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千五百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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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尽我所能,守护你的骄傲与尊严,也守护你的伤口。} 傅清时来接霓喃时,她仍旧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可他刚坐到她身边,她便感觉到了,伸手将他拦腰抱住,脸埋在他胸前,一言不发。 他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一个小时前,她在电话里说,清时,你可不可以来接我,我实在没有力气回家了。他从未听她用这么无精打采的语气说过话,还以为是宁潮声出了什么事,幸好不是。 她仍然不说话,只摇摇头,显然没心思谈。他虽然担心,但也没追问,只是将她拉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霓喃也不问去哪儿,任他牵着手走,上了车,她就闭上了眼。她实在太累了,也不想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她听见他说:“到了。” 她下车,走了大概一百米,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璀璨的灯火。 她讶异地看着他:“星光游乐场?” 她没想到他竟然带她来了夜间游乐场。 “来过这里吗?” 霓喃摇头:“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来游乐场。” 他吃惊:“第一次?你小时候都没有来过游乐场?” “没有。我爸太忙了,根本没空带我来这种地方。” 他摸摸她的头:“有没有觉得遗憾?” 霓喃说:“倒也没觉得,自从跟阿婆学习了自由潜之后,我一到假期就一门心思想跟她出海。” 他们买了票后入园,这家星光游乐场刚开不久,地理位置稍偏,又不是周末,所以这会儿园内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都是像他们一样的情侣。 傅清时低头看手中的手绘地图,找到跳楼机所处的方位,然后拉着霓喃直奔那里。 跳楼机前只有工作人员,一个游客都没有。霓喃仰头望了望这个九十米高的机器,又看了眼傅清时,她觉得他说得对,她对自己的男朋友真的不够了解。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喜欢玩这种刺激的项目。 为他们绑好安全带后,工作人员启动了机器,两人缓缓升向高处,傅清时握住了霓喃的手。两人升得越来越高,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整个星光游乐场都被他们尽收眼底,这里灯光璀璨,流光溢彩得如同梦境,更远处是整个岛城的阑珊夜色,万家灯火。机器升到最高处后,做了片刻的停留,他对她说:“霓喃,从现在开始,把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都尽情地喊出来吧!” 然后,“轰隆隆”一声,两人的心脏像是陡然失重。开始下降了! 霓喃紧紧握住他的手,闭上眼,在疾速吹来的风中,她痛痛快快地大喊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不存在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唯有耳畔的风声以及身边人掌心的温度是真实的存在。 速度消失了,风声止,心跳如雷。落地了。 霓喃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她望向傅清时,他也正侧目望过来,问她:“还好吗?” “清时,我们再坐一次好不好?” 他笑:“当然好,想坐多少次我都陪你。” 第三次落地时,霓喃让工作人员给她解开了安全扣,她跳下机器时脚步轻盈,胸中那团沉沉郁结的低气压散了大半,世界清晰了,空气清新了,风也轻了,就连这夜色都变得格外柔和。 他们往回走时,路过了一辆冰激凌车,有两个小朋友正跟着妈妈在排队,霓喃跑过去买了两支,一支薄荷味的,一支香草味的。两人走到一棵大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吃。 “我小的时候,特别爱吃冰激凌,大冬天的也每天都吃,有一次吃太多了,拉了一晚上的肚子,闹成了肠胃炎,被送到医院去打点滴。我爸爸一直问我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不敢讲,到了医院,医生一问我,我立即老实招供了,我爸脸都绿了。回家后,他将冰箱里的冰激凌全部扔掉了。” 他抢过她手中还剩一半的冰激凌,咬了两大口。 霓喃抗议:“喂!” 他眨眨眼:“会拉肚子的。” 霓喃:“……” 他不再逗她,将自己的那支递给她,她吃了一口,嫌弃地说:“还是香草味的更好吃。” 