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娥讨尾
李青。 胡七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事过往在店里听客人们说起过。 李青是这几年金陵城的红人,年纪轻轻便云游四海,人们总觉得他出身不凡,却又打听不出他是谁家的公子。 这位李青公子长相俊朗,气度不凡,金陵城里的女子凡是路上碰见他,总要多瞧上他几眼。这李青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还饱读诗书,知天文地理,凭一门八卦占卜的本事在金陵城站稳了脚跟。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若遇到难解之事,都会去找他算上一卦。 胡七爱听店里的客人们说八卦,每每听到李青二字,客人们总道他,“浊世佳公子,翩翩人无双”。 久而久之,胡七也开始好奇李青是个怎样的人物,能配得上这样的夸赞。 她还本想见见这位公子,没想到今日竟被他捡了去。 虽然对李青抱有好奇,但回想起昨夜的种种,胡七的耳根子不由得热了起来。 这是真丢脸啊。 胡七倒是不怕吃醉酒遇上坏人,她好歹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狐狸,对付那些个凡人,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只是,要是被老雀儿知道,她喝多了被人捡了去,怕不是又要落下舌根,被笑话上百年。再者,喝多了也就算了,怎么还抱着人家手臂睡了一宿呢? 胡七抚额叹息,那老雀儿说得没错,这酒确实不是好东西。 胡七咋着嘴思虑着,她是趁现在跑了呢,还是等那公子来道一声谢? 若是跑了,显得她好像很没气度。若是不跑,到头来一定还是一副尴尬的场面。 胡七端着茶杯正考虑着,那卧房的门便又被打开了。 阔步走进来一位男子,身着青衣锦袍,面容冷峻,乌发被发冠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鬓如刀裁,目若寒光,一双苍白的薄唇紧闭着。即便逆着阳光看不清神色,却也远远地透出几分疏离和孤傲。 只是男子脖根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淡粉色疤痕,隐隐约约地一直延伸到衣领里。 这男人确实配得上翩翩公子的评价,胡七心想着,只可惜脖子有上这样大的一块伤疤。 李青意识到胡七在打量自己,拉了拉衣领,开口问道:“姑娘可是醒酒了?” 眼神虽冷峻,李青的声音却平静。 “在下李青,昨夜在巷头瞧见姑娘一个人睡在路边,怕姑娘遭遇危险,便独断将姑娘来了回来。还望姑娘见谅。” “我在酒肆里做差,喝醉是常有的事,店里的掌柜待我如亲人,我倒也不怕喝醉后会有危险。但还是多谢公子了。” 胡七同李青客套着,脸上扯出一丝礼貌的笑。 李青也弯了弯唇,眼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温声劝道:“金陵城虽是民风淳朴,但临山野,传闻夜间常有野豚出没,畜生不长眼,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胡七没有忍住,嗤笑一声,心想着,我一只快两千岁的狐狸还会怕区区野猪吗。 “姑娘笑什么?” 胡七抬头,看见李青眼里的不解,方才收了笑,匆匆转移话题。 “没什么,就是听那晚镜说,我昨夜抱着公子的手臂睡了一宿,可是真的?” 李青蹙眉不语,却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胡七看见他左手上还未褪去的红痕。 “疼吗?” “痛倒是不痛,就是有些麻。”李青很诚实地回答道。 胡七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喝醉的时候有多磨人。 在路上打洞,在柴火堆里打滚,蹲在路边装作自己是一颗蘑菇,这些都是她醉酒史上的丢人事迹。 因为这些,她没少被书度取笑过。 虽说胡七也不知道昨天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但酒后,总归干不出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红晕慢慢爬上胡七的脸颊,她现在只想找个法子跑路,离开这个是非地。 胡七低眼,不敢与李青对视,轻声说道,“让公子见笑了,若是日后公子有事相求,我定竭尽所能帮公子。” 说罢,起身就推开房门要走。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日后若是有事相求,要怎么找姑娘?” 胡七转头,心道这公子还真不客气,嘴上却一字一句认真回复道:“我叫胡七,琵琶巷里取酤堂的胡七。” 被晚镜送出门后,胡七四处走走,发现这位李青公子的居所离自己的小屋并不远,不过是隔了两条街的距离。 