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断三尾

    在碧春剑架上上方吟脖子的那一刻，他恍惚间想起几百年前。

    那年他从雪兽的利爪下救下她，此后寸步不离将她悉心照料。

    她痊愈后，为了报恩，只身前往天山的寒蝉涧谷，为他取玉灵芝。

    可她哪里知道，她的这一举动完全破了他设下的局。

    他发现小七不见了，连忙去寒山涧谷找她。可小七却不小心中了三足鸟的幻术，使出至阳真火直击他的脖颈。她体内的至阳真火是极厉害的，即便他有龙鳞护体，脖颈处却依旧被烫出密密麻麻的红色血泡。

    当胡七从幻境中走出时，看着他的伤，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逗她，说自己毁了容，得让她以身相许对自己负责。

    她不经逗，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后来，她真把自己交给他了。

    此刻，碧春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偏偏上前一步，用肉躯抵上剑刃，任由碧春剑刺破自己的肌肤。

    若胡七真要将他一剑封喉，他也断然不会躲，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的因果。

    在她的步步逼问下，他说出自己的身份。

    只见原本怒气铮铮的胡七，脸上又添了几分不可置信，厉声喝道：“当年就是你斩了皦玉娘娘的尾巴按在我身上的？”

    “正是。”

    “可你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要隐瞒身份接近我？”看着李青的脸，胡七越发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不记得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从未刻意隐瞒，只是……”上方吟顿了顿。

    “只是什么？”

    “是你把我忘了。”

    胡七呼吸越来越乱，手里握着的碧春剑也颤抖得愈来愈厉害。她努力地在记忆里寻找上方吟这个名字，依旧是一无所获，只好试探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上方吟苦笑一声道：“自然是认识。”

    “你同我是什么关系？”胡七的语气中带着怀疑。

    上方吟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一只玄鸟扑棱着翅膀窜飞到院中，在上空盘旋了两下，转眼变成一个小少年飞身而下。燕池看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喘着粗气大声问道：“小七姐姐，我在城郊听到了龙吟便匆匆赶回，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静默了许久的晚镜将燕池拉到身旁，对他耳语几句。

    燕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霎时间泪如雨下，抽噎着说道：“小七姐姐，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了。当年确实是师傅封了你的记忆，那时失了一条尾巴后，又自断三尾，师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你说什么？”

    随着执剑的手缓缓落下，“哐当”一声，碧春剑划破上方吟的衣角落在地上。

    自断三尾？

    胡七眼色空洞，一步一步地朝燕池走去，站定在燕池跟前，气若游丝：“我的尾巴不是被雪怪夺去的吗。燕池，你说清楚，我为何会自断三尾。”

    燕池想起当年的场景，哭得更加大声，语无伦次道：“那时燕池搞不清前因后果，只知道姐姐上了一趟天宫，回来时便少了一条尾巴。姐姐回来时，人已经没了意识，好不容易醒来，却又……却又着了魔似的一根一根地割下尾巴，使出至阳真火将自己的尾巴烧成灰烬！姐姐花费千年才修出九尾，自是知道尾巴对灵狐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条尾巴便是百年光阴！是九尾狐的一条命啊！”

    传言九尾狐族天生九尾，而普通灵狐每百年才能修出一条尾。像胡七这样的灵狐若想成为九尾狐仙，不仅要苦苦修行一千年，还需在千岁那年历经一场大劫才能飞升成仙。

    但这九尾狐的尾巴无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修炼得来，都是极其珍贵的。对九尾狐而言，一条尾巴就是一条命。但在旁人看来，获得一条九尾狐的尾巴便可延年益寿，保容颜焕发。获得九条九尾狐的尾巴便可重塑胎体，让人起死回生。

    仿佛被人抽了筋骨，胡七顿时觉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为何燕池所说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为何在天宫上失了一条尾巴，又为何要自断三条尾。

    胡七脸色苍白，缓缓地阖上眼，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燕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哭得双眼红肿，满脸的泪痕，紧紧地拽住胡七的衣角泣不成声：“姐姐，我说不清楚。你陪我去找师傅，好……好不好？”

    “好，好。”胡七环住少年发抖的身子，用袖子擦去他的眼泪，心疼地应道：“我们去找师傅。”

    上方吟将书度在天山的消息告诉胡七。胡七虽觉得上方吟不可信，却也抱着迟疑的态度决定暂且信他一回，毕竟去一趟天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对她来说，上方吟接近她的目的无足轻重，此时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自己失忆的前因后果。

    于是她默念咒诀，转眼就移步到了天山脚下。

    天山巍峨，高耸的山峰直入苍穹。山顶处有云雾飘绕，云中浮出若隐若现的五彩琉璃光。

    寒风瑟瑟，胡七和燕池双双化为原型。

    一狐一鸟，朝山顶前进。

    天山处天界尽头，群山绵延，常年冻雪覆盖，乃六界灵泽最盛之地。

    胡七的师傅东极老仙便居住在天山山顶的妙严宫里。

    东极老仙既是东极青华大帝，在盘古开天辟地时化生，统领青玄左府真仙，掌握三界救苦之事数百万年。

    东极老仙虽贵为天尊，却为人低调和善，不喜功名。又因活得太久，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的岁数，就索性戏称自己为老仙。

    于是乎，东极老仙的名号就这样叫开了。

    数万年前，东极老仙辞去仙职，在天山妙严宫长隐，又收下数位有缘弟子，传授道法。

    机缘巧合下，胡七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化为红狐的胡七踏着白雪，脚步沉重，心中更是忧虑重重。

    这些年来，书度总同她说，她被东极老仙收为徒弟时还是只半大的狐狸，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有多大的来头，也不知有多少仙家子弟挤破了脑袋想拜在她师傅座下。

    像她这样的山间野狐能拜东极老仙为师已是天大的幸运，且惹了不少人眼红。

    可是她当年顽劣不堪，学习总是敷衍了事，日日游手好闲。后来还偷偷跑下山，因为不学无术被一只雪兽夺去三条尾，一睡两百年。

    东极老仙觉得她这个徒弟孺子不可教，便将她逐出师门，叫她跟着书度自生自灭去了。

    她这些年来一直不敢踏足天山，正是因此自觉无颜面对师傅和师兄。

    但若如燕池所说皆是实话，兴许东极老仙并没有那般厌恶她。

    也不知时隔几百年，这位师傅是否还待见自己。

    胡七思来想去，琢磨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