那支冰激凌又被他抢了回去,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低头吻上她的唇,迅速在她嘴里游走了一圈。 他放开她,在她耳边轻笑道:“香草味。” 霓喃:“……” 忽然有音乐响起,原来是不远处的旋转木马转了起来,五颜六色的木马在彩色灯光下美极了。 他指着那边:“霓喃小朋友,想不想去坐?” “不想,傅叔叔。”她将头靠到他肩膀上,抱着他的手臂,“我更喜欢这里。” 暗淡却温柔的灯光,一棵树,一张椅,两个人,一段静谧的小时光,她的心变得安静下来。 “清时,你知道我爸爸有好几本考古笔记吧?” “嗯,我在船上见过,他宝贝得不行。”他笑了下,“我向他借过,他不给,说那是只给女儿看的。” 霓喃低下了头:“今天我将它们卖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霓喃简短地讲了前因后果。 傅清时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摸摸她的脸,心疼地说:“你做得对,你父亲会理解你的。” 霓喃抬头,今夜夜空中依稀可见零散的几颗淡淡的星星,阿婆曾说,我们失去的亲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星辰,当你想念他们时,就抬头看看夜空。 爸爸,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秦艽做好了心理准备,预想中的风暴却并没有降临。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是朱明艳良心发现放过了自己,联想到霓喃消失了一整晚,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她一大早就找了过去,她有霓喃家的钥匙,开门进屋后,发现霓喃还在睡,枕头边散着厚厚一叠复印纸,有几张飘落在地了。她俯身捡起,看见上面的内容后,她愣了下,然后心思急转,对于那个猜测更肯定了几分。 “小九?”霓喃睁开眼,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 秦艽坐到床边,目光灼灼地问她:“你做什么了?” “真的是你来了啊。”霓喃起身,从秦艽手中拿过她捡的那几张复印纸,将它们归入“大部队”里,才回答她的问题,“谢斐一直想要我爸爸的考古资料,我给他了。” 她知道隐瞒不了,索性坦白相告。 秦艽看着她,很久很久,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骂她,想打她,可最后,千言万语全化作了一个拥抱,紧紧的拥抱。说什么都显得见外,说什么都多余。如果换作是她,她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她们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也是亲人。 稍后,霓喃收到了一份同城特快,里面是一沓照片与一个u盘。谢斐的短信随之而来,他说:霓喃,没有下一次了,如果你跟你的朋友再敢动翔盛,我不会再念及旧情。 霓喃心里想,这样也好,儿时的那点过往,他救过阿婆一命的恩情,就这样一笔勾销吧。而往后,他们势必会持刀相对。 霓喃将那些东西如数交给了秦艽,秦艽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照片看过去,全是她与周商言的。每看完一张,她就用打火机点燃一张,扔进铁皮桶里,熊熊烈火吞噬的,是她已逝去的那段爱情。十七岁的少女,从小渔村进入了那个有多浮华便有多复杂险恶的世界,因为耿直骄傲的性格,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孤苦无依的她觉得那只伸过来的手是那么温暖,更何况他还英俊、风趣、体贴,要让她爱上他,真是太轻而易举了。他们在一起两年,他亲手将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捧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超模。他给了她最华丽璀璨的梦,却也是他亲手将她自云端狠狠拽下,让她的一颗心跌得四分五裂。她从不知道,他跟妻子根本就没有办离婚手续,那个女人一直在国外养病,她是模特公司另一半股权的持有人,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这口气她又怎么可能咽得下去。那之后的故事发展,就像电视剧里的狗血套路一样,秦艽被那女人设计,被人下了药,虽然最后被及时赶来的周商言救下了,没有造成最可怕的后果,但还是被拍下了身体裸露的视频,那女人以此为筹码,威胁她离开周商言,退出模特圈。其实那时候周商言已经将一切压了下来,她完全不需要惧怕那个威胁。可对秦艽来讲,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他才值得留恋,如今,她的爱如浮华一梦,梦醒了,心碎了。她的爱与恨都非常激烈,决定了离开便绝不回头。今日,她一把火将过往岁月烧成了灰烬。 再见了,那些炽热的爱,那些噬心的恨。 挥别了过去,才能看见此刻与未来。 