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冷雨
徐城，小雨。 初秋的雨，是冷的。势虽不大，冰寒的雨滴落在脸上、身上，带来的也是极端痛苦的折磨。即使这样，每当叶加提出休息，陈子枫总会拒绝——“再走一会儿吧！” 叶加并非不能忍受低温，他只是担心错过星空里正在上演的那一幕，可偏偏这一点还无法道破。在陈子枫亲眼所见之前，叶加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诉之于口。靴子上的泥巴越粘越厚，叶加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劝说陈子枫休息，他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单调地重复着看地图，辩方向的工作。 “陈子枫……”临近十二点，叶加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拦在陈子枫面前：“你当真准备走到天亮？” “也许吧？”陈子枫不置可否。 谈话间，头顶的云层竟奇迹般地消散，露出了独属于人烟稀少之地的澄澈星河。只不过，它的光彩与人们印象中的稍有出入——这是一片紫罗兰色的星空！ 莉可莉丝出手了，她用星空侵蚀现实世界，强行把两人拉了进来！眼前的景物迅速消失，被无垠的虚空所取代。 眼前发生巨变，陈子枫下意识地向下望去，果然，脚下所踏的地面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两人无依无凭地漂浮在这片星空中。 “不要看没有星光的地方。”叶加出言提示道。 陈子枫没有追问，他对这里毫无了解，而看叶加的表现，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爸是不是给你开过小灶啊？”他揶揄道，而后挤出一丝微笑，想要稍稍缓解自己的紧张。 “我们这算是【神隐】了吗？”陈子枫继续问道。 叶加回想着神秘学课上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学到的零碎知识，胡诌一通：“这应该是某位高维存在给我们设置的幻境，祂想让我们在这里看到一些东西。” “神启？那不是旧日伪神骗取信仰的手段吗？现在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陈子枫愈发疑惑。 叶加只好闭嘴：自己真是有大病，在学霸面前卖弄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他转而把目光投向白天所见的方向，迅速组织着新的胡话。 见叶加沉思着，陈子枫也将目光投向那里，他的视力非常好，双眼5.3，他很快发现了那里的异样。“那里有一个洞，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陈子枫将自己的发现指示给叶加。 洞？叶加愣住了，上次见时，祂们离打通屏障还早着呢！他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心情复杂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灾厄已经踏上了这片土地。 “英雄们，请原谅我的失礼。” 叶加和陈子枫同步回头，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金色的虚影。她有着三对华丽的羽翼以及一顶闪烁着温和光辉的天使光环。 莉可莉丝？惊愕之余，叶加瞥了眼陈子枫：他的姿态低至极点，几乎都要跪下亲吻地面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这个世界的神明是恶，天使确是毫无疑问的至善，神代时祂们即使被神明约束，也在偷偷帮助人类，甚至在那场旷世之战中也有天使的身影。 “善者……”陈子枫的口鼻溢出鲜血，人类无法直视高维存在，他只好把姿态放得更低：“请给予我们指引。” “你要露陷了。”莉可莉丝的声音直接在叶加脑海中响起，她微微勾起嘴角，那副摸样分明是在说“我要动手了。” 真恶劣啊！为了假扮天使，居然用魔法让两个男生鼻血如注。索性这里没有其他人，要不然他们非得被扣上一个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帽子。 “灾厄已经降临，世界选择了你们这批年轻人去抗击侵袭，但是我的力量早已枯竭，无法给你们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看看。” 话音未落，一行人化作流光飞进了屏障上的那个空洞。 合城，经开区，合城学院 “叶博士，附近的现实稳定指数已经跌破0.4了，我们还是赶紧撤吧！”一名年轻的研究员神色凝重地催促叶九章离开。 现实稳定指数正是由叶九章提出的概念，其综合多种物理常量来判断当前区域的现实稳定度，以此来预警可能造成巨大伤亡的超自然现象，0.4就是危险线。 叶九章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反而走向封锁区域的更深处：“附近的民众……” “已经撤离了，以防震演习的借口。”研究员打断了叶九章的话：“博士，赶紧走吧！您的学识是我们对抗未知的杀手锏，您不能si……” “你是想说我可能会死在这里吗？”叶九章笑着说道，他拍了拍研究员的肩膀：“超自然现象的预警规程是我写的，保险起见，当时往高了填的，真正的危险线是0.25。” “低于0.25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见过，这只是理论数值，毕竟实验室里改变不了物理常量。”叶九章掏出了一个类似寻呼机的仪器，抛在塑胶cao场的跑道上。 “博士，现在是0.32，我们还要往里走吗？” 