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江景晟做了一个星期的物理治疗以后居然就可以拄着铁拐走了。 往之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来走去,心里却觉得很难过。他从什么时候起,竟会这样执著? “怎么,我走得不好吗?”已经练了大半天的江景晟见往之坐在沙发上发呆便问了她一句。往之先是一怔,随即笑着说:“没什么。” 快到午餐时间,往之刚叫了比萨,江景晟就说:“我不吃了,先出去了。”往之刚想问问什么事呢,一转身,人就已经开门出去了。她也只好站在原地负气。 往之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那辆君威是江景晟在这边用的。车里出来把江景晟扶进车的那人是向辉。想了想,又是公司的事,以前在j市的时候也没见他对公司的事情那么上心,怎么一到苏黎士,他就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忙什么呢?她又不能问,问了他不说,不问心里难受。 晚上江景晟回来的时候,往之正在做晚餐。她也是最近刚刚开始学的,盯着厚厚的一本菜谱做,看上去似模似样的,其实味道没对过几次。 江景晟一进来就坐到沙发上了,往之正好把刚做好的蛋塔从微波炉里拿出来,见了他就说:“回来了,今天似乎早了点。” “嗯。”江景晟似乎有些疲意,松了松颈上的领带,半闭半睁着眼倒在沙发上。往之瞥了他一眼,看他累得,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说:“最近工作很多?” “嗯,最近公司里出了点事。”江景晟睁了睁眼,朝往之笑了一下。往之把刚做好的六个蛋塔放在桌上说:“我做了蛋塔,你要不要吃?” 江景晟“扑哧”的笑了一声:“你还会做蛋塔?”望了一眼桌上瓷盘里黄澄澄的蛋塔,笑了笑说,“还真没看出来,似模似样的。” 往之瞪了瞪他说:“怎么,我就不像会做蛋塔的人?”随后又补了一句,“你最近吃的是谁做的?”江景晟笑了一下说:“嗯,最近对食物的要求低了许多。” “江景晟!”往之怒道。 “嗯?”江景晟一脸无辜的说。 往之看着他那张既疲累又无辜的脸孔,什么也没法说,只说:“饭还没做完呢,要么等着,要么你就别吃了。” “我,心甘情愿。”江景晟微笑,“等。” 往之看了看他,没说话就转进厨房。想了想,还是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他:“喂,江景晟,你最近忙些什么?”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江景晟只是淡淡的说:“没什么,公司里有些小变动,所以忙了些。” “哦。”往之忙住了口,她原想问些什么,只是知道问出了口就止不住了,终究是会回到那些问题上来的。他们彼此都刻意隐藏了那些问题,其实都心知肚明。 往之忙了一小会就把饭端了出来。江景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到饭桌上来,今天的菜还算不错——炒青菜——没焦。 江景晟拿着筷子挑了挑瓷盘里的青菜,笑嘻嘻的说:“嗯,不错,今天没焦。”往之得意的说:“那是,我做的!”言下之意,我做的,那有焦的道理。 江景晟笑着说:“是吗?”拿起勺子舀了一点一旁大瓷碗里的蛋花汤,唇刚碰了一点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往之一吓:“怎么了?”江景晟笑了笑说:“嗯,最近家里盐买少了。” 什么话吗,咸就是咸了吗! “你不要吃好了!”往之把夺过她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大勺汤,就往嘴里灌。 “晤,嗯,怎么这么咸呐……”往之对这味道有点无语了,忽然想起来了,“我好像把盐当作味精了……” 江景晟看着她那迷糊的模样大笑了起来。 “喂,笑什么。”往之愤愤的说,最看不惯他笑了,尤其是在嘲笑她的时候。 江景晟没说话,埋头吃饭。往之看了看他,吃得可真津津有味。 吃完饭,往之还记得他刚才嘲笑了她,撅了撅嘴说:“去洗碗。”江景晟却没动,只闲适的坐在沙发上淡淡的说:“我是伤残人事。” 啊?往之一时语塞,随后就嘀咕着:你还伤残,走起路来比谁都利索! “嗯?”江景晟发出一声疑问。往之冷着脸把餐具搬到厨房里,打开水笼头洗碗,心里愤愤不平着。 江景晟却还在外面颐指气使的说:“嗯,莫莫,把碗洗干净点。” “知道了!”非常不耐烦的说。江景晟居然还好脾气的说:“嗯,真听话。”往之就不情愿了,敢情把她当钟点工了。 “江景晟,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往之边洗边说。江景晟微笑:“嗯,好像不是,我是坐着说话,当然,我的腰也不疼。” “江景晟!”往之再一次努喝!江景晟笑着说:“怎么,你腰疼了?”往之无语了,埋头洗碗。心里更加坚定了一点,决不能和江景晟斗嘴。 往之把碗洗完,照例要陪江景晟出去散一会步。刚要出门,江景晟的手机就响了。往之无奈的瞥了江景晟一眼,江景晟耸耸肩,接起电话来。 “怎么,好,我马上来。” 听他的语气,像是有急事似的。往之望了望他,一脸的焦虑,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他刚挂了电话就问:“什么事?” 