过了两天,傅清平来到了宁潮声的病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翔盛出动了公司三个最厉害的律师跟他打这场官司,他们极力主张伤人是员工的私人行为,与公司无关,他们已经将姜闽开除,朱明艳显然是放弃了这个表弟。 “虽然姜闽亲口说了朱明艳吩咐过他们要这样做。”傅清平说,“但从法律层面上来讲,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姜闽打人是受朱指使的话,确实很难胜诉。” 这个结果,霓喃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但傅清平也没有白忙活,至少姜闽将付出应有的代价,而翔盛的那个仓库也被相关部门查封了,翔盛旗下的货轮也将被海关重点盘查。因为诚信问题与暴力丑闻,翔盛的股票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大跌。这次事件虽然没让谢氏伤筋动骨,但也已元气大伤。 霓喃送傅清平出去,向他道谢:“辛苦傅律师了。” “不客气。”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清冷的神色。 霓喃看了他一眼,那张脸与傅清时的有六分相像,两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温润柔和,一个严厉冷酷。她想起傅清时说过,他哥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也不怎么爱讲话,常年装酷摆一张冷脸,但脸上还是有笑容的。然而,自从景色出事后,傅清平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也跟着消失了。 七年前的一场事故,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傅清平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说:“哦,对了,霓小姐,张正清的妇产医院与谢氏的关系查出来了。朱明艳有个从小照顾她的保姆,关系亲如母女,而保姆的女儿,正是张正清现在的妻子。妇产医院的实际出资者,应该就是朱明艳。” 这关系可真够曲折的。谢氏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利诱张正清,同时还监控着他,如此看来,他手中绝对掌握着当年事故的重要证据。只是,就算知道了这些,‘知远号’案件仍无实质性的进展。海洋事故查起来本就困难重重,茫茫公海上,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仅有的线索就是那批消失的瓷器,以及两个人——张正清与余润德。张正清与谢氏有着巨大的利益牵扯,这艘船没有那么容易打翻,而另一个人,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霓喃心里涌上深深的无力感,前路漫漫且迷雾重重,他们这些人一直靠着心中的那一丝信念在往前走,可何时能走到尽头?就算走到了尽头,等待他们的,会是真相大白吗?那些长眠于深海的冤魂,能否终得告慰? 傅清平看了霓喃一眼,从她黯然的神色中他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在同一天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忍不住对这个女孩多说了一句:“我与胡警官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谢氏,翔盛的财务很有问题,幽灵公司,做假账,还有境外非法黑渔船……霓小姐,再等等,等时机成熟。” 霓喃点点头,心里生出一点暖意,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再联系。”傅清平微微颔首,转身。 霓喃忽然叫住他:“傅律师。” 他回头。 霓喃轻声说:“清时很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 傅清平眸色沉沉,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走了。 霓喃在心底轻叹,也不知傅律师还需要多久时间才能驱除心魔。她其实是理解他的,可又真的很希望他能够放下心结,与傅清时修复关系。她知道傅清时有多在意这个哥哥,只要哥哥一天不原谅他,他内心的负罪感便永远无法消弭。 电话响了,她低头一看,微微笑了,正想他呢,他就打来了电话。 “霓喃,今晚一起吃饭好不好,还有我妈妈。” “啊?” 他笑:“你好像被吓到了?” 霓喃是有一点被吓到,跟他妈妈一起吃饭?这是……正式见家长的节奏?她还没准备好啊! “呃,清时,这好像有点……” 他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是谁当初掷地有声地跟我讲‘要么在一起,要么别再招惹我’的,嗯?哦,原来你说的在一起只是谈谈恋爱,根本没有考虑过要跟我结婚啊!” 霓喃失笑:“喂,傅先生,你这是在求婚吗?电话里?” 他也笑:“好像是太随便了点。”