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顶替(三)
03 金柳黄倒那坛剩下的酒,端起酒杯与苏东皇一碰而饮。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中午时分,几丝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屋子中一下子明亮了许多,秋日如许,长空朗朗,苏东皇放下酒杯,抬头向外面看了看,眉宇一收,眼神里似乎有万千种情丝。金柳黄又拍开一坛酒封,又向两只空杯中倒满了酒,酒对他来说跟朋友一样重要,有时比朋友更重要,毕竟,没有一个朋友能天天陪着他,但酒就不一样了,只要口袋中有银子,它就永远陪着你。 苏东皇收回眼神说道:“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喝酒了?”他说的那个他,不是别人正是沈仇富,这个为情所困的男子,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自从那夜他从那些杀手中救下他后,转间眼已是半年光景了,在没有遇到金柳黄之前,沈仇富算是他心中唯一的朋友,他虽然也与自己一样,沉默寡言,但,人世间就有一种感情,无需多言却胜似所有言语。 时来秋日,对酒思人,酒浓情深,想当初,少年心,怎懂得那份沉默,现如今,酒入愁肠,仿似明了,可惜是,故人影遥,远在天涯。苏东皇独自喝了一杯,回想往日种种,不觉愁思顿起,感怀万千。 金柳黄浅然一笑,说道:“苏大哥看来有心事?可否略讲一二?” 苏东皇长叹道:“说说也妨,在没有遇你之前,我就只有一个朋友,我与他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一起杀人,他与你一样,都喜欢喝酒,那时,我并不会喝酒,我与他在一起时,他都是独饮自酌,当时,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那么喜欢喝酒,也曾劝他少喝些酒,每当劝他时,他只是冲我一笑,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金柳黄瞪大眼睛听得很认真,苏东皇说完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说道:“看来你那朋友也是性情中人啊。” 苏东皇说道:“何止是性情中人,他这一生都为情所困,为了感情,他放下了所有,一味借酒销愁,岂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金柳黄少有一叹道:“哎,深情必被情伤,人不管是谁,一旦被情字所困,就很难有自我了,我师傅常给我说,人不可以无情,但也不可以执着于情,有些事要懂得放下,一念放下,万般自由,一念执着,万般皆苦,人生何其苦短,短短数年,又何其有趣,大可不必为一情字所累,失掉人生趣味。” 苏东皇惨然一笑,道:“不识局中味,你我皆路人,人生百态,个中滋味,均需各自品尝。” 金柳黄也独自喝了一杯。 ——酒到深处方知烈,情到散时方知深。 此时,秋日已西,秋风暗起,吹落花叶无数,天边彤云密布,晚霞映天,这是落雨之象,江南的秋天,多半阴雨绵绵,像一位伤情的女子,总是泪流涟涟。 两人又喝了一杯。 04 苏东皇离开时,天色已晚,去时的路与来时相差无几,依旧冷冷清清,人迹罕至,只是,此刻冷清的街道两边都亮起了灯,泛黄的灯光映衬着空落的大街道,让人备增一份寂寥。 苏东皇走出小院,看了看天色,沿着大街向城外而去,走几步就会停下,然后再接着走,就像是他忘记了怎么走路一般,越向前走,夜色就显得更深更浓,远处那几处模糊的山岚,在暮光中,就像几笔随意泼墨的山水画,画卷中,长天秋色,浮光略影,更是显得缈远凄美。 苏东皇走走停停地来到了城西,只见城楼门上挂着几个斗大的红灯笼,城门两边空地上放着八对木桩,木桩上各放着几口铜锅,锅中放着桐油,此时,都点着火,火势很旺,火苗迎风摇曳,像一条条游动的火龙,木桩正前方是一个台子,台子上掉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苏州刑场”,原来这里是破杀犯人的地方,苏东皇扫了一眼,脸上露出几丝忧丝。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知道城西为什么人少了,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到这里来的人不是等着被杀头,就是来送行的,像他这样深夜游步到处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人们都习惯趋吉避凶,对这种地自然是避而远之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苏东皇正对眼前之事看得很入迷时,天空便疏疏稀稀下起雨来,雨先是小,慢,细,转而是急,快,大,再者便是大雨滂沱,在片刻之间,苏东皇便是满身湿透,大雨顺着他的脸倾泄而下,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翻腾的黑云,叹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先前那些燃烧的火焰也随着大雨而熄灭,火光一熄,四周便是一团漆黑,雨大夜黑,更是为这里增加了几分恐惧,不过,对苏东皇来说,却多了几豪迈之气,他自幼习武,十几岁便仗剑天涯,早就见贯生死场面,越是这种地方,越是让他感到兴奋。
他就这样站在大雨中,毫不再意眼前发生的一切,几十年的杀手生涯,早就让领悟到,人生多凄苦,江湖多风雨,也正是这种凄苦与风雨让他变得坚强勇敢,无所畏惧。 雨势越来越大。 城门上那几个灯笼在如此大雨中,依旧闪耀着光辉,不要看它亮不过丈许,明不过天边孤星,但依然是黑暗一方光明,苏东皇看着那几个随时都会被大雨浇灭灯笼,他的眼神中猛然间有了一种光明,他的嘴角也弯出了几丝微笑,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风雨的讥诮,同样也是对顽强的一种认同与褒奖。 就在此时,大雨中却传来几声车轮滚动的声音,声音极小,像没有打响的秋雷,苏东皇静心一听,确实有马车是驶向这里的,一开始,苏东皇以为是夜间巡视城防士兵,也就没有多去再意,只到看到火光时,他才看清并不巡夜的士兵,只见火光中约莫有十几个人,一前一后围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件长长物体,上面用白布盖着,十几个人都身穿蓑衣却都没有戴斗笠,手举火把,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只见他们个个都是一脸严肃,严肃中还夹着悲伤,看到这里,苏东皇更是觉得奇怪,他为了探查清楚,便身子一跃,就飞到了城门一块横木上,伏好身子,再向下看去,这时,马车也走得近了,位置又高,由此看去,便看得更加清楚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与自己交手的五行门人,这大雨之夜他们来此何干呢?苏东皇边想边看着他们。 他们一路逶迤,马车走得更是缓慢,显见,车上之物委实不轻,他们似乎也并不慌忙,除了人人脸显悲伤,倒也是从容不迫,现见他们离城门口不足数步,苏东皇才看清马车上装的东西,那不是别物,而是叠放着三口棺材,这时苏东皇也就明白了,那棺材中所盛之人,应该就是前几日为自己所杀之人,按理说这人死入土,也是在正常不过得了,可,他们怎么却选了个这样的时辰,难不成这是五行门特有的出殡方式?就在苏东皇思绪之间,马车及众人已走出了城门,正向前面那荒野而去。 此刻,雨势渐歇,这雨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没有过多久,霁云四开,天空隐隐闪出星月。 苏东皇身子再一跃,便悄声随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