江景晟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他怕是不行了。” 往之知道他所指的“他”是谁。“他”不行了,不正称了他的心吗? 匆匆的赶到医院。病房外面站着许多人,这些人往之都没见过,想来是江家的亲戚。她对江氏家族一点也没兴趣,对于这些人,她根本就不想认得。他们见江景晟来了,都迎上来,左一句又一句的说开了,江景晟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家族的大家长。 他们都是说德语的,往之听不懂,也懒得听,只扶着江景晟。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江景晟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的塑料椅上,并不说话。他的那些亲戚却有些坐立不安了,有几个是妇人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着祷告的话。往之也静静的坐着,并没有说话。 江景晟忽然说:“你要不先回去吧,我想这手术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往之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在这陪你。”江景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的说:“等在这儿,根本无济于事。” 往之没说话,知道他并不真心实意的坐在这儿。想了想说:“你喝不喝,我去买点饮料?”刚要起身,江景晟就拉住了她说:“不喝,你坐着吧。”往之只好再坐回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进去了又出来,医护用品送进去了又送出来。往之看到泛着银光的推车里放着无数沾着艳红色血液的棉花,甚至隐约的看到了细碎的骨头。她吓了吓,瞥了一眼一旁的江景晟,他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似的,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点异样,平静的出奇。 往之心里难过,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往江景晟肩上靠了靠。斜着眼,正好可以看到一旁的一个法国女人。那个法国女人双手捧着脸,哭得很厉害,往之仔细的看了看,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一件黑色蕾丝边的雪纺衫,和白色绣粉色小碎花的紧身长裤。 “她是老头的老三。”江景晟在往之耳边轻轻的说。往之转了转头,望着他。他平静的让人觉得在急救的并非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路路续续的出来又进去,都是形色匆匆的。那个法国女人等得实在焦急,见着一个护士出来便冲上去拉着问。往之听见那个护士说:“estutmirleid(不知道)。” 往之看了看江景晟,江景晟一哂,也不说话,只拉着往之的手坐着。那个法国女人则继续抽泣着。江景晟皱了皱眉。 到了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往之困得差一点就睡着了。江景晟拍了拍她的脸说:“要不你先回去吧。”往之迷迷糊糊的说:“晤,不用。”半睁着眼只看到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一直亮着,“手术中”这三个亮着的字像带着血一样明晃晃的在她眼前张牙舞爪的跳跃着。大批的医疗用品被一个医生三个护士送了进去,接着,又有护士出来,接着又送了无数的血浆进去。 那个法国女人被吓得不轻,一个劲的在哭。往之舒展了一下身子,清醒了些。江景晟也是很累的模样,这两天他也挺忙的,再加上腿伤还没好,往之倒有些担心他了。推了推他:“你累不累?” “没事。”江景晟淡淡的说,目光一直盯着手术室上的那盏红灯。 他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的? 往之也不敢问,只觉得还有些什么事情江景晟没说。他的事情,她从来不过问,就算知道了,也存在心里,毕竟当个笨女人比当个聪明女人好。 急救室的灯忽然灭了,江景晟微微的动了动身子,他的那一大帮亲戚都已经冲到了门边,江景晟勾了勾唇角,没动。往之站起来,拉了拉他,他这才站了起来,缓步走向手术室。 急救室的门开了,病床被推了出来。因为隔着一群人,往之只看到白布的一角。 那个法国女人在人群里歇斯底的哭泣,哭声撼天动地。往之心里一紧,只听见医生平静的说:“jesuisdesole。(对不起)” 往之回过头,看了一眼江景晟,他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得过了头。心下一紧,不知说什么好,只说:“江伯父,他……” 江景晟冷冷的说:“拖了那么久,终于还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