他停顿了一下,竟十分认真地问道,“那霓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求婚式?” 霓喃觉得自己被他带到坑里去了,这话要怎么接啊? 好在傅清时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诱哄道:“霓喃,你不用担心,我妈妈非常好相处,她会很喜欢你的,像我一样。我们就在家里吃个便饭,好吗?” 他的声音在电波里温柔得要命,她根本就没法拒绝,也舍不得拒绝。虽然是有点突然,但她心里又隐约有一丝雀跃与甜蜜,他要带她见他的家人,他说要跟她结婚。 父亲离去后,她一直独自生活,多么渴望有个家啊。 回家的路上,霓喃就开始紧张。她觉得这实在有点反常,要知道从小到大她都很少出现紧张的情况的,她忍不住给秦艽发微信,秦艽取笑她说,你这是丑媳妇见公婆的典型心理。接着又说,怕什么,我家宝贝这么棒,人见人爱! 走进小区,霓喃看到前方有个人正蹲在地上捡滚落满地的橘子,她拾起自己脚边的一个,又顺手帮忙一路捡过去,走到女人身边递给她:“阿姨,给您。” “谢谢啊。”女人回头,一照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霓喃惊讶道:“王教授?” “哎,霓喃,是你啊。”王韵站起身,“你住这里?” 霓喃点点头:“是啊。”她见王韵手中提的都是些零食水果之类的,猜她应该是来走亲访友的。 王韵笑说:“真巧,我儿子也住这个小区。”她心里忍不住想,清时知道这女孩住在这里吗? 霓喃见她手中东西太多了,便问:“需要帮忙吗?” 东西确实又多又沉,王韵也就没跟霓喃客气:“那谢谢你了啊。” 霓喃跟着她往前走,发现她要去的地方竟然跟自己回家是同一个方向,走到单元楼下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句,真巧。当王韵按下电梯楼层数字时,她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她还来不及细想,电梯门开了,傅清时正站在门外。 然后,她听到她的王教授用非常开心的语气说:“哎,儿子,你是来接妈妈的吗?”她走出电梯,等霓喃出来后,她介绍道,“来,介绍下,这是我学生,霓喃。我儿子,傅清时。”说着她朝傅清时眨眨眼,意思是说,我没有拆穿你认识她哟! 霓喃此刻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她狠狠瞪了一眼傅清时,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母亲是她们系的老师? 傅清时清咳一声,一只手接过霓喃手中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说:“妈妈,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认识的女朋友。” 王韵:“……” 然后,傅清时又得到了他母亲大人的一记眼刀。 这个死孩子,瞒得可真严实。但转眼王韵又高兴起来,心想他们能在一起,证明清时已经跨过了他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这真是太好了。 “你好啊,霓喃。”王韵笑眯眯地打招呼,这会儿看她的眼神自然就不一样了,她是典型的爱屋及乌的那种母亲,越看霓喃越喜欢,觉得她与自己儿子站在一起实在太登对了。 霓喃有些发愁,一下子不知该怎么称呼王韵。教授?伯母?虽然王韵在课堂上比较随和,但师长毕竟是师长,忽然变成了男朋友的妈妈,还真有点不能适应。 “伯母好。” 傅清时见她微微羞赧的表情,忍不住笑。 三人一起进了屋子,王韵买了很多菜过来,霓喃帮她一起在厨房里整理,她将荤素一一搭配好放在料理台上,安排了好几道菜,霓喃还以为她要大展厨艺,哪知弄完之后她就扬声喊道:“儿子,菜式都搭配好了,该你来了。” 在霓喃惊讶的目光中,她眨眨眼:“我们家家训,女人远庖厨。” “真的啊?”霓喃笑,这条家训简直太合她心意了,要知道她做的东西简直狗都嫌,宁潮声时常对此表示很担忧,老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她不以为然,说:“叫外卖呗,或者找个会做饭的老公。” 王韵拉起她的手:“我们去喝茶,我买了珍记的点心。” 霓喃陪王韵喝完一杯茶,吃了两块点心,随便聊了几句,都是王韵问,她答,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有与老师相处的经验,却没有与男朋友的妈妈聊天的经验。 “我去帮清时。”霓喃站起来,虽然她厨艺差劲,但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 “去吧,去吧。”王韵自然看出了她的些微不自在。 他正在腌制牛腩,牛腩被切得方方正正的,摆在瓷白的盘子里,倒上料酒、生抽,加少许淀粉,最后把切得细细的姜丝洒进去。他做着这些的时候非常认真,眼眸低垂,夕阳光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那画面温柔极了。 霓喃倚在料理台上看他,心里一动,低声道:“怎么办,傅先生,我要被你迷死了。” 