走到一处没人的小巷,摇身用法术给自己整理了仪貌衣衫,慢悠悠地扬声说道,“燕池君,你出来吧,我知道你跟着我。” 只见一只玄鸟从巷口的梧树枝头飞下来,扑棱着翅膀落在胡七肩头。 眨眼的功夫,一个穿着玄衣的亭亭少年,便站在胡七的跟前。 胡七在前面走着,少年就一步一步跟在胡七身后,垂头丧气,一脸幽怨。 “可累死我了,小七姐姐!我真真找了你一晚上!” “一晚上?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仔细说说,我怎会被那公子捡去?” “小七姐姐,昨夜你醉酒,师傅训斥了你几句。你生气,与师傅顶嘴,还问师傅要酒喝,师傅不给,你就化了原形,从店里跑了出去。你一跑出去,师傅便叫我跟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岔子。可谁知……” “谁知什么?” 小少年挠了挠头嘟囔着,“不知是你跑得快还是怎的,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你的气息。找得我翅膀都酸了!还是我后来回去找了师傅,师傅叫来了土地老儿,才查得你是在哪个男人的府里。” 胡七也有些困惑,说来惭愧,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出走了。 每每出走,书度便叫燕池君去寻她。 燕池君是书度座下的一只千余岁的玄鸟,寻人找物最是擅长的,怎会寻不到她的气息。 燕池君怒了努嘴,一脸困惑。 “一开始师傅听说我找不到你,也有些着急。只是在那土地老儿和他说,你在李青公子府上时,他便不急了。师傅只叫我去公子府边上守着,说那公子定不会伤你。于是我就在那公子府巷口的梧树上栖了一夜。” 燕池君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眼里挤出两滴困泪。 胡七看燕池君眼皮打架,摆摆手,“你快回去歇息吧,守了一夜也是辛苦你。” 回家的路上,胡七一直想着这事。 可一回到自己的草棚子,看见昨日没收回去的被褥,又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忍不住收了被褥,在榻上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午夜。 “不知怎么的,今日怎这样能睡。”胡七望着窗外弯弯的一轮明月,自言自语道。 胡七睡眼惺忪,胡乱摸了把脸。 虽说像昨夜那种情况发生的倒也不少,大概几十年里总有那么一次,胡七爱上个凡间男子,却又因种种原因,遭一次情伤。 这情伤,一两日的功夫也就渐渐淡去了。 但胡七深知,书度这只上万岁的老朱雀,因此为了她伤了不少脑筋。 胡七正打算收拾收拾,去取酤堂找书度道个歉。 霎时间,胡七感到周身忽然寂静,一阵妖气逼近。 她眸光一闪,挥袖幻化出碧春剑护在身前,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见无人应和,她挥剑施了一道显身咒,出剑抵住那妖怪的发髻。 只见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顶带着玉珠钗,领口袖间绣着祥云样式,俨然一副天宫仙娥打扮。 “小仙莫要动手!奴婢没有恶意,奴婢也是受娘娘之托来找您。” 胡七看着这小仙娥颤颤巍巍,头也不敢抬的样子,便收了剑,“你是九重天上的人?” “正是。” “哪位娘娘叫你来找我?” 那小仙娥的声音有些颤抖,额上渗出几滴汗珠。 “奴婢是受皦玉娘娘之托,来求小仙您要回那条尾巴。” “尾巴?什么尾巴?” “您身上的那条尾巴呀。” 胡七只感到摸不着头脑,她身上也就六条尾巴,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况且,书度也没同她说过,自己曾借过哪位天宫娘娘的尾巴。 “我有六条尾巴,你说的到底是哪一条?” 小仙娥诧异地抬起头,紧张地结巴起来,“您……您不记得了?小仙莫要与奴婢说笑,皦玉娘娘的孩子几月前出生,却发现是个病孩,如今全靠娘娘每日输送修为吊着命。若想医好这个孩子,只有用九条九尾狐的尾巴给孩子重塑胎体才行。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胡七看这仙娥着急的模样,倒也不像在开玩笑。 “可你找我有什么用,我身上也没有你家娘娘的尾巴啊?” “小仙还在同奴婢说笑,奴婢知道小仙曾与娘娘有过节,可那都过去几百年了!” “什么过节?我认识你家娘娘吗?” 那仙娥惊得张大了嘴,“您当真不记得了?五百年前,东海二皇子割下皦玉娘娘的一条尾巴,不用想也知道那尾巴现在在您身上……” 没等这仙娥说完,胡七忽觉眼前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那仙娥的声音如回音般越来越远,一抹白影闪过,胡七只感到自己跌入一个人的怀抱,随之便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