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智斗铜镜鸟 身负狮子鞭(下)
李太玄说罢牵引青蛇放下,大大的手掌覆上她的手心,轻轻扣住十指后深吸一口气。 他朝醒过来的路人们,爽朗地喊道—— “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啊,青青小摊上新货了,这里有最新鲜的山货和草药。小朋友们也过来看看啊,自家熬的果酱,新扎的竹蜻蜓和蚱蜢啊。” “蚱蜢!?”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缺牙仔,他刚想跟玄哥耍赖白要一个,结果眼睛看直了。 “妈妈!玄哥他真的牵着一个漂亮姐姐啊!不是想象出来的!妈!你快过来看啊!” 喧嚷声很快驱散了阴霾,小城里的人们如大梦初醒,无意识地张望了什么一眼又投入到自己的生计里。一些喜欢热闹的居民纷纷走到树下,起哄要李太玄介绍身边的姑娘,他只傻笑。 佘青青凝望着他,心里的根好像又往下扎了一些,往上长了一点。 天空缓缓飘落一片白雪,落在她白璧无瑕的鼻尖上。 “我说过嘛,就是她啊,她。” 李太玄挠挠发红的耳根,从背篓里取出一件毛毡给佘青青披上。 “嚯!妈!他不是木头啊!他很会啊!分人啊!” 缺牙仔边喊着边去茶馆拉他妈,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笑啊闹。 “别管他,一惊一乍惯了。” “和你小时候很像啊。” “我没这么调皮吧,牙齿缺得也没这么多。” “李太玄,给我留的菌子呢?” “这里,叔你慢点回。” 见李太玄又忙碌起来,佘青青拉拢毛毡静静走到一旁坐下。 初雪飘飞,一人一妖坐在梧桐树下做生意,看起来是不是像一对新婚夫妻?李太玄的心又不受控制地鼓动起来,闻着那熟悉的竹叶清香只觉得飘飘然,心口一热约了她。 “除夕那天晚上,可以和我一起逛花灯吗?青青。” “青青?” “青青小摊也摆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有一点积蓄的,能约会。” 耍了个小聪明,喊她的名字了。 青青这两个字可真好啊,说完嘴角是往上翘的,少年抹抹干燥发热的眼睛。 “你居然藏钱吗?” “呃,师傅,这不是重点。” “我们是一起用钱的关系,需要很坦诚的。” “这话是我教你的吧......师傅,你别生气,事出有因啊!” 小城岁月安好,朝堂风云骤变。 “大胆无极,是要毁我大良根基!” 殿外传来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众人纷纷转头。 浩气凛然的前朝宰相方湘,一手持九尺金鞭,一手护着刻有牡丹纹的木箱大步走来。 他双目炯炯,紧紧盯住无极女皇,号令响彻金殿。 “见狮子鞭如见先皇,无极还不跪下!” 无极女皇默了半晌,起身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颔首轻呢“万福”再缓步走下台阶。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变得柔和了,毫无波澜的眼睛有了光亮,精气神全部凝聚在方湘手里的两件信物上。 “方湘这十年间走遍大良,详细记录了各地区人族和妖族的死亡率。若先皇还在,一定为之痛哭,我大良在水深火热之中!妖害人,人害妖,桩桩血案成悬案继而粉饰太平,当今唯一心系国土安危的竟然是灵韵院一众诗人!我大良朝臣包括天子只想着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万物生灵涂炭!无极你该当何罪?” 无极女皇走到方湘面前,行跪拜礼,众臣纷纷伏地。 “先皇遗言,若无极女皇执政罔顾大良祖训一意孤行,先以狮子鞭笞之再赐牡丹信盒!” “无极,受教。” 无极女皇噙着笑,他要打那打便是。 方湘颔首作揖,之后目光一凛挥动金鞭,音爆响彻大殿。这九尺金鞭原是由马皮拧成的,坚韧无比,曾被先皇用来驯服野兽。这一鞭打到无极身上,虽不至于皮开肉绽,却把堂堂女皇的颜面全撕下了。 无极女皇闷哼一声,抬眼望着方湘,嘴皮颤抖。 “盒子。” 方湘蹙眉,不忍再看她。 “赐无极女皇牡丹信盒。” 鹤发苍苍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鞭痛半跪,优雅地行了欠身礼一如她当皇贵妃时的模样。接过牡丹信盒的无极女皇根本不顾朝臣呼唤,恍恍惚惚只说要回无极楼。 天寒地冻,牡丹花叶染上了霜。 无极女皇双手捧着木盒在园中漫步,依稀能闻到四月红白花儿香,偏转一阵在中央的石凳坐下。她泪眼婆娑,朦胧中见到先皇身影,他不算伟岸却很有力量。 “阿舞,你看着!” 高大的男人双手紧握金色权杖,用力插向花田,惊得蝴蝶翩跹。他把红绳套上,将一株白牡丹拦腰抱起,悉心缠绕直到那权杖的色泽与牡丹芳香融为一体。 “朕的牵引怎么样?” 他正年少,意气风发。 “皇上的心思,怎么都不在朝政上。” 她含苞待放,如玉的肌肤透出一丝红。 “朕还想问问你呢!” 一阵寒风推得无极女皇回过神,眼前萧条但心里是甜。 她干枯的手抚上木盒,用指腹认认真真描摹了雕刻的牡丹花,单凭纹路的走向和深浅就知道是他亲自做的。满头银发的女人打开锁芯,炽热的眼眶蕴出泪滴。 “是信。” 无极女皇笑着抹抹脸颊,展开第一份信默读起来。 字迹俊秀,句句青涩。 少年时代的他喜欢用书信的方式记录有关“阿舞”的一切:初见时看她惊鸿一舞,从此做了数年的春秋大梦;为了讨她欢心,在雪地里疯跑六个时辰放纸鸢;围猎时目睹她和一群贵妇人赛马,当众尊她为女中豪杰、叹英姿飒爽。 “我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女人。” 骄阳烈火般的爱,至真至纯的心,一开始都是这样。 看着看着,天空飘起雪来。 无极女皇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难堪,泪眼里多了惊恐万分。她剧烈颤抖着,每喘一口气都会往下佝偻半分,虚弱至极地念出白纸上地黑字。 “你,你这个,恶心的妖妇。”