他俯身在她身后的台子上拿番茄,取到番茄的同时他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低头在她唇上啄吻了下,轻声笑:“我不介意被你迷。” “哎——” 霓喃推开他,往厨房门口瞟了一眼,明明知道王韵根本看不见这边,她的脸还是禁不住微微红了。 他真是爱极了看她脸红时的样子,她在别的事情上很洒脱,不拘小节,偏偏在这方面很容易害羞,那种反差感,真是特别可爱。而一想到这样的她只有自己能看见,他心里就不禁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感。 有霓喃帮忙打下手,四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了,霓喃发现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她想象着他给他妈妈报菜单时的情景,心里一暖。 王韵确实是个很随和很好相处的长辈,饭桌上的氛围很轻松,话题忽然就聊到了学校里的事。 王韵感慨道:“这一届的新生可爱玩了,连专业课都敢逃,不像你们那一届,都好乖。” 傅清时调侃母亲道:“还不是因为你太温柔,学生就看准你好说话。” 霓喃笑说:“那时候我休学了半年,复课后学得比别人更吃力,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哪里还敢贪玩。” 王韵指着傅清时:“霓喃,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考上海大,这家伙可高兴了,给我打电话让我照顾你一点。”她眨眨眼,调侃回去,“哎,儿子,你可真懂得未雨绸缪,那么早就认准了媳妇。” “喀喀喀……”霓喃正在喝汤,听了这话立即就呛住了。 傅清时一边帮她拍背顺气,一边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这随和过头口无遮拦的妈妈。 霓喃脸颊微红,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羞窘的。 “没事吧?喝点水。”傅清时端起水杯就要喂她,霓喃忙接过,低声说:“我自己来。” 始作俑者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心里感叹,哎,咱儿子在宠老婆这方面还真随他爹呢! 饭后,傅清时承担了清理工作,霓喃进去帮忙,他赶她出去,调侃道:“你未来婆婆不是说了嘛,傅家家训,女人远庖厨。” 霓喃笑:“请严格执行一辈子!” “遵命!” 她转身出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从他身后轻轻抱住他。 “清时,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绝望无助的少年时期,来到我身边,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谢谢你以“海豚叔叔”的身份,给过我那么多的关怀与温暖。谢谢你在我不知道的时空里,为我做过的一切。 在她孑然一身的那些孤独岁月里,原来一直有个人,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情深似海,温柔绵长。 也谢谢你,现在与我相爱。 王韵再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霓喃,你送送我吧。” 霓喃知道她大概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讲,不禁又开始有点紧张了。 到了楼下,王韵拉过她的手,特别郑重地说了句:“我要谢谢你,霓喃。” 她有点吃惊。 “清时说他打算回国工作,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整整七年都漂在外面。我知道,他是因为你才做了这个决定。” 他决定回国了吗?他还没有告诉自己。 王韵接着说:“我知道清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小时候他看见电视里播放的海洋馆里海豚表演的画面后,很难过地跑来问我,妈妈,海豚的家不是在大海里吗,为什么它被关在了一个小小的池子里?这样它会不开心的啊!——一个尊重生命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残害自己的同伴的。”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骄傲,神色特别认真,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绝对信任。 霓喃知道她跟自己讲这些话的用意,她轻声却郑重地说:“伯母,我相信他。” 王韵笑了,点点头,告别离开。 到底年轻,宁潮声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医院里有宁爸爸照顾着,秦艽只要没工作也会去陪他。霓喃明显感觉到秦艽对他的态度不同了,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但气氛真的不一样了。 