叶九章摇摇头，同时指向前方的图书馆：“你觉得那里离我们有多远？” “一百多米。”研究员神色突变，他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看不出来！博士，你等会儿，我走过去看看。”研究员撒开腿就向着图书馆的方向前进。 “你不想活了？”叶九章拉住了他。“前面的空间规则已经崩溃了，就像纸面中的生物无法判断纸面外的物体离自身的距离，图书馆正在跌入另外一个维度。” 研究员有些后怕，他看了眼叶九章：“那……” “跑！” “这是哪儿？”陈子枫四处张望，却没能找到标志性的建筑物。 不远处的“天使”露出微笑：“你应该问你的同伴。” “合城，经开区，始信路179号，始信中学，我的母校。”叶加慨叹不已，没想到故地重游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他打开钱包，摸出高中时期的校园一卡通：“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 “第二次呢？该不会就一次吧？”陈子枫不怀好意地追问道，莉可莉丝闻言也转过身来注视着叶加。这让他很是窘迫，他挠挠头：“请她确实只有一次，不过第二次请女孩子吃饭也是在这座城市。” “罍街？”莉可莉丝说漏了嘴。 “是。” 陈子枫不明所以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善者大人，您全知的权柄实在令人惊叹！” 谈话间，城市上空传来了一声巨响，仿佛是谁打碎了盖在天顶的玻璃罩。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天顶：只见天空上出现了一片蛛网状的裂纹，并且随着不绝于耳的奇怪噪音不断扩大，露出了墨色的深空。 “有些人会把这次事件视为世界末日，但是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们，这只是最后的萨迦（英雄史诗）的序幕。”莉可莉丝缓缓地说道。 陈子枫有些意外，这与他对自己【填线】的定位差距颇大，他一时间顾不得那些礼数，直接开口问道：“我们？英雄？” 莉可莉丝点点头，同时指向陈子枫背后的虚影：“不仅是你们，颠沛流离、命途多舛的凡人之灵也是，史诗不问出身，只要登上了这轴长卷，见证者都会在史诗上镌刻下你们的姓名。” 老徐从一开始便保持着沉默，直到莉可莉丝忽然指向他。“善者大人，您知道我的孙子在哪儿吗？”他哽咽着问道。 “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但是你不同，总有一天你们会重逢在这片天空之下。”——莉可莉丝并未正面回答自己不知道的问题，随口画了个大饼。 “开始了……”莉可莉丝仰望破碎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倒置的方尖碑刺破墨色的深空，缓慢而不可抗拒地朝着地面压了下来。黑色的狂风骤起，周围街区的玻璃在瞬间碎裂，玻璃渣被风裹挟，泥石流一般冲过街道，在路旁的私家车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令躲在天使羽翼下的两人不禁感到害怕。 风声稍稍平息，天空中的方尖碑仍在下降，炽目的雷光在其间跳跃，其中蕴含的毁灭气息几乎化为实质，压在目击者的胸口上。 莉可莉丝示意叶加拿出先前得到的羽毛，自己则振翅起飞，冲向了碑阵。她的离去令附近陷入黑暗，只有那只羽毛散发着微弱的光辉，让两人不至于被黑暗吞噬。 黑暗几乎隔绝人的一切感知能力，身处地面的人无法得知头顶发生了什么，只能藉由时不时刺破黑暗的金色光芒来猜测。莉可莉丝媲美神明的实力毋庸置疑，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欢迎她，哪怕她是在帮助这个世界…… 叶加感到头顶上那股温和的力量正在流逝，阴冷的黑暗力量渐渐占据了上风，手中的天使羽毛也显得黯淡不少。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正在驱逐莉可莉丝。 粗重的呼吸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腥臭的味道挥之不去，未知的生物已经抵达，却仍未显露身形，他们不仅是嗜血的野兽，更是耐心的猎手，只要莉可莉丝被驱逐出这个世界，毫无还手之力的两人就会成为他们踏上这个世界的首功。 “铿！”——一柄长刀从天而降，深深没入了叶加面前的沥青路面，露在外面的半截刀身剧烈地震颤，引得附近的砾石筛糠般跳动。“神域，终焉之刻。”慵懒的御姐声线自身后响起，黑暗应声而退，直至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空洞。芸足尖轻点刀柄，立于其上，冷冷地盯着还未逃出神域的敌人。 不同于之前见过的黑色人形，他们更为高大强壮，身上也带着更多的活物特征，以及……更加暴戾的秉性。即便是面对货真价实的神明，他们依旧发动了攻击，数支骨枪破风袭来，直指“破绽百出”的芸。但是他们的攻击并未奏效，芸只是简单地伸出手，就让那些骨枪停滞在了空中。她攥紧拳头，骨枪顷刻间化为尘屑，散落一地。 “死！”芸漠然地下达了神谕，数道无形的刀刃自她面前飞出，斩断了动手者的命数，一息之间，他们就变成了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幸存者也不敢再生事端，带上衰老的同伴迅速离开。 确认他们已经离开，芸这才从刀柄上跃下，她今天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刀鞘被衣带紧束在腰间，看上去格外地飒。 “想听一个故事吗？”自称【姐们】的神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