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血色残阳寒风烈(上)
待到卫清云以及手下一千一百余将士到达王宫前的空地时,宫墙之上已是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守军身影,显然是南城一战引起的躁动喧闹,早已惊动了此处的守卫。想想也是,破晓时分原本该是一片寂静的时刻,可是南城城墙处却是爆发出了一片震天的厮杀声,这般情境之下,除了睡的像死猪一样的人尚能继续安睡之外,城内剩下的数十万人俱是相继的惊醒了过来。 此战的关键就是时间,对此卫清云自是不敢多加耽误的,将大军分成了三个阵次之后,他当下就下达了进攻的号令。前军的士卒主要负责搭建云梯,策应其后的同伴登上宫墙,后军的五百将士主要负责支援前方的作战,在前方战士打开了缺口之后,重兵压上,同时也负责战场之上的适当增援。 六百余的将士迅速的朝着宫墙之下奔去,两人一组头上顶着一路之上沿街拆来的店铺门板,门板虽笨重持拿不便,但是那宽大的面积以及那数寸的木料厚度,无疑比寻常的盾牌所带来的防御效果强的多了。再者王宫的宫墙比之北台城的城墙自然要显得狭窄的多,是以其上根本没有安置床弩等大型的守城器械,在面对华浙军的冲杀时,其上的守军也只是用弓箭进行射击,根本对进攻的将士造不成明显的伤害。虽然每具门板之上皆有数枝乃至于十数支箭矢,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箭矢都只是钉在了门板之上,纵有少许穿透门板的,也已是劲道大失对其下的将士造不成危害了。 近百步的冲锋距离,只有数个运气不好之人被乱箭射中之外,其余的将士皆顺利的到达了宫墙之下,当先的士兵立刻将云梯翻起,让其一头搭靠上宫墙上的垛口。看到这,卫清云心下只是升起了片刻的欣喜,至少部下的伤亡不大,而随之复又眉头紧蹙一脸紧张的注视着前方的战况,场上之人皆清楚接下来的才是此战最艰辛的时刻。 当先的将士口中咬着短刀,熟悉而迅捷的攀着云梯往上爬去。而这些爬上云梯的人自然也成了守军弓箭手的靶子,脱离了门板的保护,只是一轮的箭雨,就有十数人中箭摔下了梯子,顺带着砸倒了身后攀登而上的同伴以及云梯下围聚的人群。而躲过箭雨的其余将士,手脚并用速度不减,趁着弓箭手取箭准备第二轮射击的间断迅速的靠近了宫墙的垛口,这般速度能力,自然要归功于在谷内的数月时间的训练。 而下一刻,宫墙之上守在垛口附近的守军,举着一块块的石头顺着云梯砸了下来,顿时其上的将士都被砸下了梯子。华浙的将士对此种情形早已有所准备,下方的将士依旧一个接一个的顺着梯子攀爬而上,他们清楚的是,若想登上城头,速度是关键,而同时其间的死亡是无可避免的。随着一轮轮的攻势,纵有不少攀上墙头的将士,也被城上的守军用长枪给捅了下来,不少的云梯也被相继的挑开,几经石块的撞击与翻倒,数架匆匆建造而成的云梯已被损毁断折,无法再继续用作攻城了。 看着将士们一个个的从城头梯上摔下,猛烈的一波波攻势依旧没有取得显著的战果,只是伤亡在不断的增加,卫清云心内伤痛之情不由越发的强烈了起来,同时还有的就是急虑了。虽然这般伤亡在攻城战中对攻城的一方而言是正常的现象,但是此时的卫清云却是消耗不起,他手中根本就没有数倍与守军的兵力,他无奈的处于一种反向的攻守位置之上。不过或许稍稍得以慰藉的就是,由于王宫的宫墙不比北台城的城墙那般空旷,其上的有限空间也限制了王宫之内的一万禁卫军无法尽数堆集在宫墙之上。 “廖将军,你随同这五百将士在此列阵,等到宫墙之上打开了缺口,再率军压上。亲卫队随我一起上前攻城,李大牛留下。”卫清云知道前方的攀登口还没打开,纵是再多的人逼近,那也只能是一堆人挤在城墙之下,对大军的攻城之举毫无助力可言。而李大牛虽然勇猛,但是那魁梧的身材无疑是明显的活箭靶了,再者他的身材高大攀爬云梯有着诸多的不便,速度也慢,自然是不适合这攻打城墙的作战的。 “将军,你是大军的主帅,还是你留下让我带军上前吧。”廖达辉闻言当下就挡在了卫清云的身前劝止道。 “你清楚我的身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卫清云神情坚定的回道,一个斜步就从廖达辉的身侧越了过去,其后的亲卫立刻紧紧的跟了上去。 李大牛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再者他对卫清云的命令习惯了呆板的执行,站在原地没有跟着上前,只是内心里的战意躁动却在不断的积累膨胀。 卫清云这三十余人对于此刻的大战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身上的盔甲却是足以吸引宫墙上的守军的注意了,顿时一阵阵的箭雨朝着他这一团人倾泻而下。卫清云等人并没有举着门板冲锋,对着兜头而下的箭雨,也只能依靠目光感觉去左右移动身子步伐进行闪避,同时挥动手中的长剑进行格挡拨砍。纵是他的亲卫皆是军中的翘楚,在四下的乱箭中,等到冲到宫墙之下时,也是倒下了五个人。不过也由于他们一行人没有举着门板,奔跑冲锋的速度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经过了三轮的箭雨就窜进了城下的人群之内,躲过了弓箭手的威胁。 “将军,你怎么来了!” “将军!” “是周将军!” 随着他们一行人的进入,周遭的将士当下就发现了其间的卫清云,皆是一脸震惊的惊呼道。 “大家随我攻上城头,杀啊!”卫清云也不多言,大声鼓舞道,同时身子已是钻过了前方的人群间隙,直奔眼前的一处云梯而去。 这时候,任何鼓舞士气的话,皆比不上主将亲力亲为带头陷阵所带来的触动大了。 “杀啊,杀啊……”一阵阵杂乱却响亮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那巍峨牢固的城墙也仿似被这声浪撼动了一般,让守军恍惚中不觉是自己的内心在颤栗还是脚下的城墙在颤抖。 卫清云右手提剑,左手一拉梯木脚下一蹬,人就窜上了云梯,随之单手攀爬间,速度更是远胜过其余的将士。而宫墙上的弓箭手早就发觉了他的不同,两侧的弓箭纷纷转向,一左一右交叉的射向了他。卫清云知道此时自己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身处半空之中根本没有左右腾挪的空间,再者在这云梯之上,也根本没有机会用长剑去拨开临身的乱箭了,唯有加快攀爬的速度借以避开周遭的箭矢。 而这时上方垛口处,出现了一个手举巨石的人影,卫清云大惊的同时,慌忙身子侧旋一转,翻到了云梯的内侧。下一刻就见石块砸到了云梯之上,当着他的面砸中了紧接着他的身影跟着爬上的一名将士。而就在这么停顿的片刻功夫,墙上的弓箭手也自然锁定了卫清云的位置,原本快速移动的人影不好瞄准,而此时静止不动的人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靶子了。 卫清云自然也清楚这一点,躲过石块之后,纵身一跃跳到了身旁的另一架云梯之上,当此时机他自然不敢有所停留,迅速的朝上爬去。就在身子探出垛口之际,两柄长枪当面袭来,卫清云身子侧转,避过了枪头,接着左手握住其中一柄长枪用力一拉。对方被这么一扯,身子当即前扑了过来,迅速的贴近了垛口,也挡住了身旁同伴的攻击角度。 卫清云越过垛口之际,长剑同时刺进了对方的胸口,左手的长枪一转,斜甩向了右侧,刺进了一个守军的身子。随之右脚踢向了剑上的尸体,在巨力之上,尸体当下朝后撞去,撞翻了两个守军,手中剑一式横扫斜斩向了左方,剑身划过一名守军的脖子带起了一丝的血线。不过眨眼间,垛口附近就空出了一块足以容纳数人的空间,周遭的守军自然清楚卫清云此举是为了策应城下的将士登上城头,当下四下的守军纷纷挥动着兵刃围拢了过来,长枪直刺大刀挥砍,势要将他置之死地。 