霓喃由衷地感到高兴,两个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如果能在一起,那就太好了。 阿婆是在宁潮声住院好几天后才得到的消息,她在电话里将霓喃一顿臭骂,然后立即赶了过来。她带了很多菜过来,在霓喃家里炖好,送去医院。 “你们这些小屁孩啊,做事不晓得注意安全的呀?总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干什么呢?不要仗着年轻气盛,就不要命地往前冲!”阿婆一路都在训话。 霓喃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以后再也不敢了!” “也不晓得早点告诉我,我好天天给小声送汤啊,医院的饭菜那能有营养吗?” “不是怕您担心嘛!” 阿婆瞪她:“你们还少让我担心哦?就小九那个职业,就是个高危行业!还有你,好端端去个国外,也能摔断腿?现在小声又躺到医院来了,你们啊……”阿婆伸手戳她。 霓喃嘻嘻笑着躲开。 两人一路絮絮叨叨地走到病房外,没留意前面,迎面就被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撞上了,阿婆提着汤,保温瓶差点儿被撞翻。霓喃忙伸手扶住阿婆,回头瞪那个冒失鬼。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侧脸,那个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拐角。但霓喃还是认出了那个人来。朱明艳?霓喃皱眉,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这么慌慌张张的? 她心里一凛,加快步伐,推开病房门,见宁潮声好好地躺在床上,宁爸爸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跟他讲话,她才放下心来。 朱明艳一口气跑到地下车库,坐进了车里。她没有立即发动引擎,而是失了魂一样地坐在那里。 如果说之前从姜闽那里听到“宁潮声”这个名字时,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那刚刚她隔着病房门,看清坐在病床边的那个男人的脸时,那一丝侥幸便被狠狠击碎了。 那段早已被她掩埋、抛弃的过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扑向了她,像暗夜里的潮水一般,汹涌着将她拖入了那段她一辈子都不想记起的岁月。 不不不,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她趴在方向盘上,用力地甩着头。现在的生活才是真实的,才是属于她的人生。 她抬起脸,双手紧握成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瞬间,她脸上的慌乱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优雅、高贵、冷酷。她看向后视镜,在心里对自己说,对,这才是我,朱氏船业的继承人,翔盛集团的女主人!而二十多年前在一场海啸里失去记忆、容貌被毁,流落到南方小岛的那个女人,是她的一场噩梦里的人。梦醒后,一切归位。 只要她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只要她不说。 她俯身捡起掉落在车厢里的手机,拨给秘书,吩咐道:“把为姜闽辩护的律师撤走,就让他好好享受牢狱之灾吧!”她语气森冷,眼神里带着憎恨。若不是他嚷嚷着非要见自己,她也就不会听见“宁潮声”这个名字。 “还有,宁……”她顿了顿,“受伤的那个男孩的赔偿金,就按照对方律师要求的给。” 秘书十分吃惊,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又松口了,对方明显是故意狮子大开口的,翔盛的律师团也表示过,可以谈到三分之一。 “朱总,我们的律师有把握……” 她打断他:“就这么办吧。”她说完挂掉了电话。 “潮声,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我最喜欢了,因为是妈妈取的。”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了来自岁月深处的清脆的童声。她发动引擎,“轰隆”的汽车引擎声将那童声掩盖,她眸中恢复一片漠然的神色,踩下油门,轰然而去,那段前尘往事像被车轮扬起的细细的灰尘一样,被她远远地、无情地抛在了身后。 霓喃一进病房,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宁爸爸见了她与阿婆,起身打了个招呼,便说:“我出去抽支烟。” 趁着阿婆进了洗手间洗水果,霓喃问宁潮声:“怎么了,跟爸爸吵架了?” “嗯。” “为了什么啊?” “我爸让我跟他回家,不要再继续找我妈妈了,他说她一定是死了。然后我就跟他吵了几句。” 霓喃说:“潮声,不要跟爸爸吵架。” 父母与子女相处的时光,在子女长大离家后,其实少之又少,还能见面坐在一起说话,一起吃顿饭,那就要好好珍惜。 