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醉酒
夜色深沉,月光照在瀑布似的木香花上,仿佛能滴出一方春水。 酒肆门口的方桌前对坐着一男一女。 胡七提着酒壶,仰头将最后一滴醉春酿咽入喉中。 “你可知,他与我分别时说了什么?” 一副书生打扮的男人瞧着眼前陌生女子醉醺醺的模样,慌张地摇摇头。 “他说我性子烈如火,保不齐哪天就要将他家的屋顶掀翻!” 胡七猛地抬头,将一张小脸凑到男人的跟前,脖上挂着的一枚幽着蓝光的珠子滑出松弛的衣领,在她胸前晃来晃去。 “你说我性子烈吗?” 胡七不知是怒还是醉,玉瓷般的脸蛋涨得通红,仿佛微启的朱唇随时会长出两颗獠牙。 男人望着眼前的女子,一抹红晕染上面颊,男人急忙撇过头去,仓皇辩道:“姑娘莫要这般,男女授受不亲!” “嘁。”胡七从齿缝间挤出一丝不屑,瞥了一眼男人,缓缓将身子收回,“你们凡间男人个个都如此胆小的吗?我……我可算知道,你们凡人说的狐狸精是个什么意思了,可货真价实的狐狸精就日日陪在他身边,他居然去外面找野……” 没等话说完,胡七只觉得后颈一凉,便整个人双脚离地。 书度像拎小狗似的拎着胡七的后颈,开门,将胡七整个提起丢进店里,关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书度转头赔了笑脸作揖,“真是失礼了,那是在下店里的小厮,这几日心情郁闷,不曾想扰了客官的清净。” “我本是路过,是刚刚那位小娘子硬要拉着我陪她一起喝,我才……” - 酒肆并不大,单单一层楼。一眼看去,里墙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取酤堂”三个大字。那块牌匾的下面就是一个长长的柜台,上面摆着一只精致的白瓷酒壶和一只香炉,炉里正燃着一只吐着烟气的线香。 店内左右两面墙壁上分别开着两扇雕花窗桕,窗边摆着一人高的木架,木架上尽是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店里的陈设简单,不过十来张木桌,胡七就趴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的长凳上。 等书度好不容易打发走路人,再走进店里。 胡七已经趴在长凳上睡得迷迷瞪瞪,身后六只蓬松的大尾巴盖住自己的身子。 一只白色的尾巴掺在五只红色尾巴中间,很是扎眼。 酒桌上站着一只玄鸟,歪着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书度。 “对自己还挺好,知道把尾巴当被子使。” 书度气不打一处来,拎着胡七的后领将胡七整个提起,像给抹布抖灰尘似的抖了抖,胡七这才惺忪地睁开眼。 “把你关在灶房里喝还不够,偏要偷偷跑出来给我找麻烦!” 胡七虽是醒了,眼神还有些呆滞,半天没有回过神。 书度放下胡七,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不让你喝,是你每次一喝酒,就露出狐狸尾巴。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凡间男子!” “老雀儿,你说,我活了快两千岁,怎么次次都遭男人的罪。”狐狸尾巴耷拉着,可怜巴巴的模样,胡七从长凳上站起,蹒跚着步子去柜面上拿酒喝。 “我陪你在凡间呆了百年,你这话说得还少?平日里精灵古怪得很,怎么一遇到男人,就变成糊涂脑袋!”书度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个没出息的,要知道你从一只山间野狐修成九尾狐是怎样天大的难事?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真是给你师傅丢尽了脸面!” “是,我就是只没爹疼没娘要的野狐狸,疏于修行,没有本事,还总在男人身上栽跟头。” 说着说着,胡七歪歪斜斜地倚着柜面,小脑袋一下子落在柜台上,两手胡乱地抹着眼泪。 回想自己的身世,不禁伤感起来。 她本是九尾红狐,如今却只剩下六尾。 朱雀书度同她说,她本是在天山下吸收灵气的小灵狐,有些天资修出了九尾,被天山上的东极老仙收为徒弟。 她虽有天资,却生性乖张顽皮。 有一回跑下山,被一只千年雪怪夺去了三条尾巴,往后便睡了两百年。 醒来之后,东极老仙觉得她顽劣,便把胡七交给了书度管教。 书度带着她来到金陵城下,开了间名为“取酤堂”的小酒肆,同她一起生活了快三百年。 三百年来,胡七平日里就混迹在街头巷尾,自由散漫,晚上闲来无事,就去给书度打杂。 胡七对来到金陵城之前的事都记得不大清楚。书度同她说,是她那睡着的五百年睡得太沉,把脑子都睡坏了。 - 午时,艳阳高照。 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遮住屋头,阳光透过槐树叶子照进屋子里,树影在胡七的脸上晃动着。 胡七头脑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是有些昏沉,被树影晃得烦躁,蒙上被褥打算继续睡去。 却不料一股陌生的气息冲入鼻腔,胡七猛得睁开眼睛,从床上惊坐起,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卧房。 自己怎会在这? 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是朴素至极。 卧房里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和两只木椅,书桌上摆着一只燃了一半的红烛。 胡七拍了拍沉沉的脑袋,她只记得昨日自己醉酒,被书度训斥了一番,之后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胡七赶紧摸了摸屁股,所幸,狐狸尾巴是收起来了。 “姑娘这是睡醒了?” 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顶着两个小发髻,端着一壶茶水走进来。 胡七捏着被褥蜷在床角,警惕地看着小丫鬟。 “姑娘莫怕,”小丫鬟笑着放下茶水,“我叫晚镜,是公子府上的小丫鬟。昨夜是我们公子在巷口把你捡了回来。” “捡回来?” “没错,姑娘昨夜在巷口睡得不省人事,我家公子怕姑娘在外面遇到危险,便把姑娘带回来了。姑娘抱着公子的手臂不愿意撒开,公子便在姑娘床边守了一夜。这不,半个时辰前,姑娘撒了手,公子才出门透了口气。” “你家公子是谁?” “李青,金陵李青。” 胡七愣了一下,本想再问些昨夜的细节,可还没等她开口,晚镜就放下茶壶,对她唤道,“姑娘先喝着这醒酒茶,我这就去叫公子过来。” 待晚镜出门,胡七扶着脑袋走下床,浅啜一口醒酒汤,茶汤里加了青梅,酸甜的口感让她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