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无名大师
这大和尚碗里满满的都是玉米糁子粥,他走路小心翼翼,生怕粥会溢出,另外一只手里的两个窝头,也都是黑面窝头。 他身上的衣衫是老棉布制成,一点也不柔软,补丁很多,用的也是五花八门的布料,看上去不修边幅。 他出来之后,抬头便看见了江无尘和江宗成,咧嘴一笑,满脸都是皱纹,还有一颗门牙脱落了,稍稍有些滑稽。 “来了……”这和尚打招呼。 江宗成点点头,“我本想过完年就回来,不料……大师说送我一个惊喜,这个惊喜着实大,我孙儿回来了,便带他一起过来。” 和尚笑着点头,“好,好,进来吧,吃了吗?” 这和尚说话有着一丝中原口音,听上很是憨厚。 “还没。”江无尘笑着说,“睁开眼就过来了。” 和尚道:“锅里有,盛……盛去吧。” 他说话,竟然还有一丝结巴。 钟伯小心翼翼走进草堂,里面有一个小铁锅,铁锅里面果真有半锅玉米糁粥,旁边还有一个篦子,上面放着几个黑黄窝头,锅沿上,还有洗干净的碗筷,旁边的不锈钢盆里面有腌制好的胡萝卜丝。 钟伯心头一颤,这一切似乎都像是给他们准备好的。 这和尚非同寻常啊。 此刻江宗成也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倒是习以为常,他和这和尚在一起三年了,和尚经常做一些出于意料的事。 已经不奇怪了。 “这和尚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一样。”钟伯小声说,拿起大碗盛饭,随后端着出去,走到江无尘身边,将大碗递给他。 江无尘学着和尚,蹲在墙角,捧着大碗吸溜吸溜的喝了一口,“至少有十年,我没喝过这种稠呼呼,关键还很好喝的粥了。” 和尚笑着说:“何止是十年,三百年也有了吧。” 江无尘一愣,旋即笑了,“大师如何称呼?” “出家人……没有,没有称呼,叫我……和……和尚。”和尚结巴着说。 江无尘道:“就算是阿猫阿狗,也要有一个名字,大师岂能没有名字?” “有,以前有。俗家的时候,人家……都……叫我西门……西门大官人。”和尚说道。 江宗成和钟伯刚刚走出来,听到这一句,差点没昏迷过去。 江无尘哈哈笑了,“西门大官人,和尚你太会搞笑了。” “我宿命就叫西门!” “哦,是吗?” “我是在齐州西门被人捡的。”和尚本来就吐字不清,现在嘴里嚼着硬生生的馒头,更加说不清楚了。 江无尘看向江宗成,“齐州有西门这个地方?” 江宗成跟和尚在一起三年,从未打听过和尚的出生,当下道:“西门?民国时期的旧城倒是有这个地方,那时候还是清末,齐州大小是个城池,有四个城门。 西门当时是存在的,不过随着战争发生,早在抗日战争时期,被战火炸飞了,西门是个历史地名,只有齐州县志里面或许有记载。” “你……说,说的对。”和尚笑道:“我出生在西门,成长在西门,大家都叫一句大官人,便是西门大官人。” “你现在怎么称呼?我还叫你西门大和尚?”江无尘问。 和尚摇头,道:“我出家之后,便没再叫过西门了,我师父也没给我……起,起名字,出家人六根清净,我没有……没有名字。” 江无尘道:“那我如何称呼你?” “和尚!”和尚笑着说。 钟伯蹲在江无尘身边,递给他一个窝头。 江无尘咬了一口窝头,这窝头看似很硬,入口却不垫牙,很是利口。 “粗粮,多吃,不……不便秘。”和尚说。 江无尘笑了,道:“如你这般,还担心便秘?” 和尚点头,“担心。” 江无尘继续打量着和尚。 “别总这样看我,我会害羞。”和尚道。 “呵呵。”江无尘道:“没想到大师还挺幽默,能活到大师这般洒脱,人生便越没有看不透的事了吧。” 和尚摇头,“有,有。我心里亏欠一个女人。” 江无尘扭头看他。 和尚笑眯眯的望着江无尘,道:“年轻的时候,我强健了她!” “啊!”钟伯一声惊呼,“和尚,你……”这简直是在影射江无尘。 江无尘淡淡一笑,制止了钟伯,他坚信这件事爷爷不会说出来,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和尚道:“我心里有愧,我对不起她,所以我躲着她。” “你没想过弥补她?”江无尘问。 和尚摇摇头,“弥补不了,把人家给玩了,自己哆嗦两下子,人家痛苦一生,无法……弥补。” 江无尘道:“你刚才说你躲着她?潜在的意思是再说,她还在找你?” “对……对。”和尚说:“她在找我,我不想见她,没脸面对。” 江无尘道:“我也犯过和你一样的错误。” 和尚点点头,道:“这错误不稀罕,在诱惑之前,是男人……都会……都会犯下。” “但我和你的结果却不一样,我也心怀内疚,但是……我想的是我要找她,在一个合适的机会弥补她?” 和尚摇摇头,“你根本不懂女人,女人一旦恨一个男人,很可怕的,你去找她,她没准会要你的命!” “呵呵,我不怕死。” “你不怕死,不代表你不会死。”和尚说。 “你觉得我会死吗?” “是个人都会死,你现在是个人。”和尚仰头,将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窝头也塞进嘴里,“吃饱了,干点活,那边的香椿芽发了,树忒高,我上不去,你上去给我够点,中不?” “中!”江无尘笑着说。 早饭过后,南山寺后面几颗香椿树上,江无尘爬了上去,采摘下了一些香椿芽。 和尚道:“好,现在的香椿最好吃,洗干净,加点盐,啧啧,要是有点小酒喝,那就美了。” “好办,酒我车上就有,蒸十八!喝过吗?”江无尘问。 “喝过,很多年以前了。”和尚说着舔起了嘴唇,“那滋味回味无穷,我就是喝了蒸十八以后,才犯下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