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节 新鲜人
英语把大一新生翻译为freshman。我觉得这个翻译实在是太贴切了。我们对周边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 首先,我们对大学的上课方式很新鲜。记得第一节课是,星期一的第一讲,课程是高等数学。 天还朦朦亮,晨风吹醒了树上的鸟儿,宿舍楼下一片悦耳的鸟呜声。广播里响起了悠长舒缓的问候声:“早安,交大。交大,早安。”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来了,清晨的阳光美丽又温柔,悄悄地爬进洗漱间,淡黄光的光线里,一群**的男子正忙忙碌碌着,上厕所刷牙洗脸,哗哗啦啦一大片。由于水龙头只有四个,人们为了能抓紧时间去上课,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拼抢起来,有几个还差点动手。 洗漱完毕,衣服穿好,爱打扮还在镜前照一照,梳一梳,然后抓起书包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去。广播里响起了催课的电子乐,急促地在校园上空旋绕着。我走在楼下,扬手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五分,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吃饭是来不及了,便空着肚子往前跑,往哪跑呢也不知道,终于看到同年级的几个熟面孔,便火急火燎地跟在了后面。一路看去,校园主干道上,到处是和我一样行色匆匆的人。 终于走到一幢楼下,前面的人停住,我也跟着停住。眼前一幢两层的教学楼,顶上楷书写着“明诚堂”。楼下的门是玻璃的,还没开,门外却挤了好几层的人,最前面的人被后面人推着,身体贴着玻璃门,除了在电影院和商场,我从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没想到大学的学生竟是这样上进好学。我为自己的晚到惭愧起来。 幸运的是我看到马义广挤在人群前面,便大叫了一声,“义广,帮我占个位子。”陈大宝回过头来看见我,一脸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早来上课,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门终于开了,人流像决堤的潮水涌入教室。一阵“辟里扒拉”的声音以后,前排中间的座位全部被书包和课本占满。亏着义广帮忙,我进去之后才没有坐到最后一排。他给我占到一个中间偏后的座位。 第一次见这种阶梯状的教室,前面低后面高,数了数接近一百五个座位。讲台在最前面最低处,后排的视线很不好,怪不得要人们要抢座位。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上课,感觉像开会一般。上课的老师是个中年男人,个头和长相都中等,五官也还端正,可不知为何脸上却生有一颗大痣,上面还留着一根长毛,让人触目惊心,我心里纳闷着,难道大学老师都这么有特点。他开始说话了,腰间别了个黑色的小方盒,领口上夹着一个微型麦克风,声音经过教室四周的喇叭里传出来: “我姓何,是数学系的老师。各位同学,从今天起,你们就上大学,大学的教学方式和中学是不一样的,你们中学的教室有这么大吗,大班教学,所以老师不可能对你们每个人都面面俱到,学习一定要主动,要自觉,别指导老师要找你,要学会主动问老师。而且你们手上那么厚的一本书,一学期就要学完。任务重吧,这还不算什么,你们还有很多门课呢。大学的学习方式和中学也不一样,自学为主,这话你们可能要问,那要老师干嘛。老师是来指导你们自学的。 数学你们从小到大一直在学,为什么,因为它很重要。你们将来有人要做科学研究。数学是什么,是科学的女皇,是人类最高的智力成就。” 开场就开了有十几分钟,然后切入正题,开始讲微分,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教室太大人太多,后排的听不清也看不太清。 一堂堂课接踵而来,一位位老师悉数全场。大一课程表被排得满满的,鲜有多少空余的时间。可能学校觉得学生高考的劲头还没过,还有精力再接再厉,拼命学习吧。确实也是这样,刚开学的那阵子,多数人都是斗志昂扬,积极向上的。上课按时甚至提前到,晚饭后自觉地去上自习,他们期待着大学生活有个美好的开始。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以后,人们都变得谦让起来,早晨洗漱间抢水龙头成为历史,因为不少人睡到催课铃响才起来,然后慢腾腾地往教室走。明诚堂楼下挤着玻璃门抢座的情况也不再出现,即使你来得很晚,中间也会有座位,因为逃课倒成了家常便饭,教室里空出许多。看来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仍有人保持刚来时的学习作风,只是这种人已经像慧星一样罕见了。 其次,我们对大学的生活方式也感到很新鲜。许多人是第一次离家独立生活,这种感觉即新鲜,又多少带点惶恐。像我属于这种,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父母,忽然之间要在千里以外的学校独立生活,这真是一个考验。 不过所谓的独立生活,实际上也没有完全那么独立。因为吃饭依然是在饭堂。也不用自己做饭?宿舍水电齐全,也不用租房子。只是需要自己洗洗衣服罢了。但洗衣服这个东西学一学就会了。而且宿舍楼里面还有公共洗衣机。床单被褥什么的,可以去那边洗。
其实真正难以独立的是情感。因为离开了父母,生活中遇到了苦闷,也不知道找谁倾诉。当遇到了困难,也不知道找谁帮忙。身边的同班同学毕竟也是刚刚才认识的。友谊和信任也是得慢慢建立起来。所以对于大一新生而言,其实最大的需要是情感需要。 那时候家里电话连都没有装,唯有通过书信联系。我在成都举目无亲,在交大也只认识本班的同学。对于十七岁的我而言,对陌生世界的惶恐之心一直存在,很长时间也没有消散。不过这种情况,在加入老乡会后有所改观。大学里有一种浓厚的老乡会文化。因为都是远在异地他乡的游子,能通上可以说家乡话的老乡,会感动莫名的亲切。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在宿舍看书,忽然走进来二个模样成熟的陌生学长。其中一个高声问:林建平在不在?很快我就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几个陌生人说。我就是。眼睛里充满了诧异。随。随后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告诉我说。我是大三的,我也是江西高吉县的,我在学校报到的花名册里看到了你。今天特别过来看看你。我们在交大有一个同乡会。每年都会有活动。到时候会有迎新活动,我来通知你。我很快的点了点头,他留下了他的宿舍号和宿舍电话。最后问问了他是哪一个乡镇的。并且跟他用家乡话寒暄了两句。大家都握了握手,倍感亲切。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心安了很多。原来我在这个学校里并不是那么的孤独,还有同乡呢。没多久后,我就参加了老乡会的迎新聚餐。那次聚餐会上我认识了更多的老乡,一下子我有了那么多可以信任的朋友,我像找到了组织一样,内心里无比的欣喜。而且聚餐的费用是大家凑份子,按照约定俗成,没有收大一新生那一份,更让人倍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