潮声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等一下跟他道歉。” 霓喃问他:“你真的连一张妈妈的照片也没有?你爸爸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潮声摇摇头:“没有。我跟你讲过的,她被我爸救起时,不仅失去了记忆,还被毁了容貌,她连镜子都不肯照,怎么可能会拍下照片。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声音。” 那真是难办了,就凭他记忆中的声音以及一只他母亲留下来的耳坠找人,实在是如大海捞针。但霓喃也知道,宁潮声在这件事上十分固执,就跟她想要找出“知远号”事件的真相,甚至想要从茫茫大海中找回父亲的尸体一样固执。 很多时候,我们心里明知一件事千难万难,却仍然不想放弃,只因心中那点不灭的执念。 接到张正清的电话时,霓喃正在收拾行李,她与傅清时将乘坐当晚的飞机去h岛。她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人会主动联系她,并且指定说要单独见她。她想了想,答应了,但约见地点选在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广场。 她对张正清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也不想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她可不认为他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与谢氏决裂。 张正清的态度与上一次的截然不同,格外客气:“霓小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七年前的事故真相吗?我现在把我所知的都告诉你,请你以后别再去打扰我前妻与女儿了。” 霓喃嘲讽道:“这么关心前妻,不怕你现任妻子生气吗?” 张正清脸色微沉,但忍住没发作,说:“当年在船上,你爸爸最信任的人不是他的弟子谢斐,而是傅清时。但凡你爸爸离开船上,就会把所有事务都交给傅清时打理。他了解项目的所有程序,出事那天的水下设备是他负责检测的,他还拥有临时存放打捞品的仓库的钥匙。当时水下有十个人,为什么偏偏就他活了下来?” 霓喃静静听着,果然如自己所料,他将矛头直指傅清时,背书一样地将她所知的东西背了一遍。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嘲讽的淡笑,怎么就这么爱把人当白痴呢? 张正清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那些表面的东西肯定无法说服她,他继续说道:“事发后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空药瓶,上面有他的指纹。那是一种服用后会让人的身体麻痹的药物。那天天气有点冷,海水温度偏低,下水前每个潜水员都喝了一杯热巧克力,我记得,是傅清时亲自给大家端来的。霓小姐,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多讲了吧?”谢斐说既然她想从你那里打听事实真相,那就给她一个真相,半真半假的最好。所以他所说的话里,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事情是真的,只是主角换了。 霓喃皱眉,这些细节,她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张正清说完那些话就走了。 霓喃在广场上又坐了一会儿才打车回家,在小区门口碰见了正从出租车下来的傅清时,他手中提着两个购物袋。 霓喃好奇:“咦,你怎么还有时间去购物?买了什么?” 他揽着她往里面走,将袋子递给她,她扒拉了一下,里面是飞机枕、软底拖鞋、眼罩,另一个袋子里是一副静音耳机。 他说:“我们要转一趟机,飞行时间很长,有了这些东西,你可以舒服一点。” 难怪上午收拾行李时他问她有没有枕头、眼罩之类的,她每次出远门要么是工作出差,要么是去海岛潜水,潜水设备就已经够重了,所以别的行李她都是尽量精简。 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好像轻轻地塌陷了一块,鼻头微微发酸,被人宠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哎哎哎,傅先生,我警告你啊,不要对女朋友这么贴心这么好,她会赖你一辈子的!” 他笑:“下辈子也给她赖好不好?” “下下辈子也要赖。” “好。” “下下下辈子还是要赖。” “好。”他仍旧笑着,声音温柔极了。 她伸手抱着他的腰,慢吞吞地往前走。天气真好啊,这是岛城最美的秋季,午后的风轻轻暖暖,阳光也是暖的,叶子从树梢无声地飘落,在风中轻轻打个转,然后静静地亲吻大地。 “清时。”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她顿住脚步,抬眸望进他深邃如海的眼睛,轻轻说:“我信你。” 我爱你,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