这般狭窄的环境根本不适合剑法的施展,此时的卫清云也只能以硬碰硬的招架了。长剑横档架住了右侧砍下的一柄大刀,运力一震直接将对方的大刀拨到了右手边,贴上了斜刺来的一柄长枪,一击之下引开了右侧的两处临身而来的兵刃。同时左手抓住了左侧刺来的一柄长枪的枪身,往前直推之下将另一柄袭来的长枪挡在了胸前,趁着化解对方攻势的契机,右手翻折长剑斜拉抹向了右侧二人拿兵器的手腕,长剑过处带起了一捧血雨连带着对方的兵器也脱手落下。 继而只见他身子左旋一式飞腿当先扫过了右侧二人的面部,将那二人踢到了宫墙之上,随之势头不减划过一个半圆扫过了左侧二人的面部,将对方踢飞了出去,而其中一人的长枪却是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将长枪一翻顺手一甩,原本抓在枪头附近的左手移到了枪柄之上,枪尖斜对着左侧的守军,而右手长剑斜指着右侧的地面,震慑着右边的守军,身侧几步之内已是没有一个站着的敌人了。 几个交锋过后,一名卫清云的贴身近卫紧接着从垛口处的云梯爬上了城头。当下急急的插向了卫清云的左侧,对着那一排的守军杀了过去。等到有人相助,卫清云将左手长枪直直的甩向了左侧的敌群,当下杀向了右侧的敌军之中。少了腹背受敌的担忧,此时的他仿似狼入羊群一般直直的穿进了右侧守军之间。只见剑光凌烈,身影交错过后地上顿时多了一具具的尸体。 随着宫墙上这处缺口的打开,一个个将士迅速的由此攀登而上加入了宫墙上的厮杀之中,而随着宫墙上卫清云等人向两侧的不断推进,原本这一处的攀登口渐渐的扩大成了一片,宫墙之上越来越多的空间逐渐的被华浙的将士所占领。 少了城墙的优势,这些湾台的精锐禁卫军与卫清云手中的将士间的差距立刻就体现了出来。纵使皆是军中的精锐,但是原本之初,湾台军与华浙军的战力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况且这些禁卫军之中多数人还是这几年在湾台岛上新招募的青壮,根本无法与卫清云手下这些将士相较。何况这三千将士在谷中更是经历了残酷艰辛的训练,又经过了数场厮杀,其之气势实力更是远胜当初了。 此番在宫墙之下攻势连番受阻,挨尽了城头守军的石块箭矢,身边不少同伴更是因此倒在了宫墙之下,这时终于得以攀上城头,满肚子的怒火顿时找到了宣泄的对象,一照面就杀红了眼。同时此战乃是破釜沉舟之战,不是敌死就是我灭。纵是明知此战九死一生,但人皆有求生之志,哪怕再小只要有丝希望自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种种因素结合起来,就导致了城头之上华浙的将士忘死拼杀的一幕,顿时将其上的守军压制了下去,随着战线的一步步前移,两方皆有死伤,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湾台禁卫军的伤亡要远在华浙大军之上。 几番厮杀之后,卫清云早已收起了长剑,换成了不知从哪拾起的一柄长枪。虽然他不善枪法,但是战场之上万军从中,兵刃寸长寸强,寸短寸险的道理他纵是之前不清楚,此时也自是亲身体会到了。 几经厮杀之后,宫墙之上的守军皆被逼退,占据着城墙上的楼梯进行着据守,势要把宫墙上的卫清云等人阻挡在城头上。看着楼梯之上那挤的满满的人群,以及城下人头涌动数千人马结阵而待的场景,卫清云不由眉头紧蹙,长枪一挥,止住了身后将士的进攻。的确自己手下的将士皆比这些禁卫军要善战,但是无法忽略的是两军之间那一比十的兵力对比,就足以抵消自己这些许的优势了。 “李大牛,李大牛。” “俺在这儿。”随着卫清云的喊叫,身后远处传来了一道应答声。等了片刻,随着城墙上人群的散动,李大牛那魁梧的身子出现在了卫清云的面前。 “我要你用石头狠狠的把楼梯上的敌人给砸下去,你们几个负责把附近的石块搬到这里来。”卫清云即刻指着附近一圈的将士命令道,随之则运气高呼道:“全军将士听令,收集四下的弓箭射杀城下的敌军,没有弓箭的将士则给我用城上的石头砸。” 