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这是往之第一次这么近看江景晟的父亲。 毋庸置疑,他与江景晟很像,相似面容让往之有点惶然。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就这样,一闭眼,全然不管外界的事了。 江景晟跟在她身后,冷眼旁观。她心里清楚,他是不喜欢他的父亲的,离得那么近,却全然没有关切之意。她有时候也会恼他,可是,又动不起恨意。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他是有苦衷的。大约是女人的通病,对自己的男人,总是不容易恨起来。 “咚咚……”有人敲了门就进来了。往之回头一看,那人正俯在江景晟耳边说话。江景晟眉头微微动了动,随即又笑了起来说:“呵,他倒敢动我的人了?” 也不知他在说谁。往之自从上次见了他动杀机以后,对他的一切都分外的当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怕归怕,当着他的面,她也只能当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继续看江父,其实还是很留意江景晟的。 那人压低了喉咙说了几句话以后,江景晟就说:“知道了,过会我就去。”那人就出去了,往之也不好过问,心里却紧了一紧。 听上去像是要事,可是问了他他也不会说,不如不问。 过了一会儿江景晟便说:“我先出去一下,过会让司机来接你。”往之回过头朝他笑了笑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江景晟说:“那好,我先出去了。” 他自己推着轮椅出了病房,往之想跟着,可是没有理由。心里懊恼了一下,真有点有苦说不出的意味。 她搬了椅子坐在病床旁。江父自然只是躺着,无知无觉的,可是,她却是一个大活人,坐在哪里也不能一动不动的。心里的话也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说着。 “真不知他是怎么了,竟然变了这么多,不过几年光景啊。”不由的叹了叹。 病房里有滴嗒的输液声,还是不断变化着的心率仪所发出的声响,病房外有护士与医生不停走动的脚步声。 江父先是中了风,再是心脏病复发,又是并发症,往之听着那些听都没听过的病症,心里怕得要死。当初她父亲是脑溢血,后来许多毛病一起来了,当时她听到的就是并发症什么的。她觉得,江父纵是再不近人意,也终归是他的父亲。但那又如何呢,有些话她不能说,不好说,说出来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有了阻隔,她是绝不会再冒险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呆得有些乏了就打算出去了。刚下了楼就看到江景晟的车停在楼下,诧异起来。 江景晟吃力的从车里出来,往之瞧着有点害怕,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去扶他——他居然一个人拄着铁拐从车里走出来。 “你的腿还没好呢!”往之有些怒意。他却笑了说:“不碍事。”往之阴着脸扶他坐上了轮椅。瞥了一眼车上的司机,居然不是von,黄皮肤,黑头发,是中国人,有些眼熟,一时倒也想不起来。于是对江景晟笑了笑说:“咦,你换了司机吗? 江景晟一笑说:“没有,von今天有事做。”也没说下去。往之说:“你回这边来做什么?” 江景晟说:“我来拆石膏。”往之一讶说:“不是说下个星期才拆吗,早拆对骨头不太好。”江景晟对着她微笑着说:“石膏都已经戴了快一个月了,日子差不多了。”往之还是有些担心:“医生说可以吗?” “他们说最好还要过些日子,不过,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那些个医生讲起话来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是做起来那有那么繁呢。” 往之蹙了蹙眉,江景晟却笑着说:“你呀,别担心了,我倒觉得拆了石膏好起来还快点,看,戴着石膏,我的腿都快老化了。” 他可真是说起来轻巧啊。往之忧心忡忡的推着他到他的主治医生那里去,那个主治医生也是个硬性子的人,就是不同意江景晟拆石膏。江景晟就拍了拍桌子厉说:“你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那个主治医生和往之都给吓了一跳,往之忙走过去安慰他:“唉,医生都说别拆了,你呀,别拆了。” 那个医生就冷着面说了一大通德语,听得往之一头雾水的,江景晟冷冷的说:“拆,我告诉你,你要不拆,明儿个我就把你给解雇了!” 往之知道,这家医院大部分的赞助都是江家出的。