磺的味道一样刺鼻。” 陈子枫揽过叶加，用力地嗅探：“没味道啊！老徐，你是不是搞错了？” 灵体渐渐淡去，刚才的对话似乎耗尽了他的活力，想要得到回复只能等到晚上了。 “出发吧，按这个进度，我们到不了终点的。”陈子枫说到。 想到考核，叶加瞬间气馁了：七天时间，十人一组，以背包客的形式徒步两百公里到达终点，期间还要注意躲避考官的搜捕，并且不能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也就是说要自行判定方位（当然，不怕被抓的可以沿着国道走）。 陈子枫环顾四周，发现同样的失落弥漫于每个组员身上，他的眉头紧缩起来：“你们不想争取学徒制授课的机会吗？” 没有回应，他们木然地望着自己的组长。 “叶加，你背上一顶帐篷，我们上路。”陈子枫不再阻劝，自己背上了两个睡袋。 叶加也想退出，但是负责他们的考官正是萝丝，他可不想被小恶魔指指点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陈子枫。 “我看了地图，前面一段都是崎岖的山路，我们可以从山脚下的旅游小镇绕行，这样能近不少。”陈子枫摩挲着自己不存在的胡须说道。 “照你说的做吧。”叶加倒是不担心被考官抓住，毕竟他在出发前就和莉可莉丝约好在这里见面，萝丝必然会支走其他考官。 到达小镇时刚好是中午，两人用携带的干粮简单应付了下便混入游客中，堂而皇之地走上街头。可能因为是周末，小镇意外地热闹，不少游客都是全家男女老少齐出动。 “休息会儿呗？”叶加看到了约定的奶茶店，指着那里说道。 陈子枫点点头，随便找了一张长椅就躺了下来，全然不顾游客们诧异的目光。 “我去给你买杯奶茶。”叶加撒谎道。 “去吧，人多的话就算了，我们等下还得赶路。” 忽然，耳畔的喧嚣戛然而止，叶加不由地怔住了，环视四周，除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或微笑，或哭泣，就像是蜡像一样。叶加推开奶茶店的门，接着透过百叶窗射进来的阳光下，他看见了许多游动的虚影，就好像是涸泽之鱼。叶加绕过那些奇异的生灵，在熟悉的少女面前坐下：“辛苦你特地过来一趟。” “很美丽吧？那些时光鱼。”莉可莉丝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边，她以手支颐，自顾自地低语：“用这个世界的表述，应该是拉普拉斯妖，当有人玩弄时间的把戏时，它们便会出现，修复时间河的错误。” “别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见叶加有些着急，莉可莉丝莞尔一笑，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了一根散发着温暖的金色辉光的素羽：“这是天使的羽毛，作为触媒能压制时间的流动，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多出的时间里。” “最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莉可莉丝的背后浮现出曾在彷徨之地显现的星空，她站起身来，向着叶加伸出手：“随我来吧。”但是她随即又将手收回，表情有些尴尬：“我尊重你的意愿……” 叶加耸耸肩，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随后，他跟着莉可莉丝踏入了星空之中。星光并非没有温度，但是其间的虚空却是冷如冰窖，叶加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唉！”莉可莉丝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辩的叹息，她将羽毛转交给叶加，稍稍驱散了星空的寒冷。 “看那边……”莉可莉丝扯出一道流光当作手杖，遥遥指向一道横亘星空的屏障。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屏障前浩如烟海的舰队。 “祂们的大军到了，这会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莉可莉丝转过身来，带着洞察一切的自信：“但是胜者不会是祂们。” 莉可莉丝接着说道：“今晚我会把你的梦境纳入星空，你可以带着信得过的人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建议你带上你身边的那个少年，他现在也是史诗中的角色了。” 叶加点点头：“我会的，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莉可莉丝打了个响指，星空刹那间消散，两人仍对坐在奶茶店的小桌旁。“把羽毛压在枕头底下，永远不要窥视深渊……”她的身影随着话音变得模糊：“我该走了，下次再见，有事会让萝丝去找你的。” 失去了莉可莉丝的加持，羽毛的辉光渐渐黯淡下来，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恢复。叶加看向对面的座位，那儿只剩下半杯奶茶，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一星半点莉可莉丝的留下的痕迹。 “叶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得出发了”门外传来了陈子枫的声音，即使是休息，他也没忘在门口放哨，以防被猎犬一般的考官们堵路。虽然明知考官不会过来，叶加还是装出了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以防在陈子枫面前露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