李大牛力大,更兼居高临下,故其抛出的石块每下皆是砸倒了一排的敌人,当先数个无疑触之即死,胸腔凹陷骨rou模糊。原本堆聚在楼梯之上的守军本是为了挡住城上敌人进入城内,没想到反而成了死亡之地。余下的人哪里还敢继续占据着楼道,无不慌乱的朝城下退了去。 而同样的,在宫墙之上的其余将士,找得到弓箭的当下就拿起弓箭朝着宫墙内侧的禁卫军散射了起来,余下的搬起原本堆聚在墙头上的石块往下面的人群中狠狠砸去。宫墙下结阵聚集的禁卫军,本是为了将城墙上的华浙士卒挡在宫墙之上,故其在那狭窄的楼道之上聚集了大量的将士,期待着用自己人数上的优势去消耗这千余的敌人。 随之而来的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对方只是攻打了一段距离之后。反而出乎意料的退回到了城头之上,随之而来的却是从天而降的一块块巨石,当下就给堆聚在一起的禁卫军将士造成了显著的伤亡。不待将领下令,前方的将士早已自觉的更恰当的来说是惊骇的迅速朝后退了开来,只是这么一轮的攻击,就造成了四百余人的伤亡,对于守军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混蛋,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阵列后方的禁卫军统领陈开南,自从此战开始就没有一刻的安心过,此刻看着前方的溃败顿时破口怒骂道。这倒不是他对于自己手下禁卫军丢失城墙一再败退的不满,他清楚自己手下的将士的确是湾台大军中的精锐之士,无奈的是对方的士卒其战力明显犹在自己这些禁卫之上。 更可怕的是对方一个个就像是不要命了一般,那残酷狠烈的拼杀,让在后方远观的他都不由感到一阵的心悸。此时他的怒火却是来自于眼前这一幕的出乎意料,在他看来对手实在过于狡诈了,原本是自己用于守城防御的器械,突然之间变成了对方攻击自己手下的利器了。自己手下那数百的精兵,与对方尚未交手,就死在了那些石块箭矢之下,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愤然悲痛啊。 “将军,莫不是华浙大军突破了‘天堑’防线?”身旁的一名将领犹豫着回应道,不过转而一想,却也不对劲,“但是为何之前没有收到前方的一丝战报呢,这点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这不可能,北台城距离前方战线,之间尚隔着数郡之地,大小城池数十余,华浙军纵使兵锋再快,也不可能挡下各地所有的令兵信使。除非,除非……”另一名将领也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推测,只是说道之后这话却是变得难以出口了。 “除非什么,当此之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还不快说!”陈开南不由被手下的犹豫给弄火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对方都打到了眼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当下呵斥了起来。 “除非前方的大军以及大部分城池都是不战而降,亦或是一战即溃,要不然华浙大军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北台城下呢?之前就有传言,湾台之上不少官员大将勾结华浙国的端王,欲助其里应外合攻取湾。陛下不是还因此撤换了大批前线的将领,甚至连各地的守军都临时进行了换防吗?”显然对于不久之前,湾台岛上的官员大变动,这名将领此时尚且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