那医生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听了江景晟这么说,用着生硬的中文说:“你是病人,病人要听医生的!” 江景晟冷着面说:“把你们院长给我叫来!” 站在一旁的护士匆匆忙忙的打了院长室的电话,往之则站在江景晟身边不停的安慰他:“好了好了,你腿还没好就生这么大气,不让拆就别拆了吗,犯不着。” 江景晟却还是阴着面,一双眼眸冷冷的盯着那个医生看。 僵持了不多久,院长就匆匆赶来了。见着江景晟忙陪笑着说了一大通好话。往之听不懂德语,不过看着那院长一脸谄笑,不用听懂也知道是好话了。 江景晟微勾了勾唇角,说了几句德语。大约是说要拆石膏之类的话。那院长似乎也不敢得罪江景晟,对着那个主治医生训了一通。那主治医生大概有些奋青思想,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样子,脱了医生袍,说了一句话就走出了大门。 院长陪笑说:“年轻人,不懂事。” 江景晟也没好脸色,只说:“我能不能拆石膏?”院长忙说:“能,能,当然能,我找本院最好的医生来。” 往之站在一旁也不好说话。江景晟也不知怎的,态度这样强硬。不过,她也总算见识到了强硬派的江景晟,人家都说鼎盛的江景晟狠辣绝,看今天这模样,怕也看出了点影了。 在病房外等了一个小时多点,江景晟就出来了。往之忙迎上去。拆了石膏的他看上去人也精神了点,不再病怏怏的了。不过往之还是有点担心的说:“就这样拆了不会影响以后走路吧?” 医生站在江景晟后面,听到往之这么问就说:“不会,不会。”又说了一大通的德语,大约只会说一两句汉语吧。江景晟就翻译给往之听:“他说,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其实是可以拆的,不过那个医生认为时间长点保险。拆了以后,就可以做物理治疗了,大约半个月后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往之听了江景晟的翻译以后半信半疑的说:“最好能好啦。” 江景晟笑了一下说:“怕我残疾了,影响你下半辈子的幸福?” 往之白了他一眼说:“切,谁管你!”也不知这人怎么了,一会儿情绪坏得要命,一会儿又能开起玩笑来,真像个双面人。 第二天陪他去做物理治疗。往之看看那些做物理治疗的德国人,法国人,一个个的,好像是受了几百棍的样子,都又哭又闹的。吓了个半死,江景晟却在一旁开着玩笑说:“这些人,就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往之觉得他这话说得自己像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主儿似的。 看他练了几个小时,倒也走得不错了。扶着助行的铁杆,咬着牙缓缓的走着,一步两步,居然不错。不过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倒是泄露了他的疲累。往之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要不休息会儿吧。”一旁的指导医生也说:“不错,不错,可以休息。” 江景晟却咬着牙说:“再练一会儿。”他的一会儿就是几个小时,中间居然没停过一会儿。也不知那儿来的劲,就是不肯停。往之劝了好几次,可是他还是说:“再练一会儿,再练一会儿。” 到最后,江景晟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坐回到轮椅上的。那个指导医生对江景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走到江景晟面前说:“厉害,厉害。”江景晟笑了笑说:“谢谢。” 说了医院的大门,往之不免有些抱怨的说:“你呀,真像不要命似的。这种事情那能操之过急的,要循序渐进,慢慢来的。” 江景晟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没支声。 车还停在门口,这会往之总算看清了这个司机的脸,也总算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不正是向辉吗? 心里想着,他怎么来了。又有点怨恨向辉,为着何颖颖。薄情寡义的,看了就生气,一路上,也没给江景晟好脸色看。江景晟却也不在意,一路上坦然自若的。 回了公寓,往之不免有点抱怨的说:“那个向辉怎么来了?”江景晟先是一愣,随后竟说:“嗯,我把他调回总部了,怎么,你认得他?” “不认得。”往之负气的走进卧室,江景晟笑了笑,没说什么。 往之越想越不对劲,刚进卧室,又从里面冲了出来对着江景晟说:“向辉那人,真不是什么好人!” 江景晟微笑着说:“嗯,在商场上混的,有多少人是好人。” 往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