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兵相接
把海洛因塞进香烟,再送入口中,毒贩管这种吸食方法叫“打飞”,那香烟距离眼前只有一公分,徐尘屿低头,迅速地瞥了眼手表,他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还有十二分钟,千万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香烟就像烫人的火石,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徐尘屿屈指擦了下嘴角,不正经地说:“我早上刚吸过,再吸要吐了,谢谢大哥好意。” 黑鬼保持着递烟的姿势,目光迷离地看着徐尘屿的脖颈,他轻声细语地说:“怎么,不给面子?” “这么好的货,真给他就浪费了,先让老子过把瘾,”肥武机警地接过茬,他抬手过来拿那根香烟,却被黑鬼微微错开。 “你做大哥的,还要跟小弟计较不成,”黑鬼再把香烟递近一点,对徐尘屿说:“甭客气,进了这扇门,就是自己人。”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针富有节律地转动,还有三分钟。 没人说话,屋子显得异常安静,轻微声响在空气中无限放大,仿佛密集的鼓点,敲乱了徐尘屿的心跳频率。 耳边再度响起徐子华的声音“你此刻的身份是谁,你就是谁”,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徐尘屿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 昏暗灯光照射下来,只见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便笑着去接香烟,黑鬼故意贴着徐尘屿的手,手指粗糙的质感在他手背滑动,惹得他一阵阵恶心,他却强忍着不适没收回手。 拿到香烟后,徐尘屿没立即打火,而是转了个方向拿在手里,他凝视着,像是在算够吸几口。 黑鬼端详着徐尘屿每一个细小的表情,他像一头猎豹,捕捉着猎物的气息,只要徐尘屿有任何一丝破绽,那野物就会狼扑而上。 咔嚓一声,火星点燃,徐尘屿慢慢抬起手,将香烟贴近唇边,一整套动作在黑鬼的注视下完成,他就这样饶有兴趣地盯了一分钟。 徐尘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即将吻到香烟时,突然间,一声巨响穿透耳膜。 “别动,警察!” 门窗顿破,数道人影将小屋团团围住,最先冲入眼帘的是何志南那身花衬衫,他没穿防弹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防护,徐尘屿才见到他那一眼,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说你呢!靠边站!”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志南迈近步子,他隔着三米远,高举枪支,对准黑鬼的脑门。 “操,有条子,” 黑鬼倏忽站起身,碰翻了酒杯,他这才意识到被耍了,寒冰似的目光飞速扫了一眼肥武,恨不得将他抽皮扒骨。 “死胖子,你他妈阴老子!” 黑鬼迅速反应,猛地抽出桌布用作掩护,接着一脚踹过去,将桌子掀翻,酒瓶噼啪摔碎,砸得徐尘屿和肥武在地上滚了两圈。 “拿货走!” “嘭嘭嘭!” 四个彪形大汉动作敏捷,他们带了狙击枪,撤安全锁,上膛,扣板,一系列反击行云流水,警察所在的方位嗖嗖嗖射来三枪,破开了层层围剿,四人趁此间隙,一把顺走桌上的“货”,立刻向门口撤离。 “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余辰景一声震天吼,却没有多少恐吓力度,声音泯灭在枪林弹雨中,毒贩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四个人护住那袋“货”,围成一个圆圈,形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小城堡。 “突围!宰了这群傻狗!” 黑鬼冲在前,他身后毒贩持枪窜逃,警察交织在其中,人群像一窝炸锅的蚂蚁,黑鬼纵身一跃躲进拐角处,他手持枪支严以待阵,那毫无防备的背脊与徐尘屿不过一尺距离。 徐尘屿一把脱掉脏兮兮的卫衣,露出防弹衣,他悄悄摸到了手铐,将身子压得更低,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眼睛紧紧追随黑鬼逃跑的方位。 子弹接连发出,火光在两队人中间炸开,打爆了屋里的摆设,水晶吊灯摇摇欲坠,床铺沙发乱成一团麻花,置物柜摔得遍地狼藉。 徐尘屿躬着身子,迅速又谨慎地迈出脚步,有子弹擦着他的耳边而过。 “分散火力,守住缺口。” 余辰景为躲避子弹,猛然匍匐倒地,他冲身后的同僚大声叫喊,只见下一瞬,擦身而过的子弹点燃了桌布和被套,火浪犹如毒蛇吐出的鲜红芯子,怒舔卷来。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毒贩也摸得门清,黑鬼盯住了余辰景,他藏匿在黑暗里,轻轻一声“咔”,给枪上膛,当即把枪口对准缉毒队长,黑鬼瞪大双眼,将视力用到了极致。 后方突然有风袭来,后脑勺一阵发凉,黑鬼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地被一人扑倒,射出的子弹打歪,掀翻了餐桌,连带着花瓶掉落,瓷片哗啦啦碎成粉末。 “别动!” 徐尘屿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向地上砸去,砸得黑鬼眼冒金星,他的脑袋被死死按住,脸皮紧紧贴着火热的地面,整个人像待宰的羔羊。 “操!” 黑皮偏头啐出一口淤血,手脚并用挣扎起来,徐尘屿骑在他后背,用力别住他一只手铐上手铐。 较量到了激烈处,黑鬼空出的另一只手突然向后,抓花了徐尘屿的侧脸,这一抓,打慢了徐尘屿的动作,雷鸣轰响接连在耳边爆裂,黑鬼反转身子,一手勾住徐尘屿脖颈,蓄力间将他扳倒在地。 两人位置瞬间颠倒,黑鬼骑在徐尘屿大腿上,肮脏的手不规矩地在他腰间摸了一把,他握稳枪|把,照着徐尘屿的脑袋狠狠打去:“小白?警察?我|操|你妈。” 脑袋砸破,鲜血顺着徐尘屿额角往下淌,浸湿了他的鬓发,模糊了他的视线,趁徐尘屿眩晕的刹那,黑鬼想把他拽起来当做人质。 哪知徐尘屿忽然蹬地,身子向后倒,一来一回角力间,他一拳击中黑鬼的眼睛,立即用双脚绞住他,腿间发力,死死勒紧黑鬼的脖子。 黑鬼被劲力困住,一时间喘不过气,他张大嘴巴拼命呼吸,脸色涨成青紫,他在几乎快要晕厥的窒息感里挣扎,两人在地上裹成一团,死命较劲互不相让。 “操...操|你...”在巨大的力气对抗下,黑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双眼珠染血般赤红,就像下一刻就会爆出来,他三番二次用食指扣动着手|枪,感觉快要断气的那一刻,终于摁住了扳机。 “屿哥小心!” 左后方的何志南猛地向前侧翻,他借力起身立刻冲过来,一脚踢中黑鬼的手,踢落了那枚手|枪。 不知哪里飞来的不明物,擦过地面,火花随即在大厅中爆炸,卷起一道黑色浓烟。 “老大,快跑!” 鸭舌帽在火光中往前冲,他手里拿着燃弹,杀伤力度不亚于三枚子弹齐发,唯一的区别是,它会爆炸! 子弹还在屋内乱飞,水杯和碗碟一个接一个爆掉,旋带出刺眼的白光。 混乱冲散了玩命对峙的两人,危险铺天盖地的袭来,猝不及防,徐尘屿胸口挨了一脚,他踉跄着后退,黑鬼终于摆脱徐尘屿的桎梏,四个保镖,死了一个,重伤一个,幸存的两人绕到黑鬼身后,赶紧拉起他们的大哥。 三人跌跌撞撞退到玄关处,一把推开窗子,他们打算跳下去。 “围剿,跟上去。” 余辰景屈身躲在矮柜旁,他扣动着扳机,子弹从枪口蹦出,打破了玻璃窗,碎片划伤了黑鬼的脸。 “想跑?”何志南不肯放过毒贩,想要趁胜追击,他从墙根处挪出身子,枪口对准正在跳窗的毒贩:“站住!” 最后一个保镖跳下去前,他朝何志南的方向开了一枪,子弹来得太快,眼看就要射中何志南的头颅,徐尘屿想也没想,他用尽全力扑过去,将人摁倒在地,烫人的子弹堪堪擦着徐尘屿的头皮而过,烫掉了他一缕头发。 头发烧焦的滋啦声在头顶爆开,身后墙壁发出危险的闷响。 “屿哥,我要吐了——”何志南被猛力砸到小腹,一阵恶心,还没等他缓出一口气,突感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拎起来了。 徐尘屿一把攥紧何志南的衣襟,将他推到拐角,手臂卡在他锁骨处,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穿防弹衣了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前冲!” 这一吼,直接掐灭了小年轻心里跳动不息的怒火,别说何志南,就是余辰景也几乎没见过徐尘屿大发雷霆的样子,他当场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无疑是送死。 要不是徐尘屿扑过来,兴许他现在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对于有些人来讲,往事不管过去多少年,尽管回忆褪色,遗憾也始终不能释怀,见到那直射飞来子弹的须臾,徐尘屿脑海里浮现了父亲的样子,徐子华就是那样,倒在了毒贩的枪口下。 他没有亲眼见到生与死的诀别,却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徐子华生命最后的一瞬间,午夜梦回,他多少次见到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会暗自猜想,徐子华究竟有没有后悔过,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会。 所以他不顾一切扑过去,其实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父亲没有选择救人,也许就不会死,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徐尘屿仍然做了和父亲一样的选择。 “我忘了,”何志南没挣开徐尘屿的手,他垂下脑袋,抱歉地说:“对不住。” 徐尘屿大口大口喘息着,逐渐松开了双手,他头发刺啦啦竖起,像只怒发冲冠的猛兽,他抿紧嘴唇,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 “尘屿,”同组的小吴走过来宽慰道:“别生气了,还好没出事。南二就这副德行,你别跟他计较,咱们快追人。” 屋内的战火逐渐停歇,只剩下火光还在四处乱窜,余辰景侧头吩咐身旁人:“告诉保洁,尽快清理现场,其余人员,顺着路线抓人。” 面对此情此景,余辰景迅速调整作战计划,他站在逆光中,转身说:“尘屿,你和南二开车追,走沿海公路,其余人员跟我一队,立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