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云霭青凝（一）
“让伯阳见笑了，小子无能，空有蛮力，太史的韬略学识我是一点都没学会啊。”姬玄摇了摇头，似有愧色。 “倒也不然，方今季世王道衰微，勇武之材更胜礼乐之道。周室若是想要中兴，靠的是这个而不是这个啊，郑伯您说是不是？” 太史伯阳指了指姬玄和姬友手中的兵刃，又指了指自己怀中的竹简。 “王道衰微，才需要我等逆天改命力挽狂澜。”姬友叹了口气，续道：“今岁以来，京师地动、三川皆震，国运不详。这次最好能查出点什么来，如若不然……” “郑伯放心，老朽来前占卜过，而后多方查阅典册，可以肯定此事的源头，就在这霍太山上！”太史伯阳信誓旦旦说道。 “那就好。咱们这样偷偷摸摸闯入人家晋侯的版图之内，要是让人家知道，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眼下天子与晋侯山下盟会，彼此都在斋戒，我等只有两天的时间返回王帐，千万耽搁不得。” 姬友嘴里这么说着，心中盘算却是甚多： 数月以前，王京地动山摇，震坏了文武先王的太庙，紧接着泾川、洛川、渭川，三条川流纷纷出现枯竭之状，一时京中贵族人心惶惶，太祝、秘祝纷纷作法禳灾，总算是压服住了灾异。 然而他心有疑虑，为求保险特意拜访了退休致仕的太史姬伯阳。 “卦象所示，此次灾异乃是鬼神作祟。” 姬友点了点头，当年长兄周宣王姬静冤杀了杜伯，后者则化为红衣厉鬼当众取了他的性命，这阴阳之事，向来是马虎不得。 “究竟是何方鬼神？是否已经被禳除了？” 太史伯阳叹了口气，“这次的鬼神非同寻常，凭那几个凡人之力，熒祭安抚已是极限，就不要想着能禳灾祛除了。” “什么样的鬼神如此凶恶？是亡国之君？上古凶神？还是？” “只怕更厉害，大凡天地、星辰、山川之神，各有名姓所属，但这次为祟作乱的鬼神，不知为何老朽却占不出一点眉目。这鬼神不露声色便可令山川崩摧，恐怕……我周室亡国可期。” “难道就没有一点手段了么？太史学究天人，就没有什么逆天改命的法子？”姬友皱了皱眉头，心中五味杂陈。 太史姬伯阳事历三朝学贯古今，口中的话几与真理无二，他既然这样说，只怕宗周覆亡不过旦夕之间。 该要早做打算了。 “天命……” 伯阳沉默了片刻，募地站起身，摇摇晃晃跑进内室。不多时，他取出一册陈旧古朴的竹简，难掩兴奋之情。 姬友伸手接过竹简，每一支的边缘都光滑无比，细细展开，可以看出这简册的编绳被磨损过多次，几经更换，显是有年头了。他缓缓展开简册翻阅，里面的字他虽认得出来，但也觉得古奥滞涩。 “郑伯，老朽此前卜了两卦，一为‘晋’卦，一为‘艮’卦，料想此事与晋地的山岳大有联系。” “作祟者，是晋国的山川之神？” 伯阳摇了摇头，“周王室受命于天，晋国的山川之神再厉害，也妨害不到我周人。可偏巧这晋国境内有一座山，承载天命，与我周人兴盛大有关系！” “哪儿？” “就是这霍太山。” 伯阳指了指竹简里“霍太山”的字样，言道，“若能亲自去一趟霍太山，想必所有的疑虑就都能解释清了。” 郑伯迎请天子入府，又将虎臣姬玄、太史伯阳、太祝司巫偃一起请来，共商大事 此后，姬友便密令虎臣姬玄，暗中筹备秘密勘探。不料晋国这边倒是抢先派遣使者朝觐周天子。 原来晋国新即位的晋侯姬仇，当年被自己的亲叔叔篡夺君位，在外流亡四年。这四年间他苦心经营忍辱负重，最后带兵袭杀自己的叔父。这等手腕足以让人敬佩。 姬仇虽说是夺回了君位，但毕竟有弑亲之实在先，所以多方馈赠结交王室，意图洗刷恶名。 姬友见状，正好上下运作，鼓动天子外出巡狩，与晋侯在霍太山附近盟会，共叙宗亲之谊。 禀明天子之后，自己则同太史、虎臣等一众心腹备下祭品，乘隙溜出王帐，攀登地处晋地附近的霍太山，暗中调查起来。 霍太山里人迹罕至，别说是外来之人，就算是本地的人，平日都很少进山打猎，猎户、虞人鲜少来此。 他们都说这山中有什么山仙精怪。 想到这人的话，伯阳捋着胡子笑起来，“天下间的鬼神祭祀不都是由你这个太祝负责吗？这山里有什么你竟然不知道。” 司巫偃哼了一声，“凡我周室九州，共有一千七百七十三国，每个国家都会供奉几尊神，少则三五个，多则上百，我怎么可能全背的下来？难道这些国家的世系脉络你都清楚知道吗？” “废话，我当然都知道。” 司巫偃正想着该怎么反击他这句话，却见几条树枝带着簌簌风声迎面抽来。 众人脚下的土地也向外冒出荆棘，长而尖锐的荆棘条贯穿了一个士兵身体。 姬友抽剑砍断了几条荆棘，“当心！” 姬桓和缙午反应过来，当即护在了两个老人身前。 司巫偃咳了一声，嬉笑道，“你俩这般小心护着我们，真当太祝、太史的名号是白来的不成？” 说罢抬脚往地面一跺，太极法阵瞬间浮起，切断了一地的荆棘条，在众人脚下铺开一个结界。 伯阳将手中桃木杖轻轻一挥，瞬间杖中爆发千钧之力，搅碎了周围疯狂抽打枝条的树木。 姬玄尴尬的看了看两个老者，挠着耳朵去清点人数。 一死伤三，他叹了口气，让受伤的人去包扎。 正当一行人打算在原地休整时，天空中传来几声诡异的鸟鸣，紧接着一股热气扑来。 姬玄抬头一看，天上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蜚鸟，带着一身的火，不要命一般往下扎。 不用多说，一旁的缙午已经张开弓，数箭齐发，他身边的几个虎贲军也同样张弓射箭。 蜚鸟身上的火在中箭的瞬间熄灭，一只只往下掉。 见状，伯阳张开结界，以免有人被这蜚鸟砸伤。 姬玄正打算加入战局尽快解决这群蜚鸟，但林间突然传来几声嘶吼，一头两丈高的巨熊劈开树